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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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从进入梦界到现在，慕行就很好奇梦魇究竟藏在哪里。
如今他顺利拿到了安全屋的钥匙。梦魇坐不住了，必定会设法阻挠他。
忍着身体上的些许不适，慕行迅速撤出房间。
他有段日子没体验过这种神经被反复冲刷的感觉了。学者们将这种特殊人群对梦魇波动产生反应的现象称为「神经浪潮」。很贴切的形容，不过人们更习惯于直接叫“浪潮”。
他返回长廊，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雕像们像被预设的机器，仍在自顾自地做着手头的事。
慕行加快脚步，从雕像群中穿梭。
他能感知到梦魇在移动，并且离他越来越近了。
[宿主，这只梦魇有些特殊。]系统说道。
[从您进入梦界开始，这只梦魇就一直在执行违反本能的事。]
慕行很认同这点。
这只梦魇东躲西藏，迟迟不肯现身。若是畏惧被联盟派来的人祓除，倒也还算说得过去。但是过去这么半天了，他连一个营救人员的影子都没见到，可见那帮废物压根没进来。
[梦魇开启梦界的目的，往往只有一个：进食。]
[当梦魇吞噬数量足够多的人类，获取充沛能量，他们就会迎来一次升格。]
升格。
简单来说，就是进化。
梦魇进化过后，可以向上晋升一个等级，并强化其天赋能力。追求进化，是一切生物的本能。
也唯有成功升格，梦魇才能从梦界离开。
否则梦魇会被永远困在梦界，直到维系梦界的能量不足，随着梦界一同消散。
“但这只梦魇宁可让培育箱里的人类变成怪物，也一口都不吃。”慕行冷笑，“——总不能是挑食吧？”
等级越高的梦魇，越有可能融合吞噬者的特质。
能开启梦界的梦魇少说也有C级，算是高阶梦魇。也就是说，如果这只梦魇继承了程婧的人格与记忆，那她这么做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至于原因是什么……
慕行回到了和白烬分别的地方。
他四处环顾，却没能见到那名银发男人的身影。反倒是失踪已久的人，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在找白先生吗？”
伴着一阵浓郁的血腥气，一名高瘦的女人从长廊的尽头缓缓走出，停在慕行身前。
女人独自行动了许久，却保持着衣装整洁，完全不显狼狈，连太阳穴处的光环都不再闪烁红光。
——是梅丽拉。
见到女人，慕行并不惊讶。
他的表情毫无波动，只淡淡地反问：“不然呢？”
梅丽拉放声大笑起来。
那小声尖锐又肆无忌惮。她弯着脊背，连肩膀都在随着发笑而怪异地抽搐：“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嘻嘻嘻，我看见一只饥饿的雌鹿尾随着他，消失在了某间房间——对，就是之前追逐你我的那只。”
梅丽拉展露明媚的微笑，和安全屋中那张照片上的模样别无二致。
“这下碍眼的人消失了，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她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伸出双臂，柔软的手掌轻抚着慕行的脸颊。在看到一道细小的伤痕时，她又露出有点惋惜的神情。
“痛不痛呀？这么好看的脸……”
“行了，别演了。”慕行拍开她的手。
他锐利的目光直视前方，咬字清晰而有力：“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你的目的是什么？——程婧？”
“呀，被发现了。”
被道破身份，女人毫不意外，笑容反而越发深邃。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猜出来的，沐先生。”
梦界中最强大的存在在此刻散发出威压。周围的白瓷雕像惶恐地看向此处，他们感知到了危险的信号，却如同被定身般，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弹。
梅丽拉……不，程婧。
她不再掩饰梦魇的身份，周遭连同空气都发生了异变，好似有一团黏腻湿冷的黑泥在迅速扩张，一路缠绕向慕行的小腿，要将他溺毙在泥潭里。
从进入梦界初始，这个女人的行为就透着种种反常。至于她露出的破绽，慕行简直可以罗列出一大把：
带他去地下仓库查看关于程婧的报道，却在用指纹解锁终端机时屡次失败——因为那部终端机不是梅丽拉的，而是程婧本人的。她被梦魇吞噬后变了一副模样，指纹当然不再与过去的“程婧”匹配；
