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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李宁玉(九)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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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我收到了顾晓梦关于她课题实验方案和技术路线说明的邮件。经过昨晚我跟她的讨论后,显然她又进行了一轮思考和修改,这次的方案和路线图已经较为成熟跟完善,令我也感到满意。
昨日她说由于智商的差距,让我不能要求她跟我一样的敏锐。其实她也是个十足的天才,跟我之间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距,我不过是在这个领域多深耕了十年,这些积累使我能够比她具有更深入专业的眼光而已。我只是给了她一点关键性的提示,她便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样的能力也并非普通人所能比拟。
视网膜色素变性这类遗传性疾病,在世界范围仍是个难以攻克的难题。目前国内几个著名的眼科中心也正在集中力量进行研究,干细胞移植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基因编辑也正在推进,但离理想的疗效尚差距甚大。在3D打印这个赛道,做的人还不多,创新性是足够的,如果顾晓梦能够成功地做出一个人工视网膜外层结构单元,无疑是为攻克这个世界性难题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以她的悟性和资质,和已经被调动起来的工作热情,假以时日,定能取得不错的成果,助力她跻身于这个领域的年轻天才研究者行列。
关于那个裘庄的噩梦,虽然我什么也没说,仅从我的一句问话,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噩梦的内容。前世八十年的人生阅历,带给她洞察人心的能力,令我这个精通心理学的人也不可小觑。
她说让我不要抱着对她的愧疚来对待她,她想要我纯粹而热烈的爱。其实我扪心自问,我对她的爱确实是纯粹而热烈的。尽管我素来是个冷静而自持的人,但对她毕竟是不同的,只有她能直接牵动我的喜怒哀乐,甚至干扰我的决策和步调。前世那个为了保护她而牺牲自我的决定,现在我也并不后悔,只不过假如时光能够逆流,我会对当初的自己说,再深想一步好吗,一定能有办法将两个人都保全下来,不要再留下她一个人了。
但是时光毕竟是无法逆流的,所以,我虽然无悔,却还是有愧。这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再也不能做一个冷漠的数学模型了。在这个全新的时代,爱恨都可以自由地宣之于口,我也不再需要成为一个冷漠的数学模型。所以我对她的好,几乎也是不加掩饰的。
我这辈子虽然选择了治病救人,却忘了医者难自医,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在她没有出现的前三十年,心中的那团迷雾一直困扰着我,始终有一种信念无法达成的深重的空缺和遗憾,而顾晓梦,驱散了那团迷雾,填补了这份空缺,她,也是治愈我唯一的良药。
短暂的离别,也让我心中仿如缺失了一块,在书房中坐着看书,书页却停在某一页迟迟未动,心神早已飞回到某个遥远的地方,想看看她在做什么。所以当时间来到初四,我藏匿着心中那雀跃之情,与父母拥抱告别,叮嘱保重之后,便急急地向机场奔赴。若是去见她,我愿意跑着。
三个小时的飞行并未让我感到疲惫,反而是在出了机场大厅便看到她怀抱一束鲜花满脸灿烂的笑容迎着我走来以后,心中便如同急骤跳动的鼓点被温柔安抚而突然松弛下来一般,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
“玉姐,你终于回来啦,我已经想你想得快疯了!”她笑着走上前,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向我张开着抱过来。
我也松开行李箱,笑着回应她的拥抱,嘴里却只是轻嗔了一句:“又在胡说八道。走吧,回家!”
她却紧紧抱着我不愿放开,温热的呼吸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扑散在我耳畔,眷恋的呢喃声“我好想你,玉姐……”令我的心跳又急促起来。但这几日的离别,也令我分外思念她的气息,便也不忍就此推开她,就那么静静地相拥在人群川流不息的机场大厅,感受着彼此渐渐热烈到有些失控的心跳。
最后我实在受不住了,还是推开了她:“好了,够了。”
她的眼眸满含笑意,也不恼,把花递了过来:“送你的,喜欢吗,玉姐?”
