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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与恶魔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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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乾宫
“二十五...二十七...三十。”刘嬷嬷口中数着数,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绫罗跪着,双手撑地,发髻已然全部散了,朱钗掉落一地,她嘴角流下血迹,强忍着疼痛不发出一点声音。
“还不说?”太后慵懒地靠在软垫上,嫌弃地看了一眼绫罗的模样,讥讽道:“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这就是忤逆哀家的下场。”
“哀家教你本事,是为了让你听话,替哀家办事的,不是让你吃里扒外的。”
绫罗跪伏在地,一言不发。
三十个巴掌扇下去,她这几日都不用见人了,今晚的春宫宴她也不必参加。太后听到了她昨晚出宫的风声,硬要问出她去找了谁,可她怎么可能说!
太后冷哼一声,“不说,哀家自有办法。”
没多久,刘嬷嬷提溜着毓秀,扔到绫罗旁边,毓秀已然被打得奄奄一息。
“禀太后,这小妮子口严。”
“那就继续打,打她。”太后手指向绫罗。
一记记重棍打在她后背,没多久绫罗便呕出一口血来,她涕泪俱下,狼狈得不成人形,毓秀抱着她,将刘嬷嬷拦住,大喊着:“奴婢说,别打公主!奴婢说!”
毓秀道:“...是裴相...”
“什么?”
太后将手中的暖炉重重砸下,瞬间炭火散落,火花四溅,太后怒目圆睁,飞快地走到绫罗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质问:
“裴忌此人狼子野心,你为了对付哀家,竟然不惜出卖色相去求他!”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昨日又是沐浴又是焚香,又是要什么玉兰花,打扮得这么美,你去找一个外男?”
她嫌弃地松开绫罗的脸,护甲撩开绫罗脸上黏住的发丝。
“啧啧,年轻又美丽。”目光又顺着她的脖颈转至周身,“这身子上的每一寸,是不是都被他摸过了?”
“恶心!”
“刘嬷嬷,将她带下去,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好好看看,公主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绫罗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她万不能受这般羞辱,她今日头一次开口喊道:“不要,太后。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根本没碰我!”
“拖下去。”太后根本不听。
几个力气大的老嬷嬷将绫罗拖拽出去,毓秀被拉到一边,绫罗毫无办法,指甲都要扣进地板,她不断挣扎,狼狈地苦求。
能不能,给她留下一丝丝尊严。
可这些嬷嬷都是宫中老人,对这种羞辱人的事可谓是驾轻就熟,几人将绫罗拖至偏殿,三两下就将她衣裳除去。两个人握住她脚踝,两个人按住她双臂,无力感顿时席卷全身,她犹如一只任人宰割的畜生,毫无尊严,任人观看。
此生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她此时恨不得自戕。
羞耻感将她吞没,她浑身战栗。
“你们松开本宫!松开!你们不能这样,本宫是公主,你们凭什么碰我!”她哭喊着。
可这些嬷嬷明显只听太后的话。这场极度耻辱的查验持续了一炷香时间,绫罗却觉得比一辈子还要长。
等嬷嬷全都散去,她一个蜷缩在床榻上,用仅存的衣物遮住身子,虽然徒劳,只为了遮羞。她泣不成声,夹紧双腿,紧紧抱住自己。
“禀太后,公主尚是处子。”刘嬷嬷道。
“知道了,算她有些分寸。”太后烦躁道。“今晚的宫宴公主不必去了,就说身子抱恙。”
——
毓秀冲进偏殿,拿来干净的衣裳给绫罗换上。
绫罗回到自己的寝宫,将自己关起来,独自躲在床上,呆呆地想了一整天。脸颊还火辣辣地疼,背上的伤更疼,可最疼的是她的心,白天被羞辱的场景一幕幕不断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生平第一次起了杀心,她要将所有羞辱过她的人都杀了。
绫罗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可能她天生就是个疯子吧,和娘亲一样。
当年娘亲在冷宫中诞下弟弟后的第二年,绫罗四岁,弟弟两岁。她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弟弟完全记不得娘亲。她记得娘亲疯了,但她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冷宫日子太苦,也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
娘亲本是个温柔的性子,疯癫以后却变得极为狂躁,时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流泪,时而打砸屋里的东西,对她非打即骂。
在某个清晨,娘亲陡然清醒过来,她抱住尚在睡梦中的绫罗和李简,对姐弟二人道:“你们要一起活着,好好活。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个地方,一定!”