在进入安全屋之际，又神秘消失——因为依照梦界的法则，梦魇是无法进入安全屋的。倘若她选择留下，就只能站在屋外，势必会引人起疑；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一个人被梦魇吞噬之后，会变成生前最恐惧的形象。
而梅丽拉，就是程婧最恐惧的人。
她在被梦魇吞噬的那一刻，变成了她最畏惧的模样。
程婧用那张罪恶的脸庞笑吟吟道：
“沐先生，我有个请求。”
“但在那之前，请听我讲个故事吧。”
……
————
2253年8月29日
古康动物园
饲养员的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
程婧在休息间和同事道别。她一个人清扫了整个房间，看见窗外天色渐晚，欣欣然地从柜子中拿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块定制的生日蛋糕。
蛋糕胚是青草，没有添加任何其他成分，最上方摆着各式新鲜的水果作为装点。显然，这并不是一块给人类食用的蛋糕。
她推开休息间的另一道门。
麋鹿在闭园之后，会被送入专门的饲养舍。饲养舍连接着员工休息室，可以直通鹿园外部，类似一个后门，很方便。
“黛西，卡尔，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啦——”
程婧捧着那块蛋糕，满心欢喜地走入了饲养舍。麋鹿嗅到青草的芬芳，立刻凑到了她的身边。
古康动物园里一共有两只麋鹿。
一雌一雄。雌鹿叫黛西，雄鹿叫卡尔。
不过，这只鹿园很快就要迎来全新的生命了。程婧盯着黛西随时间迁移越来越大的腹部，有些感慨地笑了起来。
饲养员是程婧的第一份工作，这两头鹿在还是小鹿时由她接手，被一直悉心照料至今。这份工作的薪资并不高，勉强够她在城市中立足，但这份工作却给她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快乐和荣誉感。
她挑了一块舒适的位置，席地坐下。
黛西和卡尔立刻将瘦小的女孩围绕在中间，它们的性格都很温顺，用脸颊亲昵地蹭着程婧的肩膀。
她抬手回以抚摸，面对它们近乎撒娇的催促，只嬉笑道：“别急呀，卡尔。今天是黛西的生日！你能吃到蛋糕属于沾光……”
她在蛋糕上方插入一根蜡烛，用打火机点了火。
或许是因为意义深重，这种庆祝生日的传统手段，被人类延续了数百年。蛋糕上方亮起一簇明亮的火苗，暖黄的光辉映照在女孩和两头麋鹿的脸上。
程婧把蛋糕凑向黛西的嘴边，用温柔的语气鼓励着：“黛西，来吹蜡烛——”
变故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伴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员工休息室的大门被突兀地推开。
程婧抬起头，本以为是同事折返，不曾想走进饲养舍的竟是一道陌生的身影。那人一席黑衣，脸被面罩完全覆盖，看起来尤为可疑。
程婧脸色微变，将蛋糕放下，立马站起身：“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休息室的门反锁了，想进来，要有钥匙才行。
然而那人朝她径直走来，毫无解释的意思。
程婧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
她只犹豫了半秒，从旁边的工具槽抓起一把草耙，以尖锐的那端指向对面的人影。
“别过来！！你再靠近我就——”
黑影发出嘲弄般的哼笑，眨眼的功夫就闪避至她身后。
程婧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道重击，眼前陡然发黑。
咚！
草耙摔落，她随之跌倒在地。
头颅传来钝痛，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她看见自己不慎打翻蛋糕，蜡烛上那簇微小火苗如同饥饿的野兽，舔舐着铺就满地的干草。
……不行。
她看见干草被点燃，空中飘起飞舞的火星。
黑影朝两头瑟瑟发抖的麋鹿走去。
卡尔挡在了黛西身前，发出一声警告般的嘶鸣，随即用那坚硬的鹿角向前冲去。
然而那黑影的力量大的惊人，以双手抵挡了上百斤巨兽的冲撞，卡尔健壮的鹿腿朝前奋力踢击，却没能撼动那人分毫。
程婧费力地支起上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那道黑影。她怒喝一声，竭尽全力地向前猛扑，但黑影反应很快，迅速闪至一旁，却不料踩到了一旁的草耙。
黑影脚下一歪，摔向地面。
扑空的程婧伏在干草上，她费力地爬向摔倒的黑影，几番混乱地挣扎中，竟扯下了对方脸上的面罩——！！
她瞪大眼睛。
