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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的心跳声 ...

  •   蝉鸣声在九月的尾声里碎成金箔,云迟心握着钥匙的指尖沁出薄汗。
      钥匙是傅末伧上周塞给他的,不锈钢表面被磨得发亮,背面用小刀刻着小小的“心”字,笔画歪斜却深可见骨,像是用尽全力在金属上烙下的印记。
      他总在推开琴房门前停顿三秒,听着门内若有若无的琴音,任由雪松混着松木的气息漫过鼻尖——那是傅末伧不知从哪弄来的香薰,说“能让琴声更干净”。

      门轴转动的瞬间,夕阳正斜斜切进窗棂。傅末伧坐在琴凳上,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永远松着,露出精致的锁骨链,右眼角的泪痣在逆光中像滴未干的红漆。
      他转头时琴凳发出轻响,嘴角扬起惯常的笑:“今天又踩点到,是怕我不等你么?”话音未落,却在云迟心弯腰放书包时,用膝盖悄悄将琴凳往自己方向挪了两厘米,布料摩擦地板的窸窣声被琴声掩盖。

      “手腕要像托着天鹅颈。”傅末伧的指尖从云迟心小臂滑至手腕,掌心的薄茧擦过他苍白的皮肤,“不是握成拳头。”他的声音低得像琴键上的弱音,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碎发,让那片皮肤泛起细密的战栗。
      云迟心盯着琴谱,却看见傅末伧手腕内侧的红痕——昨天帮他调钢琴踏板时被金属划的,此刻正随着动作微微渗血,在白色袖口上晕开浅红的花。

      记忆突然倒带回半个月前的暴雨天。云迟心冒雨跑来琴房,习题册在怀里捂得发烫,却还是被雨水洇湿了边角。
      傅末伧见状二话不说脱下校服外套,裹住他发颤的肩膀,自己只穿件单薄的的白色衬衣,肱二头肌在潮湿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是不是傻?”他笑着骂,指尖却轻轻拂去云迟心睫毛上的水珠,指腹划过眼睑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钢琴湿了能调音,人湿了可没法调。”

      琴谱上的小玫瑰是十月初发现的。云迟心翻到《卡农》谱页,空白处画着五瓣的花朵,花芯用红笔点得格外用力,旁边写着“给心心的安眼曲”,字迹歪斜却工整,像小学生认真描红。
      他指尖划过“心心”二字,傅末伧突然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琴键更烫:“别乱翻,那是……草稿。”耳尖的红蔓延到脖颈,喉结滚动着,却没松开按在他手背上的力道。

      深秋的暖气总在午后三点准时升温。
      云迟心弹错属七和弦时,傅末伧突然从身后圈住他,左臂横过他胸前,指尖精准地按在中央C键:“错在这里。”
      他的鼻尖几乎蹭到云迟心的耳垂,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心跳漏了一拍,该怎么罚?”胸腔里的心跳声如擂鼓,云迟心甚至能数清他手腕脉搏跳动的频率,直到对方突然松开手,耳尖爆红地退后半步,琴凳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最让人心慌的是那次月考后的午后。
      云迟心趴在琴谱上打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布料盖在身上。睁开眼,傅末伧正半跪在地上,校服外套盖在他腿上,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腹划过眉骨时带着近乎虔诚的轻柔。
      四目相对的瞬间,傅末伧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耳尖红得滴血,却在起身时撞翻了谱架,琴谱散落一地,露出最底层那张画着两人牵手的便利贴,边角被水洇过,显然被反复看过多次。

      “靠过来些,暖气在左边。”傅末伧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别扭,手指绞着琴谱边缘,把“暖气”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云迟心垂下眼帘挪动,膝盖却在琴凳下与他相贴,隔着两层校服布料,仍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傅末伧的小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像在弹奏无声的旋律,直到云迟心的耳尖也泛起薄红,他才突然惊醒般收回手,假装咳嗽掩饰慌乱。

      便利贴的秘密在十一月的某个清晨揭晓。云迟心打开储物柜,一张画着歪扭笑脸的纸条飘落,上面写着:“云迟心的梨涡比中央C键甜”,字迹被水洇得模糊,却能看出每个笔画都经过反复修改。
      他攥着纸条转身,撞见傅末伧正靠在走廊栏杆上,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影,看见他手中的纸条时,喉结滚动着别开脸,却掩饰不住嘴角的弧度。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迟心终于在某个起雾的傍晚问出口。
      傅末伧正在调琴弦,他转头看着云迟心,笑着摇头:“因为你是第一个让琴声有意义的人。”手指划过琴键,弹出不成调的旋律,“以前我弹琴,父亲说像发疯,同学说像噪音,只有你……”声音突然轻得像琴键上的弱音,“只有你会说‘很动人’。”

