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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夜共振 ...

  •   祁临推开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门时,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沈墨的白衬衫上投下斑斓的光斑。他正蜷缩在窗边的老式皮沙发里,膝盖上摊着本《拜伦诗选》,脚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原来你躲在这里。"祁临将一摞历史笔记放在茶几上,"李老师说你这周三次没交政治作业。"
      沈墨懒洋洋地抬眼:"我不需要学那些空话。"
      "但你需要通过月考。"祁临翻开笔记,露出用五种颜色标注的重点,"年级前二十才能保留实验室使用资格——这不是你说的?"
      沈墨的睫毛颤了颤。他直起身时,祁临闻到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味道,像是从古籍修复室的某个角落渗透出来的陈旧气息。
      "从工业革命开始讲。"沈墨抽出钢笔,在指尖转出漂亮的银光,"给你三十分钟。"
      祁临看着他在草稿纸上画出时间轴,突然意识到这是沈墨独特的教学方式——用思维导图将历史事件与物理发现交织,当讲到蒸汽机改良时,笔尖突然拐向热力学定律,又在提及电报发明时画出电磁场的波纹。
      暮色渐沉时,祁临发现自己竟记住了整个十九世纪的科技史脉络。窗外传来闷雷声,沈墨的讲解戛然而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
      "怎么了?"祁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林萱正在古籍区与管理员交谈。
      "她最近常来这里。"沈墨合上笔记本,"上周三借走了1978到1985年的校刊合订本。"
      祁临心头一跳。那些年份的校刊里,有他父亲作为优秀毕业生的报道。正要追问,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烁,暴雨倾盆而下。
      闭馆音乐响起时,雨势正酣。祁临站在图书馆台阶上,看着沈墨把书包顶在头上就要冲进雨幕。
      "等等。"他扯住对方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我带了伞。"
      黑色长柄伞"咔嗒"撑开的瞬间,沈墨被拽进狭小的干燥空间。他们不得不紧贴着行走,祁临的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湿,却固执地将伞倾向左边。
      "你没必要——"
      "安静看路。"祁临打断沈墨的抗议。潮湿的空气里,沈墨发梢的雪松香混着油墨气息,让他想起童年时父亲实验室里的标本瓶。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沈墨突然停住。祁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橘猫正蜷在废弃纸箱里发抖。没等反应过来,沈墨已经脱掉校服外套裹住小猫。
      "附近有宠物医院。"他抱着猫往巷子里跑,雨水顺着下颌线流进领口。祁临举着伞追上去,在猫的呜咽声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给猫做完检查已是晚上八点。兽医说需要留院观察,沈墨默默缴了所有费用。回程时雨更大了,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又分开。
      "你家在哪?"祁临问。
      沈墨报了个地址。走到单元楼下时,两人的鞋都浸透了水。祁临看着黑洞洞的楼道:"送你上去。"
      "不用。"
      "李老师让我确保你安全到家。"这个借口拙劣得让祁临耳尖发烫。
      电梯停运的七楼走廊里,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沈墨掏钥匙时,祁临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形状像支离破碎的羽翼。
      门开的刹那,饶是祁临也倒抽冷气。客厅仿佛刚经历飓风,满地都是机械零件和翻开的书籍,茶几上堆着吃剩的泡面桶。唯一整洁的是占据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飞机与火箭模型,每个都贴着泛黄的标签。
      "要换鞋吗?"祁临艰难地问。
      沈墨直接踩过满地狼藉,从冰箱拿出两罐汽水。易拉罐开启的声响中,祁临的强迫症终于崩溃——他抓起扫帚开始收拾,把泡面桶按材质分类,书按开本大小排列,甚至用湿巾擦拭模型上的灰尘。
      "别动那个!"沈墨突然冲过来抢走他手中的航天飞机模型。争执间,底座弹出暗格,一张照片飘落在地。
      照片上是年幼的沈墨和一位穿白大褂的女人,背景是某个实验室。女人手中的试管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小沈墨正在组装一个精巧的陀螺仪。
      "这是我母亲。"沈墨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她五年前从研究所顶楼跳下去了。"
      祁临的指尖僵在半空。他看见沈墨颤抖的瞳孔里,映出窗外被暴雨撕碎的霓虹灯光。
      "她留下的研究手稿被判定为学术造假,但我知道不是。"沈墨突然抓住祁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团火在烧,"他们说她疯了,可那些公式明明是对的!"
      掌心下的心跳震得祁临眼眶发酸。他任由沈墨抓着,直到对方像被烫到般松手。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祁临离开时,沈墨往他手里塞了把伞:"你的伞刚才坏了。"
      后来祁临才发现,伞柄上刻着行小字:"M.S.实验室第37号样品"。他整夜辗转反侧,眼前挥之不去沈墨说起母亲时,眼中那簇将熄未熄的火。
      月考放榜日,祁临在红榜前驻足良久。沈墨的名字赫然印在自己下方,文科成绩比上次提高了四十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他回头看见沈墨径直走来,将冰镇柠檬茶贴在他脸上。
      "谢礼。"沈墨说完就要走,却被祁临抓住手腕。
      "你值得更好的。"祁临指着红榜上两人紧挨的名字,"不只是第二。"
      沈墨怔了怔,忽然勾起唇角。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像阴云裂开时漏下的天光,烫得祁临整颗心都在震颤。
      当天深夜,祁临在日记本上画了道函数曲线。波峰处标注:图书馆的彩窗光影;波谷处写着:手腕的疤痕与雨中的心跳。最后他在坐标轴旁补了行小字——"不可解方程,需持续观察"。
      而城市的另一端,沈墨正对着母亲的手稿发呆。月光照在最新一页的计算式上,那里有祁临帮他补习时随手写的批注:"此处能量守恒定律适用,建议用拉格朗日方程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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