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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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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昭给周衡打了个眼色,然后不顾林清禹的推拒,强拽着林清禹就往楼梯间走。
周衡仿若未见,依旧面无表情地处理着医疗文件和手续。
余潇心里在盘算着另一件事,他轻瞥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乔然,沉思片刻,走向周衡:“周队,关于上一个案子我有个想法,出来说?”
周衡紧跟着余潇出了门。
“你上次跟我提到过朱庆三这人,”余潇说,“我刚想起来,他有一个情妇——是乔然的姐姐,亲姐。”
周衡脸色微微一变:“你意思是……”
“我不介意当这个恶人。”余潇淡淡道。
“逼供违法,你别啊。”周衡赶紧阻止。
余潇摇头:“不是,不至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哄一哄再骗一骗,很好搞定的。”
周衡发现是自己顾虑多了,倒释然地松了口气,但想着余潇也是刚回己方队伍,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又多叮嘱了几句:“记得把执法记录仪打开,尽量避免跟嫌疑人独处,以前就有发生过嫌疑人故意碰瓷,嫌疑人身上的旧伤被说成是新伤,这种情况很难说清。你如果需要单独相处,最好是把人带到监控底下,这样你关执法记录仪也能保护自己。”
余潇和周衡的相处——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认识也不过短短一周,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工作风格。余潇这时才稍稍有点感知到,周衡应该是个十分周到且细致入微的人,工作相处时也给人感觉温和舒服,不像一些刑侦出身的人习惯性带着很强的攻击性,倒是和他的名字十分相符。
“要不今天让乔然留院观察吧,明天等她醒了,刚好是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套出话。”余潇说。
周衡点头:“行,事后记得补个笔录和特殊情况说明,里面写这个方案是我们共同商议决定的,我来签字。”
余潇明白周衡这是要以自己的名义,为中途可能发生的所有意外来兜底。
不可否认,在保护下属这方面,周衡确实是个毋庸置疑的好领导。
但第二日一早,还是有些意外情况发生。
余潇先是假作关怀地细心询问了乔然的身体如何,语气完全不是个警察,而是彷如兄长般的和煦安抚。乔然也确实对余潇还存有着当初的感激和信赖,对余潇的关怀几乎是毫无戒备的。
眼看鱼就要咬钩,余潇便自然地顺着话口问她:“你姐姐知道你的事吗?”
谁知,乔然一听这话突然又发作了全身的战栗,余潇立马意识到不对,抬手就按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门口的周衡看到呼叫灯亮起,也迅速冲进了病房。
“怎么了?”周衡先看了眼余潇,确认对方无事,又瞥向未上强制措施的乔然。
余潇摇头:“不知道,可能我刚刚的话刺激到她了,先等医生过来吧。”
周衡转头扫视了一圈室内,看到屋角架设的监控灯一直亮着工作灯,低声问余潇:“你没碰到她吧?最近监委盯我们很紧。”
余潇明白周衡的好意,但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周衡眼里嫌疑人的性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会因此而影响自己和队里人的前程。
林清禹很快赶来,看到周衡后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生生克制了回去:“你……别学许昭的不良风气。”
“我可不敢,您教训得是。”周衡心说你俩吵架别殃及池鱼,我是无辜的。
余潇和林清禹不熟,以为林医生是斥责周衡的意思,赶紧解释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周衡拉住了他的手,把余潇拽到身后,然后微笑对林清禹说:“林主任您放过我吧,我真没帮许队说话的意思,横竖都是他的错!”
周衡的手掌是十足温热的,余潇在孤独冰冷的深渊单打搏斗数年,身上常年裹挟着寒意和寒气,冷不防被这么一触,温暖热意从对方的手掌传到自己指尖,而后又似一株藤蔓般蔓延至全身。
余潇迅速收回了手,像是被这点灼热烫伤了似的。
周衡对余潇的反应像是未觉一般,很自然地收回了手,继续和林清禹沟通:“林主任,病人怎么样?”
林清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等会儿,别影响我看病。”
林清禹查探了一番体表体征,脸上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
周衡善于察言观色,忙上前问:“林哥,怎么样?”
林清禹对这试图拉近距离的称呼反应平淡,依旧冷着脸冷冰冰道:“我认为是应激障碍,你们之前都和她说了什么?”
余潇谨慎地看了周衡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林清禹自然没错过两人的小动作,抱臂冷笑:“你们有什么话偷偷摸摸的,要不要我出去给你们留十分钟串供?”
