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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断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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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屋之后,晏宁并没有跟进去,反而沉着地走向了人群。
众人无不紧张地望着大开的房门,就好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可她们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那些观望的人逐渐失去耐心,开始变得愈发焦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晋王从花厅里走了出来。
他跨越门槛的一瞬间,无数道窥探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身上。
可他神色平静,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他在屋里待了许久,却没闹出一点动静,或许是太子真的不在。
可若是太子在呢?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为了遮羞避丑而咽下这口窝囊气。
但那毕竟是太子,是他的侄子。谁会为了一个女子而跟未来的储君过不去呢?
就在众人费心猜疑之际,晋王却忽然凝眸扫向人群。
“杨夫人!”
被点名的杨夫人眸光一愣,可纵然满腹狐疑,她还是毫不迟疑地走出了人群。
“臣妇在。”
“素闻杨大人刚正不阿,你既是他的夫人,想必亦有浩然之气。便请你入内查看,也好还县主一个清白。”
闻言,杨夫人心神一凛,郑重地应承下了这份委托。
“臣妇领命!”
说罢,她恭敬地朝晋王颔首行礼,迈步向前的那一刻,她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扇敞开的门,揣测着杨夫人在巨大的压力下还能不能秉持本性说出真相。
她们并没有等太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杨夫人就神色平和地走了出来。
她快步走向人群,先后朝晋王和晏宁颔首致意,随即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已仔细地查过了花厅和厢房,除了县主的贴身丫鬟外再无旁人。”
杨夫人话音刚落,晋王就眸光幽冷地看向众人。
“杨夫人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在他冷厉的注视下,诸位夫人无不惶恐地垂下了头。
“若还有人不信,亦可入内查看。”
巨大的压迫下,所有人都不安地抿紧了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来人!”
随着一声怒喝,一身黑色劲服的侍卫从院门外疾步而来。
“属下在。”
“把那乱嚼舌头的家丁找出来,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弄是非。”
“是。”
黑衣侍卫领命退下后,晋王便眸光阴冷地扫向站在一旁,冷汗涔涔的晏管事。
“去把晏太傅请来。”
闻言,本就不安的晏管事愈发忐忑起来。
“王爷,这恐怕不妥……”
见晏管事想要推脱,晋王当即怒目而视:“有何不妥?”
“大喜之日,不宜生事,况且夫人还在新房里等着,不好误了良辰。”
他处处为晏太傅着想,看似是在息事宁人,却弄得晋王下不来台。
他若就此打住,难免让人怀疑他是虚张声势,并非真心为晏宁打抱不平。
可若纠缠不休,便会落得一个为难长辈、不近人情的恶名。
他何其聪明,顷刻间就看穿了晏管事的用心,却也只是冷笑道:“此事关乎县主的清誉,就算是要冒犯新人,也不可就此揭过。”
说着,他侧首看向沉默多时的晏宁:“也不必劳烦晏太傅了,此事就由本王全权处理,明日再向太傅告罪,县主以为如何?”
触及他晦暗的眼神,晏宁心口一震,当即敛眸垂首:“我亦不忍惊扰父亲,此事便由王爷全权作主吧。”
她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道不怒自威的嗓音。
“孤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构陷于孤!”
闻言,在场的诸位夫人无不惊恐地向两边退去,恭谨地让出一条路来。
下一刻,衣着华贵的萧恒就气势威严地走进了汀兰院里。
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身后就跪倒了一片。
“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多谢殿下。”
他并未回头,也无心理会那些不相干的妇人,而是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的皇叔。
“太傅治家甚严,却有人想在他大喜之日挑起事端,其心可诛、令人不齿。孤牵扯其中不便插手,就请皇叔费些心力,将那贼人一举揪出。”
说罢,他彬彬有礼地朝晋王拱了拱手。
萧御冷眼看着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眼看场面陷入尴尬,晏管事只能硬着头皮请他二人先入花厅。
萧恒并未发话,只看了萧御一眼,便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将他的锐气看在眼里,萧御的眸光愈发深沉。
他知道萧恒是在向他彰显储君的威仪,可这份张狂和挑衅只会是自取灭亡。
终有一日,他会亲手折断萧恒的羽翼,让他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花厅内,气氛几近凝滞。
萧恒和萧御一左一右地坐着,沉默地喝着茶。
一众女眷早已被请回席上,而本该洞房花烛的晏太傅终究还是出现在了厅中。
望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仆从,晏太傅既难堪又愤怒,却又无从发作,只能按下心底的邪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声责问,伴随着无处宣泄的怒火,吓得晏管事汗湿薄衫、心神剧颤。
可不等他回答,萧恒就冷冷说道:“此人已经招供,今日之事皆是闻姨娘一手安排。”
闻言,晏太傅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反驳道:“这不可能!”
