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
-
周衍东是被一阵轻柔的风吹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飘荡。
昨晚确实开了会儿窗户透气，但他记得后来自己明明关上了，不知怎么，窗户竟然又开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微弱的晨光，迎面拂来微凉的风。
风吹在脸上极度舒适，他不由得闭上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这风仿佛温柔的手掌，又如同柔软的双唇，吹拂着他的面庞，吹进了他的心。内心的焦灼、烦闷与不安，此刻得到了缓解。他这才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
梦里，他也是站在窗边——公司办公室的窗边，仰头望着天，竟看见月亮变成了程溪的脸，只一瞬间，又变回了月亮。
他记得自己闭上眼，一阵晚风吹来，那舒适的感觉与现在别无两样。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半遮的旭日已经完全露出来，晨光温暖而耀眼。
周衍东很想抽一支烟，下意识伸手进裤兜摸了摸，没摸到烟盒，随即想起昨天压根没买烟，并且已经决定为了孩子彻底戒烟。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吸烟的欲望，自我调整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卧室，准备去厨房为自己和孩子做早餐。
看着孩子紧闭的房门，周衍东心想，这一阵子女儿也累坏了，等做完早餐，她要是还没起，就先不叫她，让她多补补觉。
周衍东其实不饿，自从得知程溪失踪，他每天都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吃点东西，维持生命体征，不死就行。
冰箱里几乎没有食材，只剩几根葱和香菜，放置得太久早已腐烂，他把烂菜扔掉，简单清理了一下冰箱，下楼在附近菜市场里买了一些肉、蔬菜和米线。
这里生活气息浓厚，楼下到处都是早餐店，直接去店里买最方便，但周衍东还是想自己做。
拎着一兜子食材回到家，他听见厕所里有动静，很快，女儿从里面出来，他疲惫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故作轻松说道：“这么早就醒了？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儿。”
程妙瑾眼睛红红的，有些浮肿，嗓音也哑：“这段时间总睡不好，有时候压根睡不着，通宵失眠。昨晚还算好的，睡了小半夜。”
周衍东笑了笑，心里明白，她眼睛红肿成这样，其实昨晚也不算好。
他把手里的食材放桌上，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妙妙，以后心里难受了，想哭了，就来找爸爸，别一个人躲在屋里哭，知道吗？”
程妙瑾低头，垂眸时眨了眨眼，泪珠滚落，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你也哭，我也哭，咱俩哭成一团有什么用？妈妈还是找不着……”
周衍东无言以对，抿了抿唇，轻抚一下女儿后脑勺：“爸爸去煮早餐。”
十五分钟后，他将米线端上桌叫女儿过来吃，父女俩面对面坐着，一口一口吃着，都吃不出什么滋味儿，也都不说话。
房间里，手机铃声响起来，程妙瑾立马放下筷子，飞奔进去去接电话。
周衍东也起身跟过去。
程妙瑾接通电话，叫了一声“警察叔叔”，目光看向父亲。
周衍东不禁紧张起来，心脏猛地提起，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女儿。
“您好，请问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程妙瑾问。
周衍东听不清手机里的声音，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只见女儿蓦地一愣，嘴角忽然下沉，红肿的眼眶中迅速蓄满泪水，手捂着唇，眼泪夺眶而出。
那头的人提高音量：“喂？小朋友？小朋友，听得见吗？”
这回周衍东听清警察在说什么了。
他从女儿手中拿过手机，沉着脸开口：“您好，我是妙妙的父亲，她母亲现在有消息了是么？”
警察愣了愣。，问道：“你是她父亲？她不是一直跟母亲生活吗？”
周衍东：“我们父女俩最近才相认，这个以后再说吧。请问程溪现在是什么情况？”
警察浅浅叹气，语气颇为惋惜：“人找到了，我们根据衣服和外貌形态，辨认出确实是失踪者，你们先去认尸吧。”
周衍东陷入沉默。
听完警察最后一句话，周衍东像是忽然失聪，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也变成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短短半分钟，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他回过神来，视觉和听觉恢复正常，目光茫然而恐慌，颤声问：“在哪里找到的？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缓解心脏强烈的不适，接着问：“为什么会……”
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眉头紧皱。
