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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梨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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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洼村今年算是赚到钱了哈。”
银巧儿的铺子里,隔壁村子里来压牛筋面的婶子开口。
银巧儿忙着手上的活没说话,王秀凤在旁边坐着,手里纳着鞋垫。
鞋垫的作用一般是吸汗。
年轻一点的妇女喜欢在鞋垫上绣图案,不过那个线太细了,王秀凤眼睛不好绣不了。对比现在年轻娃娃们喜欢的,王秀凤更喜欢她们那一辈流行的纳鞋垫方式。
那时候物资匮乏,鞋垫都是用千层布一层一层粘起来的,压实后用针线一脚一脚纳出来。
具体操作就是,压好的千层布裁剪成合脚的大小,用白布把边包了之后,将新毛线放在鞋垫表面的正中间,用同色系的线把它一圈一圈固定起来。
随着毛线覆盖鞋垫的范围越大,鞋垫的完成度也就越高。等毛线把鞋垫表面全覆盖了,那么这一只鞋垫也就完成了。
整个图案就是围绕鞋垫的模样绕成的一个个圈。其中这个圈的颜色可以是单色的、也可以是一圈一个颜色、也可以是半截一个颜色。
农村的审美比较质朴,许是日子过得清贫,她们总喜欢艳丽的颜色。其中红色最是首选,若要日常,青色也可。
可能是用心做得。这种艳丽的颜色,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有一种笨拙的质朴在里面
因为上次授粉活动的时候,村集体收上去的鞋垫都被卖出去了。自那以后,村里的妇女只要有时间手里都做着这些小玩意儿。
三块五块都是钱,赚了钱给张琦买个雪糕不好吗?况且这几天陆陆续续有游客来,还真有人想要这种纯手工的鞋垫。
尝到甜头的王秀凤,干起来更得劲了。是手指头也不麻了、眼睛也不花了。
忙着绣鞋垫的王秀凤,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隔壁村的媳妇子搭话。
“都是庄稼人,靠老天爷赏饭吃。我们都一样。”
王秀凤抬头,眼神诚恳地看了眼隔壁村的媳妇子。
“只不过我们村的村长比较好。那时候干着吃不上水,村长就到处跑着借钱给我们压了水管,现在自来水通到了家家户户。后来村长又开始把蓄水池和水渠修好了。现在基本上谁家的地可没有因为天不下雨而干旱,只不过因为人懒干旱的也有呢。”
说起这个话题,活了大半辈子的王秀凤可就来劲了。
“我也听说了,说你们张洼村人心齐,村长也好。”
听见这话,王秀凤眼里闪过一抹不赞同,她挥了挥手。
“人心也不齐啊!只不过村里的领导班子好,一直把你撩拨着。喏,这不是梨子摘得七七八八了嘛,要给梨树施肥,想着明年收成好一些,村长他们今天还去县城拉施肥机去了。”
“奥,这施肥机是干嘛用的?”
“就是给梨园里的梨树施肥的啊!不用人工挖坑,快得很。大一点的地一天就结束了,小一点的地半天就好了。”
王秀凤边说边点头。
“哎哟,那省事的多了!”
隔壁村的媳妇子眼里闪过一抹羡艳,接着补充。
“我们村的干部,人家才不管你呢。你的活你能干完就干,干不完人家也不管你。”
“我们村的村长挺好的,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听话。”说到这,王秀凤叹了口气。
“不过不听话的也有呢!反正就是人和人一样,心和心不一样。”
“唉,是这么个话。人心隔肚皮,每个人心里想得咋能知道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这样聊起来了。
完工的银巧儿见两个人聊的投机,便把牛筋面往案板上一晾。
“婶子,你这个牛筋面晾一晾就可以带走了哈!”说着,银巧儿看了眼王秀凤“妈,我把面端到秀兰姐家就来了哈,你在这帮我看看哈!”
“好嘞好嘞,你去吧!”
银巧儿前脚端着压好的面出门,隔壁村媳妇子后脚就问王秀凤。
“这是你儿媳妇吧?看着不像你。”
“这是我姑娘,长得随她爸。个子随了我,都矮。”
媳妇子一听,再打眼一瞧,这娘俩个子都矮,也是哈。
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媳妇子开始着手用筷子装起了晾在案板上的牛筋面,错过了王秀凤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银巧儿顶着烈日去马秀兰家,心里盘算着马秀兰一直做饭,不知家里头剩的菜多不多;多的话给她给上一些,她想着晚上在家涮个火锅吃。
银巧儿以前给马秀兰家帮过忙,知道她们家的菜都是让县城里一个菜铺子的老板打包好后通过往来大巴车带过来的。
前几天张女子买了个新车,天天早上去县城里拉菜,应该会有多余的。如果没有,银巧儿打算给马秀兰说一下,让张女子明天去县城的时候给她带一些。
“嫂子,面我端过来了!”
银巧儿一进门,就扬起声音。
“巧儿,进来!”