瞳孔中倒映的，是一名表情狰狞的金发女人。
程婧记住了那张陌生的脸。
她嘴唇翕张，正欲说些什么，头部却再次遭遇对方的重击。
这一次，她彻底闭上了眼睛。
……
……
“再一睁眼，饲养舍已经被烧毁了。”程婧慢吞吞地说。
“我以为我运气很好，没被大火烧死，但其实是濒死的卡尔把我从浓烟中拖到了外面。黛西失踪了，但卡尔没被带走，大概是攻击性太强。它被去取走鹿角后就被丢在那等死，我醒来时，卡尔已经被烧成了一块黑炭。”
“讲完了？”慕行挑眉。
“别急。”程婧微笑了一下。
她目光出神地盯着远方，自顾自地继续着：
“我四处寻觅黛西的下落，我唯一的朋友——安林，一个清洁工，他告诉我他在打扫办公楼时，发现了园长8月29日借走钥匙的记录。我想去问园长这是怎么回事，却得知园长也失踪了。”
再然后。
她费尽心力地四下走访，终于在三区的一所高档拍卖会所，找到了黛西。
金碧辉煌的大厅，西装革履的拍客。
奄奄一息的黛西被关在囚笼中，任那些衣装华丽的社会名流高价争夺。瘦小的程婧坐在人群中，听着价格一路攀升，逐渐变成了令她望而生畏的数字。
她甚至连那串数字的零头都拿不出。
成功买下黛西的拍客，要求工作人员现场为自己处理这只鹿。他要每一个器官，都被屠夫用最完美的技巧切割下来。
台下传来拍客们的欢呼。
吹哨、嘲笑、秽语，谱写成世间最恶毒的乐曲，残忍地环绕在她的耳畔。
程婧看见高台上迸溅鲜血，看见一只死胎被活生生地从鹿腹剖出；看见鹿腿被扯下，连着粘稠的纤维；鹿眼被挖走，徒留空洞的血窟。
她看见她的孩子拼死挣扎，看见周围的人展露荒谬的笑颜，看见鲜活的生命被开膛破肚，变成一堆了无生息的肉块。
她又看见那个执刀的屠工抬起头。
灯光照射在屠工的脸上，那是一个金发女人，有一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女人的脸颊被血液浇灌，正欣赏着自己刀下的杰作，发出满足的喟叹。
凭什么？？
凭什么——？？？
程婧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想要冲到台上，所有人都咒骂她疯了。安保人员把她摁住，强行拖出了会场。
自此，那张脸成为了程婧心中永恒的阴霾。
她费劲心力地寻找着那个金色头发的女人。
终于有一天，她查到女人在一家航空公司找到了新工作。
于是，她下单了一张机票，又藏起一把匕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那架飞机。
……
……
说到这里，程婧诡异地歪歪头。
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青年，漆黑的瞳孔扩张到几乎覆盖整个眼眶。
程婧不解地问：“是我疯了吗？”
“沐先生，您说，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然而，慕行没有丝毫动容。
或者说，因为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他早已麻木。
“有意义吗？”慕行问。
“即使探讨这些，你也无法改变结果。当然，我也不能。”他的眼神漠然，以一种不近人情的口吻继续道：“让一下，我要走了。”
慕行与她擦肩而过。
程婧呆愣地停在原地，完全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的面庞开始扭曲，尖利的牙齿被磨蹭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盛怒之下，她爆发出一道尖锐的吼叫：“我让你离开了吗——？？？？”
她的手向空中一挥，发动了天赋。
磅礴的力量汇集于指尖一点，一道猩红的身影在她指向的地方凭空显现。
握着柴刀的清洁工像被召唤般落向地面，大步一跃追至慕行身前。沉重的刀刃挥向慕行，停在他脖颈前一厘米的位置。
慕行叹了口气，不得不停住脚步。
“有点耐心，沐先生。”程婧将手背到身上，一蹦一跳地绕至他的身前。
“从进入梦界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把雌鹿带到你身边，当然也是为了试探你——你不记得在飞机上发生了什么事，对吧？”她咯咯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慕行想起了自己被植入大脑的那枚芯片。
最开始和他提起这件事的，的确是眼前的女人。
“你不好奇吗？”
“你可以向我提问。整架飞机上，只有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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