警察说道：“几个大学生来这边山里野营，迷路走进深山，在一片平缓山林中发现了程溪。他们报警求救，救援队、警察和法医都赶过去了。根据初步检测，程溪身上没有被攻击、殴打的痕迹，也不像中毒。
“她去世前已经非常非常瘦，法医推断应该是身患重病，并且大概死亡了七天左右，跟她失踪的时间差不多能对上，具体情况还得进一步尸检，你先来认尸，其他细节咱们面谈。”
周衍东喉咙堵的厉害，费力地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行，谢谢您。”
挂断电话，他转脸看见女儿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
周衍东轻声开口：“妙妙，你先在家等着，爸爸过去。”
程妙瑾猛地站起来，脸上满是泪痕，止不住地摇头，哭着说：“我跟你一起去！”
周衍东斩钉截铁否决：“不行，你不能去。你还是孩子，不能看见——”
他收住了话，紧抿着双唇，低头极力克制自己，拳头紧握，身体仍是不停地发颤。
程妙瑾扯着嗓子大喊：“我就要去！凭什么不让我去？我要去看妈妈！我要找我妈妈！我好多天没见着妈妈了，我想妈妈，我想看看她！我想看看她……哪怕是一眼……”
周衍东依然摇头，双目猩红，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妙妙听话，不能看会，吓着你的。妈妈已经——她已经……七天了，会吓着你的……”
程妙瑾狠狠甩开他的手：“才不会！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柔最漂亮的女人，她才不会吓到我！别说是死了七天，她就是死一百天，一千天，一万天，她就是化成灰，也吓不着我！你别拦着我去见妈妈！你这个坏人，坏人！坏爸爸……我讨厌你！”
长到这么大，程妙瑾人生中头一次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任性撒泼。
从警察口中亲耳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彻底击溃了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她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一定要去亲眼看一看，看看母亲是不是真的撇下她一去不回。
除非亲眼看见母亲的遗容，否则她宁愿相信全世界联合起来骗自己，也不愿相信母亲已经走了，彻底走了……
周衍东了解女儿性子，她是自己和程溪的女儿，彻彻底底遗传了他俩的倔强，她决定的事儿谁都拦不住。
周衍东默默叹息，抬手轻轻拭去女儿脸上的泪，点了点头，柔声开口：“我们一起去看妈妈。”
出门前，周衍东牵起了女儿冰凉的手。
·
尸检结果出来那天，程妙瑾把自己关在房间，很久很久不出来。
入夜，周衍东轻叩女儿房门：“妙妙，吃点儿东西吧。”
屋里没动静，他等了一小会儿，又开口：“妙妙你先开门，爸爸跟你说个事儿。”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程妙瑾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眼睛肿得不成样子，脸上挂满泪痕。
其实周衍东也没好到哪去，面色憔悴，两眼泛红，悲伤疲惫尽显。
他哑着嗓子开口：“过几天爸爸带你回京州，学校已经找好了，开学直接过去就行。以后放长假，你要是想回来，爸爸就带你回来看看，这房子咱们一直留着。”
程妙瑾木木地点了点头。
周衍东又说：“柜子里，妈妈的东西你想带走吗？”
程妙瑾摇头：“回京州之前，都烧给她吧。”
周衍东只说了一个字：“行。”
程妙瑾从自己房间出来，转身走进程溪那间房，打开衣柜，把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拿出来，一件一件开始翻兜。
周衍东问她在做什么，她不说话，不停默默翻着。
周衍东没再多问，陪着她一起翻兜。
程妙瑾冷不丁开口：“妈妈日子过得马虎，兜里经常装着纸巾，洗衣服前总忘记掏出来，搞得所有衣服上都是纸屑。”
她从一个裤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父亲：“喏，你看，是吧？”
周衍东目光黯淡：“那就一起烧掉吧。”
程妙瑾：“不要，纸巾我得留着。”
周衍东：“留着干嘛？”
程妙瑾：“留个念想。”
周衍东：“为什么留纸巾当念想？留件衣服吧，或者帽子，帽子轻巧。”
程妙瑾停下手上动作，抿着唇不吱声，过了会儿才说：“衣服裤子帽子这些，烧了她到那边还能用，纸巾就没必要了，我替她在这边留着。”
周衍东无言，片刻后，强扯出一抹笑：“没想到妙妙还信这些。”
程妙瑾忽地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他，说：“以前不信的，现在信了。”
周衍东点了点头，避开女儿目光，心想，他也是。
翻到最后一件，那是件大衣，程妙瑾手顿了顿，随后在兜里摸了又摸。
衣兜里不仅有一包纸巾，还有折叠的硬硬的东西。
程妙瑾全都掏出来，是一张一百元现金和一张小小的便笺纸。
便笺纸上，程溪的字迹歪歪扭扭，似乎连笔都握不稳了：
【乖乖，拿钱去买点零食吃吃吧，妈妈喜欢看你做个幼稚的小屁孩！】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 65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