听见银巧儿的声音,坐在厨房地上的马秀兰开口说话。
马秀兰前面去给张文强他们送了个水和饭,刚刚到家把碗放到洗碗机里。这好不容易坐一会,就听见银巧儿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和刘菊梅手里的活没停,马秀兰起身,出门。看到银巧儿手里端着的面盆,马秀兰有些不好意思。
“巧儿,你咋把面给端来了。你放在铺子里我们下午些去端就好了呀!”
知道银巧儿那里也忙,马秀兰惊呼出声。
银巧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嫂子,现在铺子里也没什么人,我妈在铺子里呢。我来主要是问你借一些菜。”
“哟,你看你说得,借菜多生疏啊!冷柜在那里,你想要啥菜你自己去取。”
许是小时候饿了肚子,马秀兰一听借菜这种话,直接大手一挥。
银巧儿也不客气。
“嫂子,那我就不装假了,我取些烫菜哈!今晚打算吃个火锅。”
“成,你看有想要的你就拿。”
听到这句话,马秀兰转身洗了个手。
“前两天我和菊梅两个人炸了一些肉丸子,我给你装几个,你让王婶子尝一下。”
“哟哟、肉丸子就算了。”
“没事没事,我给王婶子和张琦的。你在这推啥呢?”
这边的王秀凤和银巧儿还在拉扯,那边的张女子飞快地跑到了家里,又飞快往厨房跑。
堂屋台阶上的狸花妈妈睡得乱七八糟,几个小猫也窝在怀里睡得天昏地暗。狸花妈妈好不容易睁开眼,瞅了眼风风火火的张女子,又倒头睡了过去。
风风火火的张女子没看见狸花的挣扎,她一心只想着开车送人去医院。
“咋啦你,后面有狼追来了吗?”
见状,马秀兰也不和银巧儿拉扯了,直接询问张女子。
张女子心里很是着急,从厨房拿了些矿泉水。她边往门口走边说。
“妈,王婶子身份证在哪放着你知道不?她吐白沫了,徐婶子说可能农药中毒了,得送去医院。”
一瞬间,马秀兰手里的丸子落地。
“妈呀!那得赶快送医院啊!”
“我来取个车钥匙,再拿两瓶水。”
农药中毒可是个大事,马秀兰也慌得不行。
“你先在家里看着,我去看看去。”
围裙都没顾得上摘,马秀兰回头和刘菊梅说完,就跟着张女子出去。听到消息的银巧儿,也跟在后面,上了车。
直到张洼村的村头远得看不见了,马秀兰才想起来给张贤打个电话。
坐上回家的货车,张贤也开心不起来。直到屏幕上出现张宝儿的电话,张贤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叔。婶子电话在梨树地里呢,馍馍杯子都在桌子上呢,可人不知道去哪了?我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现在正是两点,日头最厉害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休息了。
“奥。”
听到张宝儿打来的电话,张贤猜想王丽萍可能去哪个犄角旮旯上厕所了。
但上厕所为啥不带手机啊!
张贤的心里还是很慌。
这边的张贤刚把电话挂了,就看见马嫂子刚刚打过电话。把电话回拨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
张贤有些纳闷,刚挂了电话,马嫂子的电话就又来了。
要接电话的张贤,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冒出了很多汗。
坐在张贤身侧的张文俊见状调侃,“你也太虚了吧,打几个电话怎么一手汗啊!”
“我也不知道,今天就是心慌的很。”
听见好兄弟的调侃,张贤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说话的声音带了一丝他都没发现的颤抖。
将接听键滑在绿色按钮上。
“喂,马嫂子,你见我家掌柜的了吗?”
张贤直奔主题。
“哟,大兄弟啊,你们回来了没有。王丽萍现在在乡卫生所呢,你来看看来。”
听见这话,张贤的心止不住地下坠。张贤顿时感觉手脚冰凉。
“我媳妇咋啦?”
“医生说是农药中毒,不打紧的。你到村里了就来看看哈!”
“好好好。我就来了。”
挂了电话的张贤哑着声音说话。
师傅,你把我先往乡卫生所送一下,我媳妇在卫生所呢!”
“哟,那你不早说,刚错过!”
接到指令的司机开始掉头,后面尾随的司机鸣笛询问。
“我们去一趟乡卫生院,你们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
张文俊从窗户探出头去,吼了一嗓子。另一辆车上的江远山听见,点了点头。
“咋回事啊?”
江远山私聊张文俊,张文俊发了个大概。
“她们说王丽萍农药中毒了,在乡卫生所,我们去看看。”
张贤无意识舔着嘴唇。明明烈日高悬,他却觉得这是腊九寒冬。
一股恐慌席卷张贤全身。
明明今早王丽萍还说去把那一地蚕豆薅秃的,怎得一转眼就去了乡医院。
看着眼前倒退的,层恋叠嶂的、起伏连绵的群山,张贤从来没有觉得这一截路这么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