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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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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的花厅内,淡淡茶香沁人心脾。
晏宁一进门便看见萧恒如同往常那般坐在太师椅上,从容地喝着春茶。
或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萧恒蓦然抬眸,恰好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迷惘。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人有种时光倒流的恍惚。
那些个暑热炎炎的午后,他总会寻到各种借口,想方设法地来晏家寻她。
他嫌府里的茶苦,她便会提前备上他爱喝的庐山云雾。
偶尔他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红豆糕,卖相虽不如宫里的精致,味道却不赖。
他总爱拿坊间的那些混话逗她,笑她厨艺不精,抓不住他的胃。
却又会在她嗔怒之际夺下盘中的糕点,谄媚地塞进嘴里。
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那些曾让人嘴角上扬的美好却终究成了梦幻泡影,再也无法复刻了。
而今四目相对,却只剩无尽的苦涩。
漫长的对视后,萧恒幽幽地放下了捧了许久的茶杯。
“坐吧。”
面对他反客为主的行径,晏宁唇角一紧,压着心中的不适,冷声说道:“不必了。”
似是被她的冷淡所伤,萧恒的目光瞬间变得暗淡。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吗?”
“我不能离席太久,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冷漠得出奇,毫无弱者该有的怯懦。
“你若是后悔了,孤现在就可以离开。”
说着,他竟真的站了起来。
看着他眼中明晃晃的威胁,晏宁眸光一闪,嗓音沉郁地说道:“我没有后悔。”
“那你的诚意在哪?”
连坐下都不肯,毫无妥协的意味。
见他目光犀利地看向自己,晏宁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他身旁坐下。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你真的想好了吗?”见她如此急迫,萧恒反倒有些怀疑。
多年相伴,没人比他更了解她的秉性。
她聪明冷静,做事果决,却比任何人都要心善。
一个连花草都不忍践踏的女子,又怎会这么快就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瞥见他眼底的猜疑,晏宁挑眉冷嘲道:“你不信我?”
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浓郁的讥嘲。
“你若心存疑虑,那就算了吧,我只当你从未来过。”
说着,她也学起萧恒的样子,起身就要离开。
见状,萧恒眸光一沉,不悦地叫住了她:“慢着!”
晏宁当即顿住脚,神色幽幽地望着他:“你修的是帝王之术,理应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若是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便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望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失望,萧恒呼吸一紧,胸腔内翻涌起一股难言的压抑。
“孤没有不信你。”
“是吗?”她语气淡淡地问着,像是并不在意,可看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审视。
哪怕心底有些发虚,他仍是强作镇定地与她对视。
“我是怕你下不了决心。”
“我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葬送自己。”
她斩钉截铁地说着,眼神冷漠得令人心惊。
他定定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才溢出一抹轻叹。
“此事非同小可,不容有半分错漏。否则,第一个死的就会是你。”
“你知道的,我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迎着她从容的目光,萧恒瞬间卸下了心防。
他知道她行事稳重,也知道一旦她下定决心,便会全力以赴。
“你既想好了,此事便能继续推进。孤会将你的决定禀告父皇,等时机成熟,我们定能一击必中。”
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说辞,晏宁却忽然眉心紧皱。
“据我所知,晋王十分谨慎,外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要在他的酒水中下药了。况且我与他并无交集,如何能有下手的时机?”
“现在是没有,可你们成婚那日,不就是最好的契机吗?”
萧恒低声沉吟,瞳孔深处泛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只要你将这秘药掺进合卺酒里,此事便可万无一失。”
晏宁听得一愣,心弦倏然绷紧,连呼吸都局促起来。
“你要我在新婚之夜毒害他?”
“你只需将他药倒,届时自会有人去取他性命。”
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望着他笃定的眼神,晏宁悄然捏紧了手心。
“你给我的真的只是迷药吗?”
迎着她饱含质疑的目光,萧恒眸光一敛,而后郑重其事地凝望着她。
“以前是孤不好,可从今往后,孤绝不会再陷你于不义。”
见她眸中仍存着疑虑,萧恒又继续说道:“他的死只会归咎于北戎行刺,不会牵连到任何人。事成之后,父皇会让你以晋王妃的身份带发修行,只需两三个月,孤便会设法送你去江南隐居。”
“既有刺客,我又和他同处一室,如何能独善其身?”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就寻到了其中的破绽。
“要想将这出戏做得逼真,你自然也要受伤。可你放心,只是些轻伤而已,不会伤及要害。”
听着他信誓旦旦的承诺,晏宁凝眸望着他,眼底满是苦涩。
“萧恒,我还能相信你吗?”