大马士革玫瑰搭配着郁金香、洋桔梗、风铃草,艳丽而张扬,饱满的色彩和生命力喷薄欲出,确实很顾晓梦。我把花接了过来,抿唇微笑:“你送的,我都喜欢。”
她顺手拖过了我的行李箱,再牵起了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心满意足地笑着:“那我们回家吧,玉姐!”
我点了点头,手指收紧,与她十指相扣,往机场外走去。
在停车场取了车,把花放到后座,我选择了坐到副驾驶座上,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她开的车。此时停车场外的天边,夕阳的余晖正在缓缓沿着地平线落下,冬日的阳光不像夏天那般耀眼,直视下也不觉得刺目,但那温暖的色调却沿着眼眶向下传入胸腔,足以令我的心感到安慰。
她不慌不忙地上了车,却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见我望着落日出神,也没有打扰,陪我看着那轮橙色的光团渐渐隐入地平线。在光线逐渐黯淡的车厢内,我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向她:“晓梦……”
一声“玉姐”同时响起,两瓣温润的唇也贴了上来,这柔软、清甜的唇吻,也是令我这几天都思念不已的滋味。
她一开始吻得小心翼翼,我也轻柔地回应着她,随着时间分秒延长,我感到湿润的舌尖在试探着撩拨我,轻轻启唇,她便不请自到地闯了进来,吸吮掠夺着越来越稀薄的氧气。她的手按在我的脑后,唇舌也愈发用力地加深这个吻,缺氧使我的耳中似传来嗡鸣声,心脏也急剧地跳动着,似乎要跳出胸腔一般。
但我们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短暂的几日离别,更加剧了那种对彼此的渴望和需求,隔着屏幕的那些倾诉,也更让我们明白了我们的存在对对方的意义。这些思念都融化在了这个绵长而深切的吻中。
直到我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压了过来,因为吻得太用力而滚烫的唇也开始向我的颈部转移,才努力控制着自己失速的心跳,一边推拒着她,一边哑声道:“先回去再说,晓梦……”
她这才喘着气坐回了驾驶座,鹿一般的眼睛里跳跃着迷乱的火星,脸上是一片潮红的颜色,与最后那一抹霞光交相辉映,更觉明艳动人。瞟了我一眼,眼神里是一片隐忍的压抑,语气却极为地乖顺:“好,我们回去再说,玉姐。”
我也平复着呼吸,尽量稳住了声线,说:“好好开车。”
她又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启动了车子。
回到家,将行李和花放到入户门旁,灯也没来得及打开,便感觉一双手迫不及待地揽上我的腰,背后贴上一片火热的温度,细碎的吻落在我的颈后。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忍着腰部的痒和心里的悸动,握住她的手阻止道:“还没开灯,晓梦……”
她继续不停地蹭着我的脖子,含糊地道:“不开灯更好,有种朦胧的美。”
“我还没有吃饭,饿了。”
她的声音听来明显地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蛊惑:“我也很饿,想先吃你,玉姐。”
这句话令我的心跳陡然激烈起来,黑暗中脸上温度也骤升,绯红一片,幸好没有开灯,才让她看不清此刻我的脸色。刚才在路上强压下去血液中的躁动又作祟着翻涌了上来,体内似乎有一股寒流和一股火焰交织着奔涌,让我觉得忽冷忽热,头脑眩晕,压力似乎在向四肢百骸传递,理智的弦紧绷着,即将断裂。
我暗自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拉开一些距离,在她怀里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低声道:“没说不让你吃。”说罢在她微一愣神之际,率先吻上了她的唇。
四唇相接,气息交融,火热与急切全都被点燃。
她慌乱地拉开我大衣的带子,带着寒气的手便伸了进来,肆意钻进毛衣抚上腰部的肌肤,那股冰凉激得我打了个寒颤,却又被那手轻揉的动作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向着小腹传导过去。我也剥开了她的外衣,更热切地吻着她。
大衣被直接抛弃在了门口,一路上散落着围巾、衣物,两个人半搂半抱,一边吻着一边向卧室移动。
怎样倒入绵软的床上,我已没有印象,只记得幽暗的房间内,她的眼眸闪着不再被压抑的野性的光,似充满征服的欲望,滚烫而甜蜜的吻不断在我的脸颊、唇边、颈侧落下,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玉姐,这次……可是你主动的……”
