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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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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加雷德张开双翼维持平衡,顺势落地、翻滚、起身。
他的左臂手肘往下空荡荡,断口处鲜嫩的血肉正在生长出来。加雷德对伤口稍作处理,凝望远方。
“赫立厄斯”是那么庞大,又是那么灵活。因为它由万千虫族组成,所以每一个部分都可以自由转动,每一块都可以化为坚硬的虫甲,或是锋利的肢节。
肢节砍下加雷德的手臂,手臂并没有随之掉落,而是成为了“赫立厄斯”的一部分,为它提供能量。它收割生命,吸收生命,愈战愈勇。
与此同时,莱恩虫王只是让他们后撤,避免正面作战。即使有莱恩的庇护,不少战士在触碰到它的身体时,便直接与它同化了。
加雷德低头看着伊登给他的炸弹控制器,上面显示伊登的位置就在诺丹虫巢,并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喃喃道:“活下去。”他也会活下去。
不明白母亲到底是什么打算,加雷德只能和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忠诚地执行母亲的命令——试探“赫立厄斯”的机能,协助研究院取得第一手数据。
在不幸失去三分之二的翅膀后,加雷德得到了休息半个小时的机会。他没有躺在那里休息,而是去寻找母亲。
在加雷德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母亲总是遥远的、不可亲近的。
他与母亲最亲密的时光,是那段他没有什么记忆的、尚在母亲身体中的日子。当加雷德破壳而出,第一眼见到的人并不是母亲,而是周围环绕着他的虫卫们。
之后的数秒,二人才福至心灵地对上目光。
强大、威严、冷静、公正。
他会对每一个孩子提供适当的帮助,但不会偏爱任何一位孩子,也不会歧视任何一位孩子。
比起母亲,他更像是一位仁慈而冷酷的老师、一位完美的虫王模范,教导他们成长,引领他们走上正途。
越过身后的虫卫,加雷德来到母亲面前。
“我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母亲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诺丹还是诺丹吗?他们是内部发生了融合,还是真的已经受古虫族入侵?”
“赫立厄斯”的运作模式和古虫族很像,都有无比强大的身体和精神,都能提取基因完成同化,都是以进攻、吞噬为手段,以生存为最终目标。而据加雷德所知,古虫族从来没有真正离去,他处理过相关事件。
母亲反问他:“你认为呢?”
加雷德:“我不清楚。但我认为他们不应该这样做,我们至今都没有完全掌握虫族的基因奥秘,所以也不应该过分依赖基因研究的产物。”
母亲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怎么定义古虫族的入侵?”
加雷德:“我们本身就是古虫族入侵感染的产物,他们改变我们的基因,想入侵我们的身体为温床,走向更广阔的宇宙……”
说到这里,他忽然抓住了脑中的那根线,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是人虫混合体,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虫族;反过来想,他们既有人类的部分,也有虫族的部分。
他们根据天性和经历,在天平的两端摇摆,可以追求古虫族的力量,也可以选择取出虫核。
哪怕真的有古虫族参与了“赫立厄斯”的诞生,其中终究有诺丹的推动。所以,更确切地说,这是诺丹自主选择的二度进化——第一次进化,是最早的人类被感染。
最后的结果无非三种,古虫族吞噬了诺丹,诺丹吞噬了古虫族,或者二者达成融合,就像现在的人虫混合体。
“加雷德,人类会恐惧古虫族,视它们为怪物。但我们不是人类,我们和它们才是同类。我们是同一类下衍生出来的不同分支。”
“我选择消灭它们,并不是仇视它们,而是因为我们已经作出了不同的选择,走向了不同的进化方向。资源是有限的,生存是残酷的,我们需要竞争,竞争也会加速我们的进化。”
“最后能够存活下来的,要手执磨砺过的剑,要身披同族的信念与灵魂,在宇宙中前行。生存,即意义。你明白吗?”
莱恩冷金色的眼瞳,倒映着加雷德鲜红的双眼。天地被鲜血与灰雪染尽。
加雷德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一幕。他思考了良久,最后回答道:“我明白了。”
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选择,并为之全力以赴。
*
话音刚落,身边的空气一阵扭曲波动,像一个漩涡,有一个人轻巧落地。
这人约莫一七五,身型偏瘦,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的怀里竟然还有一个幼崽。
伊登:“你怎么还带了个小孩?”
幼崽大概三四岁,脸颊肉嘟嘟,皮肤白里透红,眼睛又大又圆,正啃着手指。他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幼崽。
他感觉到伊登的视线,慢半拍地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兴高采烈地挥舞。整个过程,他都安安静静地没发出声音,一看就是被刻意教导过。
伊登捏了一把他的脸,问这个陌生人:“这是你生的吗?”
对方说:“我是约尔瑟·亚摩斯。”他慢吞吞地说着,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
“我是考生。”
那这个幼崽就不可能是他生的了。伊登默默想。
“他是捡的。”
伊登:“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最特别的地方就是爱哭。”
伊登还想再追问几句,但约尔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伊登会意,放轻脚步,推开了一条细微的门缝。有两个人走向这边,现在还有十几米远。
伊登走近约尔瑟,压低声音说:“你能把我也藏起来吗?”
约尔瑟皱了一下眉头:“你没感觉到我的触角?”
刚才他用触角低频震动,说:过来,隐藏。
显然伊登没听到。
伊登:“这是我能成功进入虫巢的秘密。待会再说。”
约尔瑟让伊登抓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吊在天花板上。伊登看见自己的手部颜色在旋转着,最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伊登向外伸手,始终觉得手上像是触碰到了一层隔膜,无法突破。
神奇的能力,似乎不仅仅是隐身,而是改变了空间。
进来检查的虫族离去,三人现形。约尔瑟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这项能力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消耗。
三人一路在地下三层探索,伊登问道:“你是隐岩虫?”
