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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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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卦师霖从前是不是十分从容自若,不疾不徐,只看如今眼前的他周身寒意森森,怨毒之气隔着面具都要喷薄而出,一向平静如水的眸子都蒙上了火星子。
云窈看向他的目光几分忌惮,手藏于身后飞速掐诀,花零一时半刻又唤不出来,她不禁额上生出虚汗。
“你既有本领有法术,为何不困住那三足玄鸟,瑟缩于此!亏得他去替你挡伤送命,真是一腔情意喂了狗!”卦师霖语气森然,含恨质问。
“我……”云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说不出话来。他是在为祝容鸣不平吗?如此怒目切齿。
“我知你真身是非凡之辈,他是为救你才被抓去的,你如今还不快去救他!”卦师霖疾言怒色,一双眼睛逼视着云窈。
她怎么可能显化真身,在此地显化必然波及四界,她还担不起这个麻烦,更何况如今的她才堪堪恢复些灵力,压根追不上那玄鸟。也怪冥巳的多此一举,她在人族用过那么多次灵力也没怎么,非要给她个结灵珠管束着,现在好了,被指着鼻子臭骂。
“我,去不了。”她如实说道,第一次说话这么没底气。
卦师霖当即怒了,抬掌朝她劈过来,冷嗤道“既要如此,那你便该付出代价!”
云窈闪身躲避,此刻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族落地被妖欺,灵力一时半刻想必是恢复不过来了,她只得与他肉身搏击周旋着。越想越憋屈,忍不住骂道“你要厉害,怎么不自己出手杀了那三足玄鸟,还有你不是有炎武堂一干部下么,怎么没带过来?斥责教训我一个女子算什么?”
卦师霖出手狠厉,满腔怨气“我若是知晓你如此落井下石,怎会来不及营救!去死!。”
沙石飞溅,风掣雷行之间,云窈逐渐落了下乘,卦师霖在动用全部妖力同她打斗,招招想要取她性命,颇有鱼死网破的威压。尖利的飞针从他手中射出,直向云窈心口而来,若是躲不过这一招,她可能当真今日就命丧于此。好在危急之间手上凝聚了力量,泛着寒光的花零重现在她腕上,云窈即刻挥出长鞭,挡去了飞针。那飞针又急速飞回了卦师霖长袖之下,他冷哼一声。
云窈从不是逆来顺受,唾面自干的性子,对方都将刀口朝她命门扎了,她还给人赔笑脸不成。手中的花零蓄满力量,寒光凛凛,她飞身跃起,扬鞭甩出,花零随她意念而动,砸向卦师霖。霖自知此时妖力不敌,还是奋力迎击,那冷鞭子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打来,他躲了又躲,直到避无可避,他只好伸出双手去挡。这一挡,直接要了他半条命,那鞭子坚韧至极,无法割断,又强大至极,他受力过多的右手手骨被砸了个粉碎,左手也血肉模糊,刺骨的寒意浑身流窜。
云窈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狸花猫,冷冷一笑“一只猫妖也敢如此猖狂,可笑至极。”
小狸猫双手颤抖,支撑着地面,弓起身子竖着尾巴朝她嘶吼示威。云窈冷眼将一枚冰箭射出,狸猫哀鸣一声,右爪举起再也放不下地,它的这一只手被生生打断了。它痛苦的呜咽了一声,摄向云窈的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里充满恨意。
云窈看着它一瘸一拐,哆哆嗦嗦隐去了一旁的矮木丛,她不想赶尽杀绝,收起了花零,看着地上一摊血污沉思。三足玄鸟的来头,她想不出来。那鸟当空时庞大,飞去时却似乎变小了,顷刻间就在天上隐去了踪迹,不知飞向了何方。它会将祝容带去哪里,不可得知,它的原初目标是她还是祝容,也难以琢磨。若目标就是祝容还好些,至少迷雾未曾揭开之前,他还有一半存活的希望,可若目标是她,那玄鸟抓错了对象,说不定祝容就再没有生还的可能。她从未招惹过三足玄鸟一支,难道是那几个老头子想要趁机取她性命不成。
云窈仰头向浩渺夜空投去疑惑目光,一瞬间瞳孔金纹闪动,想到要弄清此事,靠她自己是毫无头绪了,她只好立马疾步走到了海岸边,纵身跃了下去。
半晌过后,海面上探出了颗湿漉漉的脑袋。云窈飞出水面,用灵力烘干了身上的人族衣物,朝祝家疾步而去。
孤儿寡母的,现如今只剩寡母一个了,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月光亮的出奇,所有的一切都被照的很清晰,云窈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她不知道怎么跟祝意琴开口。踏着月色回到祝家,她蹲在院子里干熬了一夜,也尝试过用灵识搜寻祝容的踪迹,可这不是在深海,一切尝试都步履维艰。
祝意琴一向起得早,出来晾晒药材、磨药、喂养家禽,对于院子中发呆的云窈,她只不过看了一眼,在心内好奇,自己那整天给人做尾巴的儿子怎么不在旁边。难不成昨夜吵了一架,还真就赌气不回来了?
