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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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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道西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性情。
骗他说散步切磋,实则是上山找机关,途中遇险差点殃及性命,岑桑却毫无反应,没有半点发火的意思。
他知道,岑桑眼下全副心思都在那个机关上,可其实某种情绪一旦出现,人是很难控制的,尤其是生气、委屈,并非是假装不在意,就能真的做到不在意,可岑桑不一样,他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他看上去不气,就是真的不气。
或许相处了一段时间,岑桑一下子听懂了凤道西的话中之意,他摇摇头,说:“这没什么好气的。”
凤道西:“我没与你说实话。”
岑桑:“若非你带我过来,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机关,何况我也没出事。”
凤道西:“这本也不是你的责任。”
“话虽如此,可我是周国子民。”岑桑很随意地解释,话风一转,“岳棋曾怀疑,青州有那些外族人的落脚点,他暗中查过,没发现什么。”
他再次看向凤道西,“你有何筹谋?”
虽然被骗,但眼前之事更为紧要,先顾重要的,再谈其他。
就如在三安县,也是被他欺瞒在先,可因为他救了周伯,岑桑还是当着众多江湖人的面,义无反顾将他带走。
不混淆私心私情,不因此打乱轻重缓急,这是岑桑的处事方法。
这是极为难得的,可凤道西忽然好奇,这样一个人,在何种状况下,因为何人,才会改变行事作风呢?
换言之,谁能让他破例?
“你怎么了?”岑桑又问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凤道西当然不会说自己方才一直在想与他有关的事,只答道:“回去后且先休息,天亮后,你便知道了。”
连续几天忙碌,精神又紧张,岑桑确实困了,不过:“此事非同小可,若你有什么不便之处,尽可以告诉我。”
凤道西笑了,心下隐隐不快:“我若觉不便,必不会带你上山,你虽不笨,也不算聪明。”
岑桑:“……”
每次经历一些事,岑桑觉得两人相处融洽,凤道西便会冒出些话来刺他,有些无奈,也无伤大雅。
他于是不再多说,和凤道西一起,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回到宅子,洗澡、睡觉,一夜安宁。
翌日是个阴天,吃早饭时,方田说,很快便要下雪了,看架势,是场大雪。
“事情安排的如何?”凤道西喝着茶,夹起第二块肉饼。
方田答道:“昨日按少爷吩咐,一切布置妥当。”
凤道西吃饼喝粥,方田在一边暗暗称奇。
他替凤道西办事十多年,少爷吃东西不多,只挑最爱吃的吃上几口就算吃完了,今天却一反常态,吃的比往常多不少,食欲似乎极佳。
但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少爷吃饭时似乎一直看着他带来的那位少侠,那样子,像是把少侠当作下饭的佳肴。
虽然这位少侠进食的模样确实很香,又干净利落,可这似乎也有点奇怪……
有小厮来找方田汇报事宜,方田跟着出去,凤道西喝完鸡肉粥,撂下碗筷,见岑桑还在吃,他笑了起来。
岑桑抬头,向他递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凤道西仍笑着,提起一旁的壶,倒出两碗羊奶:“这处宅子是我十五年前购下,你是除方田之外,第一个在此过夜的。”
岑桑听的惊讶。
凤道西:“我很少来此,来了住客栈,昨夜也是我第一次在此过夜。”
他朝门外看,小厮正与方田说着话,“来这干活的都是方田临时找的,每人只干三天,且不得在此过夜。”
岑桑想起来,他们昨天过来时,就只见到方田一人,今天早上起床时,多了两名年轻小伙,往后厨搬了些牛羊肉和蔬菜,但送饭等与凤道西接触的事,都是方田自己在做。
