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言可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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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宴秋的指尖在黎汀侧脸上碰了一下便迅速收了回去，后者能猜出来他大抵是还没清醒，因着眼睛看不见，所以只好伸手摸..索周围好确定自己在哪里，没想到一下子就碰到了热乎乎的人脸。
小瞎子吓到了。
黎汀直起腰，突然起了些许坏心思，想要看看许宴秋会有什么反应，他救的人，总能让他看看吧？
小瞎子瑟缩着手指，紧紧攥着被角坐了起来，光是这个动作就花了他好一会儿功夫，纠结和犹豫在他的小脸上一览无余，黎汀甚至能读出他心中所想，无非是起身觉出冷来，想要拉拢被子，又担心这是别人家的床被，被他弄脏就不好了，小手松也不是，继续攥着也不是。
黎汀看见他手上各种伤痕，收起了坏心思，坐在他身边之前出声提醒道：“昨天是我救了你，还记得吗？”
听见有人说话，小瞎子肩膀一抖，看着他这总是一惊一乍的动静，黎汀心中有些不忍，坐下之后干脆把人按着重新放平，给他掖好被子，才听见小瞎子慌乱不安道：“记得，你是恩人，多……多谢，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走哪里去？”黎汀打断了他的话，“你睡了我的床，还让我为你花了三倍的价钱请来村中唯一的大夫，现在睡醒了就想走？”
许宴秋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会给恩人带来麻烦，但没想到会让他伤财又费力，他才有了些血色的唇因为担忧过度苍白不已，颤巍巍道：“我赔不起你的汤药钱，我……我是个瞎子……”
“好了好了，我刚刚逗你玩的。”黎汀本来也没想让他给予什么回报，谁知道才刚解释完，那小瞎子嘴一撇，竟是无声无息哭了起来，黎汀惊道：“你怎么哭了？”
“我……呜我不会把眼泪滴在被子上的，弄脏了的话我给你洗干净……”许宴秋前言不接后语地边哭边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么你还是把我扔了吧呜呜……”
遍布伤痕的手指在脸上胡乱抹着眼泪，一方手帕却在这时取代了他冰凉的手指，是面前的恩人在给他擦眼泪，小瞎子忙要推拒，就听那人低声道：“别乱动。”
许宴秋只好就这么举着手，一动也不敢动，等到黎汀给他把眼泪擦干净，他已经不敢哭了，只是唇被自己咬得泛起青白色，估计是忍的。
黎汀看着他这副可怜样子，无声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院子里有人敲门，为了让小瞎子不乱动，黎汀暂且选择了强硬的态度：“你现在是在我家过去置办的院子里，汤药钱不要你给，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乱来，好好躺着休息。”
黎汀这才转身准备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对许宴秋道：“听见了的话嗯一声，点个头也行。”
他怕这小子委屈之下还藏着倔脾气，等会儿他回来看不见人，看见小瞎子乖巧嗯了一声，又怕他没听见自己细如蚊呐的声音，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黎汀关上了房门，走过还没来得及清扫收拾的院子，来到了有些褪色的红木大门前——这处宅子是他爹黎东堂几年前还在这里教书时置办下来的，几年里没人居住，院子也没怎么破败，只是落叶枯木多了些。
也幸亏有这处宅子在，否则昨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该把差点病死的小瞎子往哪儿安置。
院子要收拾干净，要去一趟集市上采买些日常用品，还有他带来的那些种子……想着等会儿还有不少事要做，黎汀在大门前站定，拉开了门环，瞧见站在门口的是十几个平民百姓，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倒是这群人看见他之后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几位是……？”
“你是黎公子吧，我们都是当年黎东堂老先生的学生。”打头一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作书生打扮，身上却带着一股草药香气，“昨天晚上来为黎公子看病的是我家老父，我们也是听他说起，才知道黎公子来了的，不知道黎老先生身体如何？近来可还好？”
黎汀了然，看来是昨天晚上那个大夫放出去的消息，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给小瞎子看过病，居然说成了是来给黎汀看病。
这群人到底把那个小瞎子看成了什么？居然这样避之不及？
小狐狸心中一沉，有了些猜测，表面上却不作声色，顺着那人话说下去道：“父亲身体很好，多谢几位挂念。”
“那就好。”年轻人露出欣慰笑容，继续道，“黎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们提，我们一定尽全力帮忙。”
“是啊是啊。”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黎汀看他们还算是好相处，又是父亲的学生，也许可以从他们这里了解到一些小瞎子的事儿，便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向各位打听打听……忘了问公子尊姓大名？”
