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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你害怕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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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如同太阳般高悬在深渊之上。林未觉能感到后背的那双手,带着光的温柔和炽热的力量。
“哥,你害怕我吗。”林未觉问,“刘倪说我很小就不会哭,不会闹。别的小孩摔倒会叫妈妈,我摔倒只会自己爬起来,不声不吭地去找医药箱擦药。她说我懂事的不像正常人,聪明的也不像正常人,哪怕自己父亲去世,我也能很好的调整情绪,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所以,你害怕我吗?”林未觉又问了一遍,声音仿佛一击即碎。
不知怎地,林未觉问出这个问题时,许秋声又想到了礼堂聚光灯下的那首诀别诗。哪有什么坚如磐石,只是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外人无法得知而已。就像小丑的面具,面具下的人是哭是笑,游客永远无法知道。
刘倪把自己变成了游客,从头到尾都未曾了解过自己的儿子。
许秋声又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从来不怕。”他说,“林未觉小朋友只是比其他小朋友更坚强一些,更让我心疼一些。他不是怪物,他是离太阳最近的那颗星星。”
会反射光,也一定能看见太阳。
“我不怕你,我爱你。”许秋声低头吻下林未觉的发梢,“因为我足够优秀,所以才敢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才想变得更优秀。
说完这句话,许秋声唇瓣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带着舌尖蓝莓味的试探。晚风忽起,吹散身后钢筋水泥上的一排糖棍,糖棍滚落,只剩新烟留在原地。他俯下身去,让试探变为浓烈的钟情,驱散怀里的所有不安。
远方的路灯在黑夜中耀眼明亮,像被云层遮挡的星星,环绕在两人身旁。
“许秋声,我也爱你。“林未觉抬眸,在许秋声耳边轻声呢喃。
“每一刻瞬间,都会更爱你。”
趋向于无穷,不存在极限。
刘倪有一句话说的对,他现在过得很好,比陆川霖过得更好。
……
“秋哥接人接去哪儿了?!”烧烤摊路边,佐简握着手机不断朝许秋声离开的方向张望跺脚,“二十分钟前出的门,五分钟前说马上到,现在都七分钟了,他在倒时差吗?”
她说着回头,对着身后正在跟生腌殊死搏斗的徐飞几人叫嚷着:“你们倒是给林哥留点!”
徐飞摆摆手,继续跟碗里的跳跳虾斗智斗勇:“别给秋哥省!纪委不够吃,秋哥会再点的!”
生腌跳跳虾算得上一庆烧烤的一大特色,新鲜的小海虾混在韭菜葱末的碗里,陈皮粉和鱼露的味道随着勺子的搅拌迸发出来,垂涎欲滴。
徐飞就是垂涎的那位,可真吃进嘴里,又受不了跳跳在喉间垂死挣扎的害命感,这会正在重新搭建心理建设。
眼看地基马上要起好,马路边激动的一声“林哥”,就像超声分贝,瞬间瓦解刚搭建的豆腐渣工程。
徐飞放弃,把生腌推给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张程:“拿着!这是爸爸给你的爱,一个不许剩啊!”
“我.操,徐飞你个孙子!”张程嫌弃地把碗推过去,“爷爷不吃你剩饭剩菜!”
话没说完,徐飞抱着啤酒和两个酒杯,咻一下往路边闪现过去。地上的三箱啤酒在许秋声离开期间又少了大半,大部分空瓶七扭八歪倒在徐飞和黄浩宇板凳周围。
酒精上脑,在班上看见林未觉就打怵的人,这会举着酒杯朝林未觉豪迈地来了一句:“学霸!迟到喝酒啊!一杯就够!”
这话引来黄浩宇几人打趣:“徐飞!学‘霸’哪个爸呢?!”
徐飞得意地大笑:“当然是做你们爷爷的‘爸’!”
整条烧烤街弥漫着炭火的烟熏味和醉人的酒精味,饶是坐在靠外边的杜仲和孙奕洋都受到了波及,被啤酒味道熏得有些“微醉”。
孙奕洋满脑子都是爸爸的爷爷的爷爷为什么是爸爸的爸爸,他掐着手算了一会,越听越晕,觉得七班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就能写上八代的族谱。
杜仲坐在右边啃着扇贝傻笑。他看见徐飞高举啤酒瓶,啤酒顺着半丈高的位置垂直落进酒杯,倒真有点“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味道。
倒满一杯,地上手上都洒了一层。
“纪委!干了这杯酒,以后就是兄弟了!有谁欺负你我徐飞第一个冲上去!”徐飞把酒杯碰上前,地上又洒了一层。
未觉不喝酒,杜仲心想。他在等徐飞吃瘪,等着等着,等来林未觉一句匪夷所思的“好,我用一次性纸杯”。
“爽快!”徐飞高兴地走去前台要杯子。
走在前面的佐简听见林未觉应声,脚步一踉跄绊倒在桌边,莫辞抬手挡住桌角,把人扶了起来。
杜仲和孙奕洋偏头茫然地对视一眼,又看向一旁目瞪口张的佐易,在看见同样惊愕的薛余厚时,两人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因为吸多酒精而出现幻听。
纸杯很快拿来。徐飞想给林未觉倒满,被许秋声挡下,重新开了一瓶新的,倒了半杯,等泡泡散尽,又倒了半杯。
二十双眼睛看着许秋声把盛满酒的纸杯递过去,看着林未觉眼睛不眨地一口闷下,又看着林未觉拿过许秋声手边的啤酒瓶给自己倒满。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成冰。
直到几声鼓掌,这冰又化为冰渣,落了一地。
“学霸好气魄!”徐飞拍手叫好。
七班几人没想到林未觉会这么好说话,一时借着酒劲全部簇拥上去。
“纪委!咱两来一杯啊!”