这无疑很麻烦,但也多了几分安全,凤道西确实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凤道西把一碗羊奶推到岑桑跟前,自己端起另一碗喝。
两碗羊奶见底后,早饭就结束了,方田进来收拾桌子,凤道西让岑桑跟他去后院。
外面已经开始下雪,雪花大朵大朵飘着,放眼望去,像夹杂着白色花朵的浓雾。
岑桑在西南长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下子看愣了,抬头,盯着看。
昨夜回来后洗澡,方田早备好了干净衣服,给岑桑备的是一条玉色长袍,说是凤道西上回来新做的,从未穿过,洗过晒过,散发着淡淡香味。
他平日穿的都是深色衣裤,这是凤道西第一次见他穿浅淡色衣服,只比他高上些许,袍子穿在身上毫不突兀,且因他洁净的皮肤和美丽面庞,将这件再简单不过的衣服衬托的好看许多。
本就是美人,穿一身玉色长袍站在雪中,头发双目乌黑,浓墨重彩地与天地融为一体,说是一幅画也不为过。
凤道西站在他身后,双手环胸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按方田回报,该来的人应该快到了,不过管他呢,满足自己的眼睛要紧。
但岑桑只看了一会,想起今日还有事要办,便回头,喊凤道西走。
真是可惜,凤道西往前走去,想着再找个更好的时机,好好欣赏一番。
去到后院堂屋,里面很暖和,桌上已经泡好茶,两个炉子,一个热着水,另一个烧炭。
一男子背对外站内屋内,似乎在欣赏墙上的双虎嬉闹图,两人进屋,他缓缓转过身来,先看向凤道西,稍作停顿后,又移到岑桑身上。
凤道西对岑桑道:“窦万成。”
这是向他介绍来人,岑桑吃了一惊。
姓窦,而当今的皇上似乎叫窦天成,该不会……
窦万成蓦地笑了起来:“你没猜错,当今皇上是我兄长,我是他弟弟。”
他一直在打量岑桑,这样一开口,岑桑看过来,他往前走了几步,“不必客气,喊我名字即可。”
“别胡乱套近乎。”凤道西拉了下岑桑,让他和自己一起坐下,“我没空与你多说。”
窦万成本想与岑桑打招呼,扑了个空,也不恼,跟着两人一起落座:“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连顿早饭都不招呼我吃么?”
凤道西:“你带了多少人?”
“连我在内一共四个,不过我是独自前来会你,没带别人。”窦万成倒了两杯茶,“人手不是问题,要多少有多少,你须得让我知晓事情原委,才好做打算。”
他端起茶杯,再次转向岑桑,“初次相见,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岑桑忙端起另一杯回敬,同时向他介绍自己名字。
窦万成听完,问道:“你是西南长大的,我瞧你功夫极好,不知师出何门呢?”
“你问这样多,是打算拜他为师?”凤道西再次赶在岑桑回答前把话头截断了,“我找你来不是让你探听别人私事。”
凤道西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话,语调还带笑,但窦万成听得出来,他有些发怒了。
这可稀奇,虽然多年不见,不过至少在他记忆中,从未见凤道西如此这样。
视线扫过一旁喝茶的岑桑,此人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对他笑了笑。
这很有意思,可眼下确实有要紧事,更重要的是,凤道西若是真的发火,是不会看谁面子的,哪怕他是王爷也一样,届时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窦万成很快摆正姿态,说道:“青州这边有我的人,收到你的信后,我已命他们留心,不过暂未有消息。”
凤道西:“姓吴的知府,你了解多少?”
窦万成捂着茶杯取暖,思忖着说道:“在京中见过一面,他生在青州本地,一路念书高中,十年前才被派作本地知府,我未曾详细打听,不过在他任上,辖内安居,皇兄对他十分满意。”
岑桑在一旁喝茶,听两人交谈。
来青州不足两日,看不出太多,单看外头大街小巷,平日里铺子买卖应当很是兴隆,当地百姓面貌精神皆不错,日子应该过得挺好。
就连差一点被外族控制的小村子,农田村庄也都干净整洁,村民待人和气,比他去过的不少地方都要好。
光看这层,知府应该是个能力极强的人。
“小桑。”凤道西忽然喊了一声,“上回在村里装神弄鬼的那些人,武功如何?”