“免贵姓常，黎公子叫我守业就好。”常守业笑道，“不知道黎公子想要打听什么？”
“我想知道许宴秋家里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不光是常守业一愣，他身后的同窗们也跟着安静下来，脸上表情都有些难以言喻，看到这样，黎汀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黎公子为何要打听那瞎子的事儿？”常守业压低声音道，“莫不是他冲撞了黎公子？”
“这倒没有，我昨天才到东许村，路过那响水河边，看见有人想要将他溺死在河里。”黎汀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扫而过，“我救了他。”
“……黎公子，那瞎子身带煞气，接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听我一句劝，还是别管他为好。”常守业艰涩道，“这不是危言耸听，他连自己的父母都……”
“这正是我想要打听的，他父母是怎么出事的？”黎汀插嘴道，常守业与身边的同窗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不情不愿道：“他娘生他的时候出了大红，没能挺过来，他爹是在年前上山打猎摔伤了身子，病死的。”
黎汀点点头：“那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把他弄死吗？”
如果他的语气义愤填膺，众人还能和他掰扯掰扯，可他偏偏冷静镇定，眼中甚至带着探究的笑意，常守业欲言又止，之前说话那人又道：“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月余之前，他嫂子肚子里快要足月的孩子也因为他没了。”
“他推人了？”
“……没有，我……我也不知道。”那人干巴巴道，黎汀却是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多谢各位，如果我有需要帮忙的，一定来找你们，到时候还请不嫌弃。”
常守业咽了口唾沫，点点头：“一定，一定。”
送走了这一行人，黎汀想起了爹爹从前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言可畏。
原以为今天这么一趟之后应该不会有人上门打扰，黎汀正准备回去给那小瞎子做些吃食，才刚关上门又听见了敲门声，黎汀还以为是常守业去而复返，没想到会是昨天晚上的大夫。
“常大夫。”黎汀见他手上拎着药包，不解道，“有何事？”
常大夫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自己儿子刚才肯定来过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我那点小心思果然还是瞒不过黎公子，我是来给你们送点汤药的。”
“我以为常大夫对我这里避之若浼呢。”黎汀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侧过身子将常大夫让了进来，后者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怎么样了？”
“醒过来了，精神还不错。”黎汀看着常大夫走向昨晚上熬药的厨房，叫住了他：“你为何会回来？不怕惹祸上身？”
常大夫张了张嘴，低下头一边摆弄草药一边道：“当年是我给他接生的，也许我也不想看着他死。”
黎汀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常大夫佝偻着的背影，扭头回了房间——他涉世未深，不知道这些人嘴里的话到底有几分能信，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心。
他想救许宴秋，也许是想要做好事，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也有可能是觉着这人好看，死了可惜。
黎汀低笑一声，进了屋先往床上看一眼，那小瞎子果然乖乖躺着，估计从他出门就没有动过，这阵子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我回来了，你想吃点什么？青菜稀饭，还是小炒菜？”黎汀坐回床边，“小炒菜的话得等我从市集买菜回来才行。”
许宴秋听见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才放松下来，听见这话又紧张起来：“恩人，你是……你是要收留我吗？”
“你想留下来吗？”黎汀打开自己的小包袱，找了一件干净外衣出来穿上，听见小瞎子半天才道：“想。”
黎汀的狐狸尾巴有些蠢蠢欲动，忍不住想放出来晃晃：“那就留下来。”
“……谢谢恩人。”小瞎子语气中又带上了哭腔，黎汀回头看了他一眼——挺好，这次没流眼泪。
“别叫我恩人了，怪绕口的。”黎汀换好了衣服，也闻见外头常大夫熬药的药香味，他站在床边看着小瞎子的发顶，忽然道，“我姓黎。”
小瞎子顿了顿，顺着他的声音来源抬起小脸“看”向黎汀，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小声道：“那我叫你黎大哥，好吗？”
“叫一声来听听。”
许宴秋揪着被角，仰着头小声道：“黎大哥。”
他话音刚落，头顶就被揉了两下，耳边是黎汀带着笑的话语：“真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言可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