手里的铁船还没落地,云窈起身朝她过来。祝意琴佯装没看见,一如往常地坐稳,往铁船里头装要磨的干药材,低头磨药。
“抱歉。”云窈记着江司元喊过的称呼,艰难学道“阿婶。”
祝意琴诧异抬头,破天荒般看向云窈“云姑娘,有何事?”
云窈欲言又止,张开嘴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昨夜想好的词一时间全部忘了个干净。直到祝意琴开口将她拉回现实“祝容呢?这兔崽子当真不跟你回来了?”
“他,他被妖怪抓走了。”云窈脱口而出,她这算是来报个信吗?可她如今也毫无办法,哪有那顶天的神通。
祝意琴的淡笑僵持在脸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留下了细微岁月痕迹的脸庞瞬间没了血色,缓了许久方才盯着云窈,蹙眉道“妖怪?什么妖怪?”
云窈刚要回三足玄鸟,祝意琴追问道“你看清楚了?那妖怪是不是人面虎斑,是不是个生了翅膀的妖怪?”
生了翅膀?确实生了翅膀。祝意琴一时冲动拉住了云窈,着急道“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个人面虎斑的妖怪!”
云窈抽出被她捏疼的手,暗中运力,尝试用灵力安抚她的情绪“不是。”
祝意琴瞬间瘫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说道:“你没看清黑影吗?怎会不是他··他明明都不要我们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抢走我儿子···”
云窈反倒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她蹲下搀扶祝意琴,想让她起身,可祝意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云窈拉不动她,只好道“地上凉,你快起来。”
僵持了很久,祝意琴才颤颤的扶住云窈起身坐到垫子上,云窈便开口询问,“你所说的是谁?我一定能从他手里把祝容带回来的,你别害怕。”若是祝容当真是被她连累,云窈想她马上就回龙宫,让父王动用全族之力她也要找到祝容的。而若是另一种情况,便会很难办,她只能尽力去施以援手。
祝意琴目光涣散,喃喃自语“负心人,不···他是可恨的妖怪,他丢下我和容儿不辞而别,他是世界上最残忍冷血的妖怪。”她忽又目光灼灼的看向云窈,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你一直不肯透露真实身份,可你如此肯定能带回我儿,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能起誓保证吗。”
祝意琴在云窈心里一直是十分从容自若的形象,她见过病人将亡时用恐怖模样拖她时,她淡定的模样,村里的老鳏夫和地痞喝酒来闹事时她冷静用菜刀吓走他们的模样,而她向来苛待的儿子的失踪让云窈首次看到了她这么脆弱慌乱的一面。
“你将那妖怪的名姓告知与我,我方能有所决断。”
“英招,他”说到这二字时,祝意琴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憋屈在心头十数年的委屈再也隐藏不住“祝容他,是英招的儿子啊。”
英招?云窈恍惚有些映像,但不深刻,一时间难以形成清晰认知。不过她一个经年待在海底的人都听说过的,想必也不当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怎么说也该是有过些大阵仗的大妖。如此说来,祝容···等等,方才她说的是,祝容是大妖英招的儿子?她眼前的祝意琴明明是一个人族,那英招是妖族,那祝容?这是绝不可能的是,人与妖怎么可能通婚,还能生下后裔。那祝容算什么,半人半妖么。
见云窈兀自发笑,祝意琴收起心头哀郁,淡淡道“你定是觉得此事荒唐,可我没有骗你,阿容确为我与英招所生。也怪我当年不知事,一时糊涂被迷了心窍,不然我又怎会断舍家族血亲,随他来到这荒芜之地,落得追悔莫及的下场。”
云窈不敢愈发不敢断定什么,只好含糊发问“那英招又为何离弃你母子二人,在这孤岛,你可知他去往了何方?”