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嘣”地碎裂,我闭上眼睛,任凭那冰与火的炽焰将我吞没,焚烧着我的骨肉,随着紊乱的呼吸,耳边又响起了持续的嗡鸣……
待理智缓慢地回归之际,呼吸尚未完全平复下来,经历过潮水般愉悦的身体内还有数道微小的电流在窜动,疲乏到极点,却也松弛到极点。
感觉到她在温柔地帮我擦洗身体,此刻的声音让我自己也有点认不出,带着几分喑哑和委屈:“我好饿,晓梦。”
便听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轻轻戳了戳我的脸,附在我耳边打趣道:“我错了,不该让玉姐饿着,可爱的小奶膘都快没了。你先歇会儿,我这就去做饭。这几天我妈教了我几道菜,正好做给玉姐尝尝。”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只觉一阵羞恼冲上脸颊,拍开了她的手,恨恨道:“顾晓梦!”
她笑得越发地开心:“玉姐,我马上就去做饭,你别生气!”说完便溜出了卧室。
身体还酸软着,没有力气起床,看着满是褶皱的床单,又是一阵羞意涌上心头。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锅碗瓢盆的交响乐,想到这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居然在给我做饭,又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夹杂着感动,在这个已经寒意深沉的冬夜,给予我无比的慰藉。
又躺了好一阵才恢复一点力气,穿上睡衣去洗澡。等我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来到客厅,便见到她还在我那个基本没有使用过的开放式厨房热火朝天地捣鼓着晚饭,虽然到处一片狼藉,但饭菜飘香的感觉,还是让这个家更增添了几分亲切的烟火气。
她回头见我出来了,便扬着锅铲大叫起来:“玉姐我还没叫你呢,你怎么就出来了!回去,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我知道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便淡淡道:“别把厨房烧了。”又进了卧室。
等了约莫又有二十多分钟,临近午夜十二点,听到她的声音:“玉姐,可以啦!出来吃饭吧!”同时卧室门打开,她兴冲冲地进来,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走。
走近了一看,我不觉眼前一亮。煎了两份牛排,另外又搭配了两菜一汤,三色鸡丁,清炒西兰花,番茄鸡蛋汤,还开了一瓶红酒,点了两支烛台。这中西合璧的架势,看上去倒真像那么回事。
顾晓梦笑意盈盈地把我按在餐桌前坐下,自己坐到了对面,眼神闪亮满含期待地看着我:“玉姐,快尝尝我第一次下厨的厨艺!”
我点了点头,予以充分的肯定:“晓梦真是天才,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但这些菜看上去就很好吃。”说着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口中,咀嚼两下,不老不嫩,味道鲜美,不由再点头道:“吃起来也很美味。晓梦,谢谢你,让这个家真的有了家的味道。”
她笑得开心极了,如同那些正在夜色中盛放的大马士革玫瑰,明丽不可方物,端起酒杯对我说:“玉姐喜欢就好,来,今天是大年初四,为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还有以后将要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春节,干杯!”
“叮”地一声酒杯碰撞在一起,看着餐桌对面的那张如花的笑靥,我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在心间流淌,丝丝缕缕缠绕着我,也温暖着我。今生我们重逢还不到一年,真正在一起也不过两个多月,想到她不日即将远赴德国,便又有一种难言的眷恋在扰乱着心房。如果这份思念是有形的,它早已攫住了我的咽喉,令我不得呼吸;也幸好这份思念是无声的,否则一定震耳欲聋,让我整个世界崩塌。无论如何,前世未尽的缘分延续到了今生,便是对我最大的补偿,在明灭的光阴中,没有散去的轮廓都转而化为了实物,我一定会牢牢地将之握在手中,再也不会让它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