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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胃中之蝶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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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块吸饱了墨水的棉絮,沉沉压在天际线——倒是很贴合墓园的氛围。
张扬叼着根烟,拎着束铃兰往墓园深处走去。
当时他一时赌气,心里还怨恨谭小言走得决绝,没去参加葬礼;又害怕谭小言生气——最好的哥们都不来看他——于是来墓地的次数就多了些。
只是最近,他不管什么时候来,都十有八九能碰见那位扫把星。
张扬停下脚步,远远看见一道黑影立在谭小言的碑前。
……扫把星。
易泊裴一袭黑色大衣,将一束茉莉花轻轻放在谭小言的墓碑前,眼底墨色涌动。
张扬不想跟他打照面,就近找了棵树,靠着树干猛吸几口烟,然后远远看着易泊裴像石碑一样陪着谭小言。
很久之前张扬问谭小言喜欢易泊裴什么,谭小言绞尽脑汁,给出的答案是他长得好看。
爱情这东西真是邪门。
曾经谭小言翘首以盼,结果扫把星几个月回一趟家;现在人死了天天来扫墓,扫把星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倏地,远处的男人毫无征兆的跪坐在地,不知道是忏悔还是单纯脱力,但是惊飞了远处电线杆上歇脚的乌鸦。
张扬恶狠狠地踩灭烟头,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他生等到易泊裴走了,才过去放下铃兰。
还特意离茉莉远一点放。
“看看你挑的是什么男人。”
张扬蹲坐在墓碑前,几次欲言又止妄图出言不逊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最好快点查清楚所有事,网暴和车祸,还是什么别的,不然我真的忍不住让他下去见你。”
张扬抬手触上谭小言的名字,新刻的凹痕摸起来还很锋利,有些刺手。他细细摩挲着笔画说:“好好睡吧。”
风动,铃兰与茉莉花香四溢。
一辆黑车停在墓园门口。
易泊裴走过去打开车门,“哥。”
易祈苍点了点头,吩咐司机,“去老宅。”
下山的路有些颠簸,易泊裴抓着拉手,面容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重症患者,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
易祈苍用余光观察着弟弟的神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除开易泊裴那不可忽视的憔悴神色和嘶哑嗓音,语气倒是如常。
“二哥也回去了吗?”
“嗯,小与前两天就回去陪母亲了。”
易泊裴看着窗外的夜景,“二哥回去,母亲一定很高兴。他很久没回去了。
易祈苍叹了口气,轻声道:“母亲确实很高兴,但她的身体还是老样子。”
车内沉默片刻,易泊裴低低应了一声,“嗯。”
易泊裴也很久没回过老宅了。
父亲当时并不赞成他去演戏,也就没在这方面多支持他。刚入圈那几年忙得脚不着地,霖郡湾都不常回去,更别说老宅。
显然,易祈苍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霖郡湾那套房子不是被粉丝扒出来了吗?那里不能住了,我再给你安排套房子。”
易泊裴摇了摇头,“那是谭小言的房子。现在也没有粉丝来堵我。”
言下之意就是不搬。
易祈苍又叹了口气。
易家老宅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大少爷和三少爷回来了。”
陈管家笑着接过两人的东西,“三少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多住两天吧。”
易泊裴勉力笑了笑,没有答话。
“辛苦陈叔。准备晚餐吧,让小裴好好休息一会儿。”易祈苍嘱咐道。陈管家点了点头,去安排晚饭了。易祈苍转头看向弟弟,“爸应该在书房,母亲和小与在楼上,你想的话就上去打个招呼。晚饭后再谈其他事。”
易泊裴疲惫地点了点头。
晚饭的氛围算不上轻松。虽然三个孩子久违地回来一趟和易父易母一起吃饭。
易衡毋庸置疑是个严父,除了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大儿子,他和剩下的两个孩子几乎没有情感交流。
于是易泊裴顶着眼底的一片青黑和称得上病态的面色上桌,毫无疑问遭到了一顿斥责。
“看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易衡一脸不悦,“祈苍还说你的事业有点起色,我看还是胡混!当什么演员,赶紧回来跟着你哥打理公司才是要紧事。”
苏青与眉头不安地跳动,匆忙给大哥使眼色。
易祈苍连忙出言劝阻:“爸,公司有我就行了。小裴最近不舒服,得好好休息。”
易泊裴张了张嘴,声带像被车轮碾过,哑得他自己都听不清。他费力清了清嗓子,重新说了一遍。
“抱歉父亲,我过阵子就去公司。”
易衡仍旧不满,评价了一句“娇气”。
母亲苏岁棠在一旁给苏青与夹菜,不满地看了易衡一眼,没说什么。
易泊裴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喝着蛋花汤。
“谭家那孩子走了,你要是想和别人结婚,就结吧。”易衡斟酌着话语,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重了。
“当初的婚约折腾得你们都不高兴。现在和谭家叶家的合作都谈的差不多了,公司暂时也用不着你出去联姻拉生意。以后你想和谁结婚我都不管。”
易泊裴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顿,汤汁洒在碗边。
两个哥哥自然知道易泊裴此时不愿多提这个话题,便默契地转了话头,聊起了公司近况。
易衡看出来两人的心思,有些不高兴,到底还是没戳破,由着苏青与和易祈苍去了。
易泊裴抽了张纸擦拭着汤汁。
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降生的时候其实并不被期盼。
易祈苍作为老大顶住了家族压力,处处优秀,自小就被父亲拉走重点培养;苏青与则是苏岁棠拼命生下的孩子,她对二哥的疼爱和纵容从苏青与的姓氏就可见一斑。
所以苏岁棠的身体,从生完苏青与后就不太好了。
因此,易泊裴作为一个意外到来时,并没什么人感到喜悦。
苏岁棠当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易衡觉得子嗣还是越多越好,做主留下了他。
但苏岁棠的身体越来越差,自顾不暇,分不出多余的疼爱给他。近几年身子调理得不错了,对大儿子和小儿子的笑容也比从前多了些。
这些事家里人心知肚明,易泊裴的心里更是明镜似的,早早就习惯了父母的忽视。好在哥哥们都很疼他,他也不至于在家里显得像个外人。
他也早就不计较这些了。
易泊裴放下筷子,“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