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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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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罗三义正辞严道。
柳十全充耳不闻,默默坐在柴床角落,一点点盘算自己的家当。
五日后是大日子,他要早做打算。
罗三见大哥两耳不存的模样,怒其不争,气凶凶地扭向周二:“二哥!你说句话呀!”
周二眼神混沌,在谢家喝了两碗农家酿,感觉像是喝了假酒,两眼天旋地转,半路要不是大哥扛着,估计要宿在野地。
他含糊着要睡,“不知道,不知道,大哥自己看着办吧。”
齐四气不打一处来,“瞧二哥这德行,喝上几口黄汤以为自己是神仙了呐!”
况五把周二的鞋拔子踢出门外,扶着破门遗憾死了:“去良乡求了几路人,户籍户籍没着落,舍院舍院没影子,光吃一肚子的窝囊气。早知道今儿跟大哥走了。”
“这时候有嘴放马后炮,是谁白日里说大哥上赶子不值钱,给咱们兄弟几个丢面了?”
况五挨呲,臊着脸没好意思往大哥跟前凑,瞥眼叉着腰的三哥,见他还在苦口婆心劝大哥,翻个白眼。
吵吵闹闹大半宿,铁了心要成亲的柳十全睡得最踏实。
翌日天微亮,他便起身拾掇行装。
兄弟四人或站或躺或坐,见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好,心里悲凉。
况五红着眼:“大哥,你今日就要搬进谢家了?”
柳十全唔了声:“昨日你嫂子嘱咐我了,这回成亲来之不易,未免旁外生枝,让我早些搬到守望村。”
罗三:“这像话吗?”
齐四:“不名不分的,大哥,你这般会不会让谢家瞧不起?”
柳十全手上顿了顿:“谢家不是那样的人家。”
齐四:“大哥,我觉得三哥说得有道理。谢家的态度反复不定,内里必有蹊跷。还是多打听打听再做决定吧。”
柳十全:“我,一无豪财可图,二无家族可傍,光杆子一个,便是算计又能算计什么?”
罗三:“当然是图大哥你这么个大活人呀!”
这话一出,兄弟四人便瞧着大哥神情突然忸怩起来,舔舔唇,“谢姑娘瞧得上我,是我的福气。”
罗三:“......”
齐四眉头紧锁,脑海中浮现上回一面之缘的未来大嫂。
谢家姑娘模样清秀,并不娇小柔弱,与他们兄弟打招呼时大方自然,眼睛亮莹莹的,很善通人意。
上回谢家姑娘与大哥分清了界限,临走时瞧着况五脚上的鞋子破了洞,还把谢家大郎的鞋子送给他。
深秋的夜很冷,但人心是暖的。
“大哥...”齐四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不由咽下口水:“大哥,哪有成亲是男人住到媳妇家的,传出去别人要笑话你是倒插门女婿了。”
罗三:“对呀!大哥,旁的不说,柳家的香火还得靠大哥你传下去呢!”
那做了上门女婿,将来有了孩子得随人家姓谢!
况五年岁小,只觉得几位哥哥吵嚷得让人头大,“争什么香火不香火!大哥只是想有个家!”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
柳十全起身背上包袱裹,路过况五身边时怜爱地摸摸兄弟的脑袋:“大哥今日走,不是自己去过好日子。等我在守望村安顿好,寻个良机,让谢家姑娘出面去里正那处讨个情面,看能不能给你们弄个片瓦遮身。”
周二尚在醉酒半醒的迷蒙中,等大哥身影消失,过半晌,长长叹口气:“老三老四,你们误会大哥了。我听出来了,大哥能忍着委屈再次答应谢家姑娘,都是为了咱们。”
齐四嗤笑:“大哥还忍着委屈?谢姑娘那么......”善心...
话说一半,瞧着罗三在对面直愣愣地瞪着自己,齐四忍下后半句,“反正人都走了。”
山路上的柳十全也在思索弟弟们提到的香火一事儿。
一路闷着头到了谢家,敲开门,是谢家大郎。
两个男人一里一外,互相看了看,最后谢大郎退后一步让出位置。
柳十全叫了一声‘大哥’,谢大郎硬着腰杆没软,点点头,目送比自己高一大截的汉子弯腰进了家门。
谢春娘起得早,刚在院里打了一小套拳,见人来了,笑着招呼一道吃晨食。
谢家晨食一贯轻简,梗粥米就窝头。
孙秀香和谢大郎快快吃过,起身下地。
秋收完,庄稼地需得烧麦秆堆肥,未免火星子漫到山上,守望村的人要去垒隔火带。
柳十全顺势起身:“要不我也去吧?”
孙秀香呵呵笑过,“不用着急,等你和春娘的亲事办了,我再领着你走动吧。没办事儿,别人家得说我们老谢家不守礼了。”
柳十全:“是我冒失了。”
孙秀香:“嗯,下次别这么冒失就行。”
等人走了,谢春娘从锅里多掏了一个窝头,示意柳十全跟上。
两人出了谢家门,路过姚家,恰好跟姚杏撞上。
姚杏瞅瞅跟在她二春姐身后的汉子,笑容暧昧:“姐,跟姐夫去办事儿?”
谢春娘哈哈笑笑:“什么姐夫,还没到时候呢。”
她回头看眼柳十全,“这是邻居姚家的妮儿,叫姚杏,是我异父异母的好妹妹。”
柳十全同眼神好奇的姚杏对视一眼,颔首算是打招呼。
姚杏又憨憨地叫了声‘姐夫好’。
柳十全心蹦蹦的,从袖子里掏了掏,递过去几枚铜板:“出门着急不曾带礼,姚杏妹妹见谅。这几个铜板当是我的见面礼,买个缠棍糖人吃吧。”
姚杏哦吼一声,蹦跶着从他手里接过铜板,“谢二春姐夫的礼!”
