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胃中之蝶2 ...
-
易泊裴醒的时候,窗外已然日上三竿。
这很反常,易泊裴出了名的自律,鲜少有睡到中午的时候。
他刚坐起来,恶心感便排山倒海地翻涌上来。宿醉带来的后遗症此刻体现出来。易泊裴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手机不知道扔到哪里了,信息提示声响起来,易泊裴揉着太阳穴去找声音来源。
是方知有约他去看车赛,他没什么兴趣。正要息屏的时候他才看见,程江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他的消息,弹出的消息框在手机桌面一闪一闪。
易泊裴一下清醒过来。
昨晚的回忆悉数回想起来,他和谭小言的心意,那份不确定的感情。
易泊裴的心脏狂跳。这一刻他恳切地希望死去的谭小言能留下一份堪称礼物的东西。记忆也好情感也好,能真实证明他们之间存在过一些温存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寻求这些有什么意义,但此刻他迫切地想要留住什么,证明什么。他甚至来不及细思原因,颤抖着点了下去——
没有。
程江鸣回复了易泊裴:没有。小言没有存过记忆。
动机的原因已经毫无意义,因为谭小言没有准备礼物。
说来这才符合谭小言的作风,那人一贯我行我素,不爱留下什么痕迹。
于是也就这么从易泊裴的生活中脱身而去了,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他死的太突然,一场横飞的车祸突如其来地夺走了他的生命。除了谭小言自己清楚这份感情,没人能再证明他们两人之间存在过的任何东西。恨也好爱也罢,都随着谭小言一道沉入了地底。
易泊裴缓缓打出了回复:好的,谢谢您。
荒诞的婚姻终结于飞来横祸。
易泊裴抓着手机,脱力坐到地毯上。
他想起刚认识谭小言的时候,这小子拽的二五八万,约会跟讨债一样,气势汹汹地就要拉他的手,烛光晚餐愣是没吃出半点暧昧氛围。
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老实一点,堪堪能有些旖旎气氛。
易泊裴不喜欢谭小言修车,那活又苦又累又脏,一点儿也不像他那种小孩儿该干的活,还总是把自己搞得一身灰。张扬那小子也不懂怜香惜玉。易泊裴早就想让他把工作辞了,两人因为这个没少吵架。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有太多错误,错误的开始,错误的结合,错误的相处方式。但不该是现在这个结局。
易泊裴无比清醒地想着。
是什么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他们原本不必闹得这么僵,谭小言原本可以免遭网暴,或许他那天就不会匆匆忙忙地出门买饭被撞,也不会是那样当场死亡惨烈的结局……
易泊裴的思路卡了一瞬。
当场死亡?
如果谭小言是当场死亡,为什么医院第二天才联系他?
*
“不去。”
谭小言戴了个金丝眼镜,手边堆了一堆教材,盯着电脑屏上的文献,头也没抬。
江浔抓住谭小言的手腕,双手合住拜他。“去吧周彦,我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就当陪我出差了。”
谭小言不说话,江浔就哭丧着脸,“周彦,彦哥。求你了。”
谭小言闭了闭有些酸痛的眼,摘下眼镜问他:“景城方老爷子的寿宴,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去干什么?”
江浔指了指桌上的邀请函:“人家也请你了呀。”
展开的邀请函放在眼镜旁,瘦金体的“周彦”两个字在太阳底下反着光。
谭小言把邀请函折起来放回信封:“只是出于礼节来请一下周家人,周家早就在方家跟前排不上号了,我也得有点自知之明。”
江浔急忙找补:“方老爷子这次是想给孙子铺路,请了不少人,能接触上的人脉都邀请了。我一个小研究员都收到了。”
“人家邀请的可不是江研究员,江小少爷。”谭小言刻意加重了后几个字的语气,夹着邀请函的信封,递回给江浔。
江浔不死心,没接邀请函,搬着椅子换了个方向继续劝说:“这次宴会各界大牛都会去,商圈和学术界的都有。方家本身就是搞生物科技起家,这次宴会学术性肯定很高,你脑院的,不去真的有点损失。”
谭小言捏了捏鼻梁:“我正在考虑退学。”
周彦是研究生,不是学生物的,是学心理的。
听上去似乎比生物好上手一点,但谭小言作为一名已有四五年工作经验的社会人士,学什么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浔听他这话,神色相当精彩,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认真的吗?”
谭小言笑了一下,倒是显得很坦然:“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进实验室。”
江浔面色复杂:“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谭小言毫不犹豫:“不去。”
开玩笑,先不说聊学术他能不能听懂,方卓老爷子的寿宴,这么标准的名利场,景城商圈那帮人肯定都收到邀请了。弟弟谭枫现在是谭家半个当家人,肯定会来这种场合露露脸混眼熟。易家现在的主事人是易泊裴的大哥,但易祈苍忙得很,八成会派易泊裴来充当社交工具人。
谭枫和易泊裴,谭小言哪个都不想看见。
前夫刚刚经历丧偶之喜,谭小言一点都不好奇易泊裴现在过得有多顺心。
谭小言平时出趟门看见易泊裴的地广都心烦。
江浔叹气,打消了念头,换了个话题。
“下周机车比赛来不来?”