“我怎知他去了何处,我巴不得他死去,蚀骨穿心得死去!若当真是他掳走了我儿子,我定会找到他,杀了他!”祝意琴咬牙切齿。
云窈道“您先冷静些,倘若祝容当真是被他的身生父亲带走了还好。”她心想:可事情必定远远没有那么简单,那三足玄鸟当时的暴戾她亲眼目睹,一个父亲必然是不会对其儿女下此毒手的。她愁眉思索完道“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小祝容,此事我也有过。只是我如今也许久不曾归家,您给我些时日,我回家处理好家事再回来找您。”
祝意琴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起来,她起来握住了云窈“你要回去,回去哪里··多少时日,阿容是被妖怪抓走的啊,不及时找到他会受苦受罪的啊。”
祝意琴忧虑的云窈当然知道,可她身上担负的东西也容不得她一再耽搁,她也是她父王母后的女儿,她必须先回龙宫交代清楚,再另想办法。“阿婶,您先去炎武堂找江司元,让里头的人帮忙找找,那里头有个叫卦师霖的,精通占卜之术,他若是知道了祝容在哪里,一定会告诉你的。”她后退几步,眉心凝聚着忧愁与淡漠“你给我些时间,我会回来的。”
这世间事本就是因果相连,千丝万缕,交错缠绕。
云窈行至人烟寂无的海礁边,凝神聚气搜寻着水边不时探头的小鱼小虾,寻找一只有道行能传话的小海妖。费尽心力才寻到了一只认出了她的,她急切地催使小妖前去报信,让冥巳前来见她,小海妖听懂了便转身快速游走了。云窈找了块好坐下的礁石,静静地等着,直到天黑,身侧终于传来冥巳熟悉的声音。
“窈儿,我带你回龙宫。”黑衣银发的男子向云窈伸出手来,那手在月光映衬下分外好看,苍白细长,配饰的冰玉骨戒透露着冷气。
她不敢只身返回,只因海中局势动荡,四海五部的势力虎视眈眈,保不齐便遇到什么不测。
“好。”云窈搭上他的手起身,嫣然一笑。重回龙宫,云窈只感觉全身上下灵力充沛,神采奕然,再看身上龙族公主的裙袍,尧光的一幕幕仿佛是一场梦境,存在又似不曾经历。宫门森严,海底并不明亮的光线使之幽暗肃穆。
两个穿了重甲的龙族卫兵执着银枪站立在那里,见到是云窈回来了,两人窃窃私语几句,其中一个向里奔去,剩下的一个单膝下跪,抱枪行礼“公主殿下。”
云窈示意他起身,拉着冥巳走入龙宫,不似外界幽暗阴冷,由于装点了无数水晶灯、海明珠与含光宝石等物设,宫殿里辉煌明亮,海族部众们见了云窈都行礼问安,巡逻的虾兵蟹将都会驻足向云窈行礼,年纪尚小的小鱼精则偷偷躲在珊瑚礁后观望。
回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去龙主宫请罪问安,他们走过重重外殿往里去,威严庄重的龙主宫前一抹红色影子闪过,绛宁从里头慢悠悠走出来。云窈瞧见她,在心中轻叹口气,免不得要纠缠一番。
果然,那与她容貌有三份相似,素来爱穿着她最不喜的红颜色到处晃悠的女子,朝她过来了。相比与她犀利上挑的眼睛,云窈的眉眼生得更为柔和一些,绛宁与她的母亲同属,是红龙一脉,性子急躁冲动,争强好胜。
“呀,大公主回来啦?我还以为您被一个三千岁的应劫给···唉,也是难得,我记着咱们龙族素来历劫都是如身负的疾风快雨一般的,偏偏就您,每次都要去玩个一年半载的,着实是玩心重啦。”绛宁歪着头看着她笑。
云窈也环起手来笑眯眯看着她“叫姐姐。”
绛宁白她一眼。