“二春姐,这个姐夫比阮二那个抠门贼上台面,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眼瞅着柳十全又在掏袖子了,谢春娘忙扯了人就走。
出了小巷,土路绕后,她叮嘱柳十全:“姚杏的嘴可会哄人了,下回再见她,记得躲远些。”
柳十全牢牢记下。
两人停在一扇略破旧的门扉前。
柳十全见谢春娘环顾这间舍院,也跟着打量起来。
这间舍院就在谢家的正后方,已然是守望村最靠近山林的一处院落。院子破败了些,却能看出比谢家小院要宽敞。
“这房子原来也是我们老谢家的。”
谢春娘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柳十全。
门开了,先落了一层灰,可见久不住人。
谢春娘听着咯吱作响的门栓,“可得费功夫修缮呢。”
她在前,领着人往里走,一边指着院落各处介绍:“这是原先大房的正屋,分里外间,从前是全套的红木,连窗纱都是厚棉布,过年过节贴上红样,可喜庆了!”
“这是灶屋,瞧着那小门了嘛,那里头搭个床板,是大房给灶上厨娘睡觉的地方。”
“这是南屋,是大房宴客的。什么佃户、走商、乡邻亲朋,都好往这儿来。一来,我大爷爷就端茶果点心,光是葵盘都得预备不下五个!”
“这是马棚。马棚你晓得吧?大爷爷活着时大房光景好,养着一头马,一只骡子驴。光这两只的嚼用就花不少!”
“这是侧房,是给大房的看门院一家三口的住处。哎,也是年景不好,大房破败了,再赶上灾年,那一家三口不知道还活着没。”
前院瞧过,夹道去后院,虽不如前院大,却格局严整。
谢春娘指了指左右:“这后院是个女眷住的,大堂姐和二堂姐一人一套,三、四堂哥住北屋。”
柳十全看向挨着前院墙的小间:“这间呢?”
谢春娘:“这是后来新起的,是大爷爷打算请秀才公给家里孩子读书的书舍。可惜大爷爷去得太早,大叔公觉得花束脩送孩子读书都算浪费财物,更不用说请秀才师傅来家开课了。”
她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颇为惋惜:“大爷爷当时还说,秀才公到家时,不收束脩,让我也来读书认字呢。”
柳十全:“他真是个好人。”
“是吧。”谢春娘嘿嘿笑了笑。
直接进了后院北屋。
“这一处就是咱们成亲后的住处了,怎么样?喜欢吗?”
柳十全愣愣地环看四下,一时不急着评点,“咱们的住处?这是咱们的住处?是你和我的房子?”
谢春娘很满意他的反应。
“怎么,你当我跟你成亲是小顽童扮家家,瞎胡闹吗?我们老谢家家风正派,过日子不能稀里糊涂,我既应承过要给你一个家,那必然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地方。”
“那院儿是我哥嫂的,等他们将来有了孩子,孩子大了,自然得有个自己的住舍。你是外姓,时日长了,难保有难听的话,与其那时不痛快,倒不如现在就搬出来。”
柳十全喉咙哽塞,原来在他和兄弟们还怀疑谢家用心时,她已经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说不话来只是感激地点头。
谢春娘拍拍他肩头:“唉,你这人身世可怜,老实又话少。我呢,不会花言巧语地哄人,但真心待人,不愿意欺负你,自然得为你想周全些。怎么样?我人好不好?”
柳十全说好,感动得鼻头发酸,“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谢春娘把刚才揣出来的窝头递给他:“刚才没吃饱吧?”
这人头回来家时吃了四海碗的面呢,“你别学大哥的坏习惯,吃饭跟填鸟胃一样,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谢家窝头蒸得都很暄乎,一个窝头顶柳十全拳头大。
晨饭时谢大郎扯了半个,吃到最后还剩了拳头眼大的吃不下,偷摸塞给了身旁的媳妇。
柳十全眼角余光留意到谢大哥在看自己吃东西,生怕敞开了吃被嫌弃,只吃了一个。
窝头有点冷了,吃着却很暖心。
柳十全同谢春娘一并坐在门槛上,秋阳晒在身前的空地,一片亮堂堂,感觉往后的日子都有奔头了。
“这是我全部身家。”
他把袖子里收着的荷包掏出来。
谢春娘解开外层的褐色粗布,又一层灰麻的,再往里是一层粗棉口袋,口袋里是另一个小口袋,小口袋里头抖擞出一个荷包,眼熟,“这荷包是我上回给你的?”
柳十全点头,“我怕弄脏,好好地收起来了。”
谢春娘解开小荷包,把里头的银子零碎铜板一并倒出来。
仔细一数,“铜板有四十余二,这银子掂量着有个五六两吧。”
柳十全腼腆笑笑:“不多,你拿去花吧。”
谢春娘迟疑了下。
不是她故意算计,是她记性好。
“我怎么记着你身上应该有八两银子的。怎么少了?花哪儿去了?”
村里人知晓她未来的丈夫是个兵营老役,好心提醒过,这种地方的男人别看他们保家卫国做英雄的大事,但大多旬休的时候不太老实,常常三五结伴逛花窝。
“老兵油子花花肠子多着呢,二春你可得留心染了不干净的病。”
脑海中浮现一句话,谢春娘脸色变得微妙。
“当然这银子是你自己的,咱们两个还没成亲,照理来说,我是不该过问去处。”
“但,话说回来了,银子你花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