随后,一头撞死在石柱之上。
那日弟弟一直在哭,绫罗仅有四岁,只能将弟弟抱在怀中,他们在娘亲的尸体便坐了三天,直到尸体发臭都没有等到娘亲醒来。
娘亲虽然与世长辞了,但娘亲骨子里的疯狂似乎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她和弟弟李简身上。弟弟的性格很糟,他暴躁易怒,成为皇帝之后更是动辄杀人。
与弟弟相比,绫罗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她性子温顺,从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好想杀人。是不是只要将羞辱她的人都杀光,她曾经遭受过的耻辱就能烟消云散。
毕竟她是公主,而她们只是宫中低等的粗使婆子。至于太后...若是太后也能下地狱那就更好了,被太后不断打压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这些邪恶的念头折磨了她整整一天,在邪念最猖獗的那一刻,被绫罗全部塞进了心底。
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恨自己的懦弱,也庆幸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很多人的善良,不是心中从未出现过恶念,而是能在恶念和善念之间,永远选择站在善的一方。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绫罗不是个高尚的圣人,但确实是个对自己道德有要求的好人。
——
晚间,明月高悬,星子璀璨
宫中举办的盛大的宴会,群臣咸至,男席女席都热闹无比。
绫罗趁着晚风微凉,想出去走走,她没有带上婢女,毓秀一般总是跟在她左右,可今日毓秀也受伤了。她索性带上一顶帷帽,随手从屋中拿了瓶酒,如一只野鬼般慢慢踱出了景乾宫。
这宫中人基本都认识她,她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月华似练,百花飘香,春景在夜晚更显得旖旎生动,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手中的酒一口没喝,她却觉得自己有点醉了,脚下步子乱了一下。
远处传来盛大的丝竹声,是宫宴的乐师在奏乐。
不用想也知道,简儿今日一定玩得十分高兴,他最□□席,最喜丝竹管乐。
随意走着,竟到了太液池边。
幽暗的湖水在月华下呈现粼粼波光,银色的光不断跳动着,十分夺目,月色下,任何平常的事物都能产生不一样的美感。她一下子看得入了神,恰好四下无人,于是坐上了湖边的石栏,双腿晃荡着,看面前的湖景。
帷帽遮盖住她大半身形,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她的心神许久没有如此平静了。
手中酒更醇,风中花更香,眼前景更美。
“你在做什么!”一道略带着急的男声打破眼前寂静。
绫罗惶惶回头,见那玄衣男子立于不远处,正蹙眉朝她开来。他眸色幽深,月光照进去竟也看不见光亮,绫罗摇摇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我喝酒喝糊涂了?怎么在此见到了丞相。”
“公主没糊涂,下来。”他语气生硬,似有些急切。
当时绫罗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当是场寻常的偶遇,后来仔细回想才猛然发觉,这晚他是误会了她要自寻短见。
“我不要。”她将头扭回去,继续看着湖面,又咂了口酒,“怎么谁都可以命令本宫,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裴忌沉默,下一刻竟然坐到了她身边。于是,两人就都坐在了石栏上。
裴忌立刻闻到了她的酒味,桃花酒的香气很好辨认,她喝醉了。
“丞相找我做什么?丞相不是让我滚吗?”她语气不善。
“若昨日我真就抵抗不住那药,玷污的公主清白,那才是酿成大祸。”
“清白?”绫罗冷哼一声。“不重要了。做与不做都抵抗不了旁人的猜忌,贞洁算什么?旁人一张嘴罢了。”
裴忌听出她话中的异样,“太后为难公主了。”他倒是很聪明,知道唯一能让绫罗受委屈的,只有太后。
此时,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吹开她帷帽的白纱,裴忌一眼望过去,月色下,她那一张容色倾城的小脸上满是红痕,红痕和泪痕交错着,看得人触目惊心。昨日见她时,她一身雪白的肌骨美得动人心魄,一颦一笑犹在他眼前。怎今日就狼狈成这副模样?