林清禹大概是和许昭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质问起正统刑警来也颇是拿腔拿调,大有些许昭的审讯风格和架势,连冷笑的弧度都几乎与许昭是同一个模板里复刻出的。
周衡和许昭同事兼同门了近十年,和许昭搭档的次数更是不可计数,对许昭的工作风格当然也很熟悉。看林清禹现下还有心情讥讽挖苦自己,也顺势调侃回去:“林主任,我们没什么好串供的,不过您这怼人风格倒是越来越得许队真传,真可谓是一窝出不来两种人。”
林清禹脸上冷笑的弧度纹丝不变,像是对周衡文雅版的“被窝论”免疫一般:“那正好,你们以后也别找我加塞看病了,全去找你们许支队吧,反正他已经得我真传了。”
林清禹说完,甩手就走,周衡赶紧上前道歉:“抱歉,我玩笑过头,您别介意,回头您怎么骂我都成,今天先麻烦您把病看了。我们也不是要瞒您的意思,只是刚刚用了些诱供的手段……”
林清禹抬手打断:“行了,你们的事我不想知道,说重点就行,我要确认病人的应激源是你们的言语刺激还是环境应激,或者动作应激。”
周衡和余潇详细回忆了一遍可能涉及的应激源,林清禹边听边在纸上做着记录:“行,我大概有数了。”
余潇试探着问:“林主任,那我们的问话还能继续吗?”
林清禹抬头打量了一眼余潇,语气还算温和:“你不是制药化学专业的吗,你觉得呢?”
但倘若问出这话的人是周衡,恐怕早已被林清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潇只看了几眼病历,但对答如流:“我个人认为氟哌噻吨美利曲辛的戒断反应问题不大,肯定不会导致器质性问题,滴定停药导致的反应也都是一过性的,用BZD撑过两周就好。我们肯定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只是现下有个重要的问题一定要问……”
林清禹打断:“我同意你的,滴定减量不是个大问题,但合并应激障碍就复杂了,而且病人是急性应激,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变成终身应激。我知道你们两个队长亲自过来的事情不小,但我眼里只有治病救人,这么年轻一个女孩不能因为犯了错就落下终身应激。”
余潇听了这话果然没再坚持,脸上有犹疑之色。
周衡便接过话口:“林主任,就一个小时,之后我亲自给她办取保……”
“不可能。”林清禹冷着脸打断,“病人应激发作就是因为你们的讯问,现在必须先治病,不能再用语言刺激她。”
“但是时间紧急,案件线索不能耽搁,这也是许队的意思。”
周衡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朱庆三的案子是他主管,破案立功大于一切,因此只能搬出许昭的名号压人。
林清禹却是嗤笑一声:“刚好,我还说这事你决定不了,那就我去和许昭说。”
林清禹说着就拨通许昭的电话,许昭应该是又熬了一个通宵,刚从审讯室出来,被二手烟呛得猛咳了几声:“亲爱的,什么事啊?”
“你们队的同事正堵在我病房呢,就昨天你们送来的那个女孩子,合并急性应激障碍,如果不治的话百分之九十要终身。”
林清禹开着免提,许昭的声音清晰传出:“那就住院吧,我这边可以缓一缓程序,但必须住公安监视病房,禁止跟医护外人员接触,不能从嫌疑人口中走漏任何风声。”
“行,你们公安VIP嘛,我给她转到你们特殊病区,你现在派人过来交接就行。”林清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两人昨天刚“闹腾”了一场,算是和好了一半,但两人的职业素养都是极高,生活情绪决不带入工作。
但周衡心里还有另一套算盘。
他知道许昭手上的云江酒店案不止这一条线,只要把可能妨碍侦查的人扣住,不对外传递消息就行,剩下的可以慢慢问慢慢套。
但朱庆三这边的情形则全然不同,一是□□致死社会反响大,二是追逃近一月毫无收获,岭南一趟也算是白跑,上级给的压力巨大,周衡其实也焦头烂额,远没有表面上看着的云淡风轻。没想到随手帮了许昭个人情,竟意外得到了乔然姐姐是朱庆三情妇的重要线索。
这当然要归功于余潇,周衡也想着等案子漂亮完成后,在秦局那儿把功劳的大头都说给余潇,也算做了个顺水人情。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在朱庆三逃离南州之前赶紧把人抓到。
周衡于是给林清禹递了个眼神:“林主任,我还有句话跟许队说,您稍等,我出去打电话。”
林清禹知道他们要谈保密案情,便顺手把门带上了。
周衡回头对余潇说:“你留一下,看好嫌疑人还有保护林主任。”
余潇点头:“没问题。”
周衡其实是故意支开余潇的,因为他随即在电话里对许昭全盘托出:“嫌疑人乔然的亲姐是朱庆三的情妇,你知道这个案子我盯了很久,上头给的压力很大,我必须从乔然嘴里撬出点什么。”
“情况我了解了,但清禹说的问题也确实棘手,你给我一个折中的方案吧。”许昭说。
周衡迅速思索着:“今明天,再晚朱庆三就要跑出南州了,让林医生帮帮忙吧,他在旁边看着乔然肯定不会有事。另外,这个是特殊情况询问,乔然对余潇还是信赖的,别的陌生人都不能在场,所以询问过程肯定会被排非。”
“问题不大,别的能补正就行,记得确认一下监控完整。清禹那边……唉,我去求他吧。”
许昭轻叹一口气,不过周衡能听出这明显是“甜蜜的烦恼”,不禁笑了声:“那拜托许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