      暖气管道发出嗡鸣,傅末伧突然凑近,围巾带着雪松的气息将云迟心裹住。他的指尖划过云迟心锁骨的凹陷处,触感比琴键更柔软:“冷么?”不等回答,便将围巾又紧了紧,指腹在他后颈停留半秒,像触碰易碎的琴键。
      “你比钢琴还难伺候。”话虽如此,眼中却倒映着云迟心泛红的耳尖,像看见最心爱的琴谱终于被读懂。

      某个周末的清晨,云迟心在琴谱里发现半张旧照片。照片上的男孩抱着玩具钢琴,手背上有颗红痣,位置与傅末伧的泪痣分毫不差。
      他抬头想问,却看见傅末伧倚在门框上,晨光为他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嘴角挂着只有他能懂的笑:“那是我妹妹,小远。”声音很轻,却像琴键上的延音,“她走后,我以为琴声再不会有温度。”

      “放学后教你弹《梦中的婚礼》。”傅末伧递来保温杯,指尖划过云迟心的掌心,杯壁上凹凸的刻痕硌着他的指腹——是“傅”字的单人旁和“云”字的雨字头,拼成个未完成的字。
      他突然明白,那些藏在琴谱里的蓝月玫瑰、永远温热的茉莉茶、雨天的小伞,都是傅末伧在时光里埋下的音符,等待他来谱成完整的乐章。

      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琴房里的暖气让空气变得粘稠。云迟心看着傅末伧调整琴凳高度,阳光穿过他发梢,在右眼角的泪痣上镀了层金边,突然发现那个红痣在某个角度,竟像颗小小的心。
      他想起初次相遇时的蝉鸣,想起暴雨天的校服外套,想起所有被琴声浸泡的午后——原来有些温度,早在指尖相触的瞬间,就已在彼此的生命里,烙下了永不褪色的和弦。

      琴键轻响,傅末伧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这次没有引导,只是轻轻相贴。
      云迟心听见他极轻地说:“云迟心,你知道么?从你站在琴房门口的那天起,我的琴声就有了归处。”声音混着暖气的嗡鸣,像段未完成的旋律,等待下一个音符来承接。

      而他不知道的是,傅末伧每天清晨都会提前半小时到琴房,对着镜子练习如何自然地笑,如何在触碰他时不颤抖,如何让眼中的渴望不被发现。
      那些画在琴谱上的玫瑰,每一朵都藏着未说出口的“喜欢”,就像此刻,他看着云迟心泛红的耳尖,终于在心底谱成了最动人的乐章——原来喜欢,是比任何钢琴曲都更复杂的变奏,是心跳与呼吸的和弦,是两个灵魂在琴房暖光里的慢慢靠近。

      暮色漫进琴房时,云迟心发现傅末伧的校服袖口沾着片玫瑰花瓣,应该是早上在琴房外的花坛里蹭到的。
      他突然想起便利贴上的小玫瑰,想起谱页上的“心心”,突然伸手摘下那片花瓣,夹进正在练习的琴谱里。傅末伧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很快被更深的温柔取代。

      “该回去了。”云迟心轻声说,指尖抚过琴键,余音在空气中袅袅不散。傅末伧点头,却在他起身时,轻轻拉住他的手腕:“明天还来么?”眼中的期待像琴键上的高光,明亮而炽热。

      云迟心看着相扣的手腕,看着傅末伧腕间未愈的划伤,突然想起他说“琴声有了归处”时的眼神。他忽然明白,自己早已在无数个琴房的午后,将心跳调成了与他同频的节奏。
      “来。”他轻声回答,任由对方的手指穿过自己的指缝,像钢琴上的黑白键,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位置。

      走出琴房时,夜色已深,路灯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云迟心看着自己与傅末伧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些藏在琴房里的温度,那些指尖相触时的战栗,那些未说出口的告白,早已在时光里谱成了最动人的青春乐章——而他们,正站在乐章的开头,等待着下一个音符的响起。

      暖气仍在琴房里流转,像段永不终止的延音。傅末伧看着云迟心的背影,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钥匙,钥匙背面的“心”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他知道,有些故事,从蝉鸣初歇的那个午后开始,就注定要在琴键上,在彼此的生命里,奏响最温暖的旋律。
      雨中的半把伞
      ——*——
      十一月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第四节课刚打下课铃,铅灰色的云便压着教学楼顶倾泻而下。
      云迟心望着窗外成串的雨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钥匙——铜制钥匙被体温焐得温热,背面的“心”字硌着掌心,像句未说出口的暗号。

      “又没带伞?”傅末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轻笑。云迟心转身,看见他倚在教室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臂弯,另一只手握着把印着小钢琴图案的藏青伞,正是上周他说“和你的眼睛颜色相配”的那把。

      伞骨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微光,傅末伧晃了晃伞柄:“早说过雨天要把伞放储物柜,怎么总记不住?”语气像在抱怨,却在走近时自然地将伞倾向云迟心这边,自己半边肩膀暴露在雨幕中。