一股怒气凭空产生与他心间,他并未表露。
绫罗扯了扯帷帽,将自己遮挡住,一瓶酒已经喝完了,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有些醉,但又很清醒。
“丞相这么还在这?你不是嫌弃本宫吗?不是让本宫滚吗?”人喝醉了,说话都有了没来由的底气。
“我并非嫌弃公主。”他道。
“不是嫌弃吗?”说着,她竖着食指指向他,指尖向他慢慢靠近。
裴忌躲了一下。
“还说不是嫌弃我。”她收回手指,嘟囔一声。
裴忌深吸一口气。
“公主若想除掉太后,首先要做的,就是除掉太后党羽。公主可知朝中有多少是太后的人?本朝以来,氏族逐渐没落,而太后却对氏族分外倚重,裴氏,何氏,王氏,崔氏,都有太后拥趸。”
“你说的本宫都知道。”她不耐道。
话刚出口旋即又反应过来,她侧头看向裴忌,眸中闪亮,“裴大人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了?”
“给我一份太后的人的名单。”他道。
绫罗有所警觉,“裴大人怎么突发善心了?”
裴忌没理会她,又道:“代价是...”他的目光移到她腰间悬挂着的那个做工精致的香囊上,“代价是,公主每日都要将一个亲手做的香囊送到裴府。”
这算什么代价?
绫罗甩甩头,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听错了。
“本宫莫非是真醉了,不然裴大人怎成菩萨了?”
“可本宫不会女红。”她摊摊手。
“那就学。”他语调很硬。
湖畔又起了细细的风,花香温柔地钻进鼻腔,直催得人沉醉,这月色越来越明亮。
绫罗头脑顿顿的,她酒后倒是不会耍酒疯,只会很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本宫困了。”
“借本宫靠会儿。”她身子往裴忌的方向一侧,想靠在他肩头。
裴忌刚警觉地要躲避开,又怕她跌倒,正值两难之时,绫罗取下头上帷帽垫在了裴忌肩膀上。
“我就知道你真嫌弃...”
话没说完,她沉沉睡去。
裴忌整个人僵住了,肩膀上帷帽的触感坚硬,但渐渐地少女的体温透了过来,如此陌生的感触,让他浑身寒毛直竖,心鼓鼓跳动。
——
第二天绫罗酒醒之后,想起今晚的事,才发觉她无知无觉中答应下了多大一件事。
裴忌没有食言,得到名册后,他的动作如火如荼展开了。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裴忌的雷霆手腕被人所知,他的姓名从裴忌变成了那个不能提起的人,从此以后,无人再敢议论他弑父杀师的恶名,因为他手中的亡魂何止区区两条!
这场动乱由军队开始。
“寅女祸国”的谶言闹得满城风雨,叛军很快控制下了建康城,进入皇宫,以“清君侧”的名义将太后扣押,三日后,太后被定罪问斩。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十几年的老太后就此陨落。
皇帝亲政,公主垂帘,裴相势力壮大。
绫罗却依旧惴惴不安,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
和裴忌合作究竟是不是在与虎谋皮?
而更让她难以心安的,是裴忌看她的眼神,那眸中一日比一日强烈的占有欲让她越来越害怕。哪怕在朝堂上,她也会下意识躲避他的眼睛。
隆裕四年秋,她到了适婚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