谭小言前段时间在赛场上一战成名,洛城这群玩机车的都知道了——周少爷痊愈,实力更比从前强劲,给谭小言发的比赛邀请数不胜数。
只不过谭小言最近苦于学业,拒绝了不少邀请。
“来。”谭小言回他。
江浔总算听到一个肯定答复,笑了笑,“老地方等你。”
“知道。”
洛城这帮纨绔子弟随性又张狂,和景城公子哥不太一样,和阴雨连绵的天气比起来,这帮富少像火一样,把夜晚的郊区点燃了。
谭小言刚来的时候还不甚习惯,现在已经融入其中了。
不过谭小言本身并不多喜欢飙车,他很惜命。相比主观爱好,不如说是天赋使然。从他第一次骑机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确实很擅长和车打交道。
这样的人死于车祸确实很戏剧性。
第二周晚上谭小言到了地方,收到江浔的消息:你要不别过来了。
谭小言:?
一抬头,江浔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谭小言奇怪:“干什么,不欢迎我?”
江浔眼神闪躲,语气纠结:“有个事情,虽然你现在失忆了不记得,但是你必须得知道一下。”
“你说。”
江浔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你前——”
一阵巨大的摩托引擎轰鸣声伴着风冲来,盖过了江浔的声音,谭小言没听见他后边说的什么,声音大了些:“什么?”
噪音太大,谭小言并未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
“好久不见。”
肩膀被人拍了拍,谭小言转过身。面前站了个青年,比周彦高了半个头,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长得还算看得过去那一类。一身黑皮衣,胳膊下边夹了个头盔,应该也是来比赛的。
谭小言还没开口,江浔已经从他身后窜出来,面露不悦:“你来干什么,还嫌把彦哥害得不够惨吗?”
段流云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周彦都不计较,你还记着干什么。”
江浔看起来气的牙痒痒,拉着谭小言就走。
段流云在后边挥手,“一会儿见,小彦。”
谭小言被这个称谓搞出一身鸡皮疙瘩。
确定走出那人视线范围之后,江浔才松开手,忿忿不平:“那个段流云,渣男一个,当初说要和你订婚,把你骗的团团转,现在还有脸来见你,我呸!真不要脸。”
哦,是周彦前男友。
江浔面露担忧,抓着谭小言的肩膀,语重心长:“彦哥,你都失忆了,这次可不能再被他迷惑了。”
谭小言点点头:“好的。”
江浔不放心,死死盯着谭小言的眼睛:“你得抑郁症,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这个段流云,你跟我发誓,你会离他远远的。”
谭小言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离他远远的。”
江浔这才放下心来。
二十分钟后,谭小言站在尘土飞扬的赛场边,看着不远处的段流云做赛前准备。
段流云注意到谭小言这边的视线,惊讶了一瞬,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谭小言没作反应。
他并不是故意要和江浔对着干,只是好奇能把人骗成抑郁症的情场高手,到底有什么本事。
段流云,听名字就像花花公子。
段流云两圈跑完,回来摘下头盔发现谭小言在原地站着,和身边人打了个招呼,冲他小跑过来。
谭小言在心里撇嘴,长得也就那样。
段流云小跑过来,看他的眼神含情脉脉,能拉丝儿一样。
“是在等我吗?”
装的还挺有礼貌。
谭小言点点头。
段流云笑了,伸手摸上谭小言的脸:“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谭小言偏头躲开他的手,看段流云的眼神满是揶揄:“我们这样是什么关系。”
段流云面色不虞,往近走了两步:“小彦,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谭小言身后是运送机车的货车集装箱,他退无可退,后背撞了上去,发出不小的声响。
两人现在这个距离称得上亲密,谭小言非常反感,伸手想推开段流云。
这个时候段流云才原形毕露,伸手一把掐住谭小言的下巴,眯着眼低头,毫不掩饰眼里对对周彦的欲望。
谭小言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开,被迫和段流云对视。
“周彦,别想了,你离不开我。我们以后还好好的,我的事你不用过问,我们这样不好吗?”
段流云的语气不舍又不解,好像真的在跟他商量似的。
谭小言长这么大,只和易泊裴那座不张嘴的冰山谈过感情,从来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不要脸。
周彦这个高材生居然因为这种手段栽了。
谭小言一时间怒其不争,翻了个白眼,抬起胳膊给了段流云一拳。
这下轮到段流云搞不清状况了。
谭小言一点力道都没收,这一拳直接把段流云干的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到地上。
段流云缓了十来秒,不可置信地看着谭小言。
谭小言揉了揉被捏的发红的下巴,十分有十二分的不高兴。
放在以前他哪有给别的男人掐脸的机会。
段流云仍旧用那个震惊的眼神看他,眼里挂了一丝狠厉。
“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有人出声制止。
段流云和谭小言同时愣住,两人往声音来源看去。就这一眼,看得谭小言几乎心脏骤停。
方知有。
后边跟着易泊裴和凌鹤。
谭小言抖着嗓子低低骂了一句。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