看着他错愕的神情,萧恒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证词在此,太傅一看便知!”
说罢,他将那一纸沾血的证词丢到了晏太傅怀中,眼底满是冷漠。
顶着二人冷厉的眼神,晏太傅颤颤地抖开了纸张,却在看完了那些证词后惊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嘴里直呼“不可能”。
“往日你偏爱闻姨娘,孤也不好说什么,因为那毕竟是你们晏府的家事。可这次事关孤和晏宁的声誉,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袖手旁观。若太傅不能秉公处理,那就只能请大理寺来了。”
萧恒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这份果决和狠戾震得晏太傅心口发慌。
他无助地看向晋王,得到的却是更深的冷漠。
发觉求助无用后,他只能狼狈地转过头,将希望寄托在晏宁身上。
可当他瞥见她漠然的眼神后,顿时就陷入了绝望。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妥协。可如今父女情断,最想置闻清于死地恐怕就是她了。
他怎会糊涂至此,竟妄想求她?
绝望之余,他悲怆地看向稳坐如山的三人,心中生出了一股强所未有的无力和悲凉。
他们的态度如此明确,若再不做出决断,连他自己都会被牵连。
可那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如何能轻易舍弃?
看着他心痛为难的模样,晏宁的眸光变得越发冷寂。
漫长的等待中,萧恒渐渐失去了耐心。
“怎么,太傅还是做不了决定吗?如此,还是直接去请杨大人吧。”
面对萧恒的步步紧·逼,晏太傅终是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她腹中还怀着我的骨肉,能不能再等一等,等她生产之后……”
他抱着一丝希冀,卑微地乞求着,可萧恒还是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的幻想。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妇人怀胎就能免责,那大周还有什么法度可言?”
他无情的斥责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晏太傅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瞬间就红了眼眶。
望着他悲凉的神色,萧恒也软了声调,苦心劝慰道:“太傅一世清名,不能毁在一个女子手上,此事必须尽早决断。”
一句“决断”听得晏太傅心痛如绞。
他向来果断,也知道事已至此,唯有舍弃闻清才能保住自己,保住晏家。
可只要一想起她柔弱无助的模样,他就无法狠下心来。
“孤知道太傅重情重义,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不尽早处理,只怕会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
萧恒说的语重心长,话里话外全是告诫。
可晏太傅还是从中听出了警告和威胁。
见他沉默不语,萧恒眸光一转,给他指明了方向。
“太傅若无法决断,可愿听孤一言?”
见他越俎代庖,想替自己做主,晏太傅纵然悲愤,却也只能忍辱咽下。
“殿下请说。”
“杀了闻姨娘,再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北戎身上,就说是他们为离间晋王和孤,才收买闻姨娘设下此等毒计,如此便可保全晏家。”
说罢,萧恒扭头看向晋王:“皇叔以为如何?”
“此计甚好。”
能除掉闻姨娘,又能卖晏太傅一个顺水人情,自然是个锦囊妙计。
可这样周详的计策,倒像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既然皇叔也赞同,那就这么做吧。”
萧恒没再询问晏太傅的意见,果断地替他做了决定。
夜色落下帷幕,前院的酒席早已收场。
仆妇们默默地收拾着一片狼籍的餐盘,谁也不敢多话。
眼看夜色深沉,萧恒和萧御先后起身与晏太傅话别。
临走前,萧恒仍不忘叮嘱:“孤知太傅重情重义,可儿女情长不能凌驾于国法家规,还望太傅莫要再心慈手软!”
他的告诫犹如一记警钟,不断地在晏太傅耳边回响,一再地提醒着他今日的无力和屈辱。
送走了这对叔侄,晏太傅便怒不可遏地走向了汀兰院。可临进门时,却被跟在身后的晏管事抱住了胳膊。
“老爷,您不能进去啊!”
好不容易才有了息事宁人的方案,若再闹起来,就再也收不了场。
看着他红透的眼眶和满眼的担忧,晏太傅终是愤懑地垂下了想要推门的手。
“晏福……”
“老爷……”
哽咽的呼唤后,这对相伴多年的主仆竟同时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