岑桑正捧着茶杯喝茶,反应过来凤道西喊他什么,一下子呛到了,低下头接连咳嗽。
凤道西伸手,轻拍着他的背脊:“急什么,当心一点。”
岑桑摇头示意没事,同时动了动,避开凤道西的手,手背擦拭嘴角,认真回忆着。
那天晚上事发突然,他担心村民受伤,直接冲破内力出去。
“那几个人武功大约不高,内力也一般。”否则不会被他一下子压制住,“地道中那个,功夫比他们好,不过……”
凤道西:“如何?”
岑桑:“我无法确定,那人功夫不是绝顶,但我闻见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味,或许善于用毒。”
凤道西蔑视道:“旁门左道。”
岑桑深以为然。
武功没有高低之分,端看如何使用,可不管如何用,拿来伤害无辜之人,那便确实只算是旁门左道。
窦万成屈指扣了扣杯壁:“你们别只顾自己聊,谁来给我解释一遍?”
他说着这样的话,看的却是岑桑,以凤道西的性格,是不耐烦跟别人说那么多的。
可他这回料错了。
“我来说。”凤道西竟然主动揽过这个责任,“第一件事,是几天前,我和小桑……”
小桑……
连师父都没这样喊过,听起来实在太过古怪。
岑桑默念,等回头空下来,一定要与凤道西说。
凤道西说话异常精炼,但清晰,一会便把他们两次在村里遭遇的情况说明了,包括岳棋的事,最后说了昨夜在三界山的发现。
“其余没说的,便是不知。”末了,凤道西示意岑桑与他离开,“事情交给你,你自己处理。”
窦万成忙喊道:“依你所言,他们有方便的途径可以登山,我们要上去却极为艰难,我的手下虽然也有高手,却不能保证找到。”
凤道西:“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们已经帮了很大忙,我代表皇兄,代表周国百姓感谢你们。”窦万成恳切道,“可此事事关重大,希望在必要之时,能得到二位的帮助。”
凤道西无动于衷,他是随心的脾气,好话坏话都无法打动他,端看他是否乐意。
所以窦万成这话是对着岑桑说的,还对他作了个揖。
岑桑连忙回礼,认真道:“有事请王爷吩咐,我在所不辞。”
窦万成:“多谢,对了,岑少侠真的不必叫这么生分,若不愿喊我名字,我大约还是大你好几岁的,可以喊我一声兄长。”
岑桑:“……”
凤道西拉住他的胳膊,不耐道:“有事让人传话于我,无事不必再来。”
岑桑来不及给窦万成回个话,就被凤道西拉出堂屋。
外面雪更大了,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进屋前,过道两侧的万年青还是一片碧绿,如今也被覆上一层白。
空气异常清新,鼻尖潮湿,连日的干燥减轻许多,呼吸间,脑袋也跟着清醒。
岑桑做了个深呼吸,将衣领拢紧,从小穿惯了衣裤,有些不太适应这种长袍,衣服是上好面料,厚度也足够,倒是不冷。
想到方才的事,他朝凤道西问:“王爷是特意过来处理此事的吗?”
凤道西:“他来西北半载有余,不过行踪不定,不为外人知晓。”
难怪出现的如此及时,岑桑了然,又问:“只是将发生的事告诉王爷,无需做些什么吗?”
凤道西:“我已说得足够清楚,若连这点经过也弄不明白,折在这里也是他应得的。”
岑桑:“……”
步出堂屋前的小院,拐上走廊,屋顶遮住雪花。
凤道西偏头瞧他:“你很关心他?”
岑桑不解:“我们知晓事实,或许能帮上忙,若真如此,我们义不容辞的。”
凤道西盯着他看,似乎在研究他话里的真实性。
岑桑:“??”
凤道西还在看他,却换了个话题说:“青州风平浪费许久,窦万成也说了,窦天成很满意,可是这么满意,窦万成还来做什么?”
岑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