“学神学神,我可以拜拜你吗?碰碰杯传我一点考运!”
“我也要我也要!”
所有的起哄,所有的酒杯,林未觉来者不拒,只回复一个字——好。
一班这半边如同时间暂停般死寂,七班那半边锣鼓喧天。
莫辞起身,坐到许秋声身边。
“纪委怎么了?”他问。
许秋声说:“迟来的叛逆期。”他看向林未觉方向,眼神复杂又宠溺。
“不怕喝醉?”莫辞又问。
许秋声摇头:“有我在,家里备解酒药和胃药了。”
簇拥着林未觉的人还在增加,佐易和佐简不甘示弱也凑了上去。莫辞目光从两兄妹身上挪到林未觉脸上,又落在许秋声目光里。
“秋哥,你栽了。”莫辞说。
曾经说着只想天地逍遥游的人,在自由和港湾中,选择了港湾,乐此不彼,甘之如饴。
“百年好合,秋哥。”
“莫辞,谢了。”
……
月亮躲进云层里,又再次出现。酒过三巡,桌上二十人只有不到十人保持清醒。
“莫辞,佐简佐易和胖子你送一下。”许秋声清点着人数交代,“我等会叫车。班长,仲哥,剩下五个女生跟你们结伴儿,帮忙送到家,可以不?”
杜仲:“没问题!”
孙奕洋:“可以。”
七班女生:“同意同意!”
“行,我去结账。”
收银台就在十米开外,店门口。许秋声刚起身,衣角受到一股拉扯,让他顿住脚步。他回头,正对上林未觉惊慌的眼神。
那双漾着水雾的眼眸直愣愣看着他,仿佛会说话。
许秋声弯下腰,问:“我去结账,要不要跟我一块儿?”
林未觉脑袋一搭一搭点着头。
清醒的几人中还有酒量媲美李太白——吐过一轮勉强回神——的黄浩宇。
这会,黄浩宇看着许秋声像哄小孩一样把林未觉从座位上拉起来,半推半抱的走到收银台,全程林未觉的手就没离开过许秋声衣角。他整个人仿佛喝了十公斤白的混二十公斤啤酒再来四箱红酒,主打一个神智不清。
黄浩宇搓搓眼睛,又看向收银台。
还没看仔细,脑袋上突然发出一道声音:“如果不想被纪委灭口,最好断片。”
“卧.槽!莫辞你吓死我了!”黄浩宇惊魂未定地跳开。
作为一个阅片无数的死宅,黄浩宇不是没看过耽漫。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秋哥和纪委…”
莫辞说:“你可以等周一自己问秋哥。”
问秋哥?
这跟明晃晃告诉纪委我看到你喝醉了有什么区别?
“算了算了!”黄浩宇打着寒颤,“我还是断片轻松。”
“怂。”莫辞评价道。
“你不怂?”黄浩宇说,“你不怂我帮你跟纪委说道说道?”
莫辞:“……”
……
许是酒量过载,今晚的林未觉格外安静,任由许秋声对他上下其手,也没有任何反抗。
半晚,林未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看见那片知更鸟的蓝色窗帘,在盛夏的蝉鸣中高高扬起。那是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梦里的刘倪穿着雪纺长裙,长到肩膀的头发虽不说柔顺,却也整齐,没有一根白发。
小林未觉哭着上楼,正好遇见下楼的刘倪。
见到妈妈的小林未觉,像找到避风港一般,立马捂着自己的膝盖蹲坐在地上:“妈妈,我刚刚骑车摔了一觉,膝盖好痛!呜呜呜——”
然而避风港说:“去找你爸,我要跟隔壁陈阿姨出门逛街。”
画面一转,知更鸟的床帘静静垂落在地。这是小学三年级的冬天。
“妈妈,我书法比赛得了第一名,老师夸我很厉害!”小林未觉拿着奖状从门口蹦跳着进来。
刘倪正在玄关换鞋,她随意撇过,说:“好好知道了,未觉很棒。晚餐等你爸回来煮,我得跟你王阿姨去跳广场舞。”
门口的玄关螺丝有些松动了,这是小学五六年级那会。
林未觉已经长到鞋柜的高度,他脸上带着淤青,衣服满是灰尘。这是他被一群高年级围堵的那天
“妈,我…”
“去找你爸,他是医生懂处理,我约了李阿姨做头发。”
后来,林未觉再也没有在受伤的时候找过刘倪。
“爸,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他问林砚南。
林砚南正用棉签轻柔地擦过他脸上划破的口子。“不会的,林林。”林砚南说,“妈妈以前过得很辛苦,她在补偿小时候的自己,林林不要怪妈妈,好吗?”
“我知道了,我不怪妈妈。”
“林林真棒。来,爸爸教你这些药怎么用。”
“林林,想不想学跆拳道?爸爸找人教你好不好?”
“好。”
他从小就知道,不想让别人为难的话,一个好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