看着她眸中的痛苦和犹豫,萧恒顿觉心口一片沉重。
“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你再相信孤,如果发誓有用的话,孤即刻便能对天起誓,若再有负于你,就让孤这辈子都做不了皇帝。”
为了取信于她,他几乎说出了最狠毒的誓言,却只引得她郁郁叹息。
“你何苦这样赌咒?”
“宁宁……”
他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连语气里都含着几分忐忑。
“我信你便是。”
瞥见她眼底划过的那一缕怜惜,萧恒心口一松,顿时面露欢喜。
“宁宁……”
那一句谢谢还未说出口,庭院中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话声。
“大家好心来探望县主,你堵着门不让进是什么意思?”
“县主还在更衣,眼下不便见客。”
“是县主不方便还是你自作主张,不肯让咱们进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自做主张了?难不成姨娘更衣的时候,不让你守门,什么人都让进是吗?”
“你!你再胡说八道,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分明是你自己理亏,竟还想跟我动粗?好啊,也不必你动手,我们这就去见老爷,看看到底是谁有理!”
“够了,别再吵了!”
随着一声严厉的呵斥,晏管事面色阴沉地走上前来。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几位夫人来了。”
闻言,青橘眸光一滞,犹豫地咬了咬唇。
看出了她的迟疑,晏管事随即斥责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瞥见他眼底的警示,青橘心口一震,旋即转过身去,可她还未迈出脚步,就被一声浑厚的嗓音惊得僵在原地。
“且慢!”
怔愣之际,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错愕的惊呼。
“王爷!”
意识到身后之人是晋王,青橘更是惊惧不安,回头的那一刻,她连呼吸都凝滞了。
“不必通传了。”
“这……”见他一口否决,晏管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王也想知道,这屋里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说罢,他眸光一冷,脚步沉沉地越过众人。
见他渐渐逼近,青橘面露惊惶,后背早已冷汗涔涔。
“王爷,县主尚在更衣,您不能进去……”
太子就在屋里,一旦晋王闯入,自家县主又该如何解释?
真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晏宁。
想到此处,青橘顿时生出一腔孤勇。可就在她挺身而出,想要拦住晋王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却毫无预兆地拉开了。
紧接着,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拥挤的人群,而后才落在晋王和青橘身上。
若是从前,她定会先屈膝见礼,可这一次,她表现得格外强硬。
“晏管事!”
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而是摆出了主人的架子。
“小人在。”
她冷眼看着晏管事,面上已有怒色。
“酒席尚未结束,你将诸位夫人带到这来干什么?”
“这……”
面对晏宁的责问,晏管事露出了几分难色,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许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晏宁眸色一暗,语气瞬间变得严厉。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场面尴尬,众位夫人顿时面面相觑。
而问不出答案的晏宁只能将目光移到了一脸冷肃的晋王身上。
“王爷不在席上饮酒,造访小院是何用意?”
迎上她苛责的眼神,晋王的眸光瞬间变得晦暗。
“太子离席多时,侍卫遍寻不得,可随后就有人说看见他往你的汀兰院来了。”
“太子?”晏宁冷冷挑眉,面上浮出一抹不屑,“我与他早已形同陌路,他又怎会来此?”
“他为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在此。”
对峙之下,晋王早已失去往日的冷静,言辞颇为犀利。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谣言甚嚣尘上,本王必须捍卫你的名誉。”
“我以为王爷是智者,没想到你也会被那些荒诞的谣言扰乱心神。”
“人言可畏,本王不想让自己的王妃遭人非议。”
四目相对时,晏宁从他的眸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虽不知道这出捉·奸的戏码是谁一手策划,却已经看出了萧御想要保护她的心意。
众目睽睽之下,唯有萧御入内,才能消除众人心中的猜疑。
这是自证清白最好的办法,她本该毫不迟疑地请他进去。
可萧恒还在屋里,他真能心无芥蒂吗?
她迟迟不语,萧御便也停步不前。一时间,场面变得异常尴尬。
而在漫长的对视后,晏宁终于选择了妥协。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是无惧察看。既然王爷是为我的名誉着想,那就请进吧!”
说罢,她微微侧身,向右挪了好几步。
见状,萧御当即阔步上前,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推开了花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