云窈和颜悦色“咱们龙族看重长幼尊卑,以后见了姐姐要先问好,这是其一。这次应劫姐姐的确费时费力,用了许多时间,但并不是次次如此,这是其二。最后一点,我玩心如何不必你来指指点点,就算我这次应劫折损了些修为,收拾你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什么叫手到擒来,你胡乱说些什么!”绛宁气得炸毛。
她一向自认为比云窈能耐高,修为强,只是偏生身为次女,又非正宫南海公主所出,因不得重视而常常愤愤不平。又认为长姐天资愚钝,德不配位,见了便想讽刺挖苦几句。
云窈懒得与她纠缠,让冥巳殿外等候,自己飞快跑进了龙主宫,因方才有守卫通报了的缘故,龙王已然知晓,所以正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的与夫人下棋,龙主夫人见了云窈高兴的站起身过来,脸上悲喜交织,云窈飞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的母后,头埋得深深的道“母后,云窈好想念你!”
龙主夫人温柔的抚着云窈的背,道“母后也极为想念你,若不是冥巳说看到你无碍,我和你父王都担心死了。”龙王将一枚棋子重重地掷于棋盘上,没好气的开口“不肖儿还有脸回来,竟留恋人间那些俗物,你父王宫中什么宝物没有。”云窈放开母后,好笑的看向父王。
龙主夫人碧梧柔和的道“龙王竟说这话,你的手下护法不利,还丢失了窈儿,几番搜寻都无果···”还要说什么,龙王晁昇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就诺诺的沉默了。云窈笑着走过去双手搭上晁昇的肩膀,为他捶背,说道“女儿不肖,让父王母后挂心了,可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吗,正是给父王母后报平安呢。”
碧梧过来晁昇对面,也笑着坐下。他们对云窈在人间的事并不探问,可当云窈说出还要再回人间一趟时,晁昇瞬间不乐意了,碧梧也落下泪来,责问女儿要让自己忧心牵挂死去吗。
“你可知,龙族是不得涉足人界的,你已经犯了一次族律,竟还想踏足两次?”晁昇冷面质问。
云窈跪下,道“父王,我必不会扰乱人界生灵,女儿此次只是为了寻找一人报恩,等找到那人,女儿定一刻也不敢迟疑的回来。那人曾经可是在女儿渡劫失败后救过女儿性命的啊,若是如今恩公有难,我不相助,那龙族岂不是无情无义。”
“胡闹!凡人万般如何皆是宿命,岂能由得你去逆天改命,忤逆天道,扯什么情义。”
见父王态度僵硬,云窈气恼的起身就要离开。
“站住!”晁昇呵斥。
见云窈头也不回要出碧水阁,晁昇火气瞬间上来,他抬手就要用灵力制止,可只是轻轻施法想定住云窈,这力竟将她瞬间打倒在地,吐出鲜血。
碧梧见此状,慌忙赶上前去,眼泪唰地落下,哭道“王上怎么下此狠手。”云窈瞬间胸闷起来,她疑惑,父王施力她怎么会感应不到,她可是从小被父王试炼法术到大的。晁昇此时起身走过去,示意碧梧让开,他抓住云窈的手腕闭目感应,不去探不知道,一感应可好,此时的云窈竟弱的像一只百年小妖。
“窈儿,你在人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晁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是何人渡去了你的千年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