      两人在楼梯拐角处相遇时,伞面突然被狂风掀得外翻。傅末伧眼疾手快地攥住伞骨,指尖擦过云迟心手背:“躲过来些。”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云迟心腰后,隔着单薄的校服布料,体温像小火苗般蹿上来。

      伞下的空间狭小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云迟心望着傅末伧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水珠顺着泪痣滑落,在白衬衫领口处洇出深色的圆斑。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琴房发现的便利贴,上面画着撑伞的两人,其中一人的袖口特意多画了道弧线——此刻正贴合着他的腰线。

      “手给我。”傅末伧突然开口,没等云迟心反应,便将他的手拢在掌心,包住伞柄。
      两人的手指交叠着握住伞骨,傅末伧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指节,像在调试琴弦的松紧:“这样握稳些,省得被风刮跑。”

      雨水在伞面上敲出密集的鼓点,云迟心却觉得世界只剩下伞下的方寸天地。傅末伧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冽涌进鼻腔,他忽然注意到对方的校服裤脚已完全湿透,布料紧贴着小腿肌肉,却仍固执地将伞面倾斜了15度——正是能完全遮住他肩膀的角度。

      “你的肩膀……”云迟心轻声提醒,指尖在伞柄上动了动。
      傅末伧却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我淋湿没关系,你要是感冒了,谁来听我弹琴?”睫毛上的水珠恰好坠落,砸在云迟心手背上,凉丝丝的触感混着他温热的呼吸,让人心跳漏了半拍。

      路过操场时,积水在地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傅末伧的影子始终比他高出半个头,却在每道水洼前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用身体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雨。
      云迟心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看见傅末伧的手指在伞柄上悄悄收紧,指节泛白,却仍用轻松的语气说:“还记得第一次教你弹琴么?你紧张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

      雨幕中,音乐楼的红砖墙渐渐清晰。傅末伧忽然松开握住伞柄的手,却在云迟心疑惑时,将整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转身冲进雨里:“我去开琴房空调,你慢慢走!”声音被雨声扯得破碎,却仍能听见尾音里藏着的笑意。

      云迟心望着他湿透的背影,发现他跑过台阶时,特意绕开了最边缘的防滑条——那是上周他说“容易绊倒”的地方。
      手中的伞还带着他的体温,小钢琴图案在雨光中闪着微光,伞骨内侧用细笔写着行小字:“云迟心的雨天专属”,墨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却能看出是反复描过的痕迹。

      推开门的瞬间,雪松味混着暖气扑面而来。傅末伧正站在琴凳前甩头发,白衬衫紧贴着后背,却在看见他时,立刻扯过毛巾递过来:“快擦擦,别让头发滴水到琴键上。”语气依旧带着调侃,却在转身时,偷偷将自己湿透的衬衫下摆塞进裤腰,不想让他看见背后的凉意。

      琴房的暖气很快烘干了衣物,云迟心却在坐下时,发现琴凳上垫着傅末伧的校服外套——带着体温的布料上,绣着朵极小的蓝玫瑰,正是他上次说“像雨后天空”的颜色。傅末伧的指尖划过琴键,弹出《雨中曲》的片段,忽然说:“知道为什么总让你带伞么?”

      云迟心抬头,看见他垂眸调试琴弦,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因为伞是借口。”他的声音轻得像雨丝,“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靠近你,触碰你,不用怕你躲开。”

      雨声在窗外渐渐变缓,云迟心望着傅末伧腕间未愈的划伤——那是今早撑伞时被伞骨刮的。他忽然想起便利贴上的每朵玫瑰,想起谱页里的“心心”,想起所有被精心设计的“巧合”。原来那些看似无意的关怀,都是某人在时光里反复练习的告白。

      “傅末伧。”他忽然开口,指尖抚过琴键,“你知道么?其实……”

      话未说完,傅末伧突然转身,眼中映着琴房暖光:“其实我很贪心。”他打断道,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想让你只听我的琴声,只握我的手,只在我的伞下躲雨——像钢琴的黑白键,永远缺一不可。”

      雨声渐歇,最后一滴水珠从伞尖坠落。云迟心望着他泛红的耳尖,望着他指尖无意识的颤抖,忽然明白,那些藏在伞骨里的小字,那些琴谱上的玫瑰,都是比“喜欢”更炽热的存在。

      他伸手握住傅末伧冰凉的手腕,将他拉向琴凳:“先教我弹《雨中曲》吧。”指尖相触的瞬间,听见对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重合成同一个节奏,“这次,换我带你弹。”

      窗外的云层渐渐散去,琴房的暖光映着两把交叠的影子。傅末伧的手指覆在云迟心手背上,这次没有引导,只是轻轻相贴,像终于找到属于彼此的琴键。
      雨声、琴声、心跳声,在这个潮湿的午后,谱成了最温暖的和弦——原来有些告白,不必说出口,早已在撑伞的瞬间,在指尖的触碰里,在彼此的温度中,写下了最动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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