虫族中存在一些特别的分支,他们具有特殊能力,比如说隐岩虫。
他们非常爱睡觉,一天可以睡十几个小时,而且也不爱动弹,武力值低。
他们天生携带改变空间、隐藏自己的基因。没有觉醒隐藏能力的隐岩虫都被淘汰掉了。
约尔瑟:“是。”
“你来虫巢干什么?”
约尔瑟闭口不谈,伊登持续追问。
走到又一个拐角,他终于开口了:“任务,无可奉告。”
“那你要去哪总能说吧?”
伊登大大方方先告诉他:“我要去三层以下,你呢?”
约尔瑟:“同路。”
两人停下脚步,他们终于找到了能源运输通道。
能源运输通道像一张蜘蛛网,连接地上地下。沿着它,一定能去往更下层,找到“火种”。
他们穿上偷来的防护服,幼崽勉勉强强裹在约尔瑟的衣服里——还好他瘦。
暴力破坏外层板,两人手动转起阀门。伊登一用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打开阀门,没取出虫核前的他能做到。
现在,面对约尔瑟狐疑的目光,伊登假笑,逗起了他怀里拱来拱去的小孩:“我帮你带孩子。”
他装模作样地轻斥:“乖,不许动,约尔瑟在干活。”
十几分钟后,经过约尔瑟的努力,通道终于打开了。两个人却都没有进去。
刚才一路上避而不谈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都不清楚,对方究竟想做什么?是守护火种,还是破坏火种?又或是另有目的呢?
约尔瑟:“你是谁?你不是虫族。”
从第一眼察觉到伊登,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即使约尔瑟能改变空间隐藏自己,但虫族可不仅仅依靠眼睛、耳朵、触角。
虫巢内部,一个虫卫张开小型的精神网,负责各自的部分。一旦进入警戒状态,虫卫们消耗更多的能量连接起统一的的精神网络。如果有外来者,他们能马上抓捕。
精神波动是虫核的波动,它可以跨越空间,理论上,如果有足够的能量,可以传递到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无法阻断、无法隐藏。
虫巢里的虫卫都是佼佼者,所以他们可以维持全天候的精神网。隐蔽虫核波动的辅助器对他们也不起作用。
因此,约尔瑟迟迟没有行动,直到伊登的出现。
他以为伊登带了什么秘密装备,又或者是他的天赋,但是一路下来,他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更接近另一个可能……
伊登承认道:“我确实不是虫族。我是亚虫。”
“你?你为什么是亚虫?一个亚虫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不,不对。”约尔瑟快速纠正自己,“不是亚虫会来到这里,而是你为了来到这里,成为亚虫。”
伊登反问:“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两人僵持着,伊登先开口。
“哦,我知道了。你来自莱恩,为了提前破坏火种,彻底消灭诺丹。如果你来自诺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约尔瑟懒洋洋道:“你在试探我?对,我就是来自莱恩,要破坏火种。”
一个有虫核,一个没有虫核,谁都无法确定对方的真假。
但他们可以从语言、神态和行动中来综合分析。他们会想尽办法分辨,在相信中怀疑,在怀疑中相信。历经怀疑过后的信任非常珍贵,大概因为这是千辛万苦之后才得到的吧。
伊登纵身跳下去,约尔瑟紧跟其后。
伊登没有找到地图,只能通过试错来寻找火种的位置。
通道里,能源之流温和地从他们身边穿过,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像夏夜的萤火虫,如梦似幻。
如果是和加雷德一起来就好了。只有他们两个。
可惜是约尔瑟。伊登叹了一口气,带着好奇问起了他怀里的孩子。
“既然他没什么特别的,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他?不能把他送去育儿院吗?”
谁知,约尔瑟听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不想吗?”
懒得说话的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这个小孩的事情,显然对此积压了很多情绪。
当时,约尔瑟刚刚执行完任务,准备撤退。结果他远远地听见了幼崽的哭声。
他立刻过去查看。这一去,幼崽就像看见妈妈一样,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哭得撕心裂肺。
约尔瑟问他父母呢?
他哭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他们……不见了……”
约尔瑟不再追问。在虫族,照顾孩子并不是父母的责任,而是整个社会的责任。但父母即使不养孩子了,也不应该随意丢弃,应该送去育儿院。
约尔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也懒得管。反正丢失孩子的理由有很多种。
约尔瑟实在不喜欢孩子,想丢给别人,或是等下个月的物资运输部队把他送进育儿院。
但他一撒手,小孩就哭哭啼啼,怎么也哄不好,还总是大半夜来找他,契而不舍、持之以恒。
约尔瑟好烦他,懒得理他,但是懒得理他,小孩就会折腾出更多的事情。虫族的天性令他总是关注幼崽的行为,接连几天让他心力交瘁。
于是,约尔瑟是以一种怕麻烦的诡异心理收下了这个小麻烦。
还好,来到他身边后,小麻烦再也不麻烦了,就连忍不住要哭,都是在他睡觉时很小声地哭泣。
这些哭泣声全部都听进了约尔瑟的耳朵里。他努力避免这样的哭泣再次发生。
伊登:“那你还挺有爱心的。小孩,你的约尔瑟很喜欢你哦。”
小孩扭动了几下,在防护服下闷笑。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他们熟练地游到另一个通道口,先是确定了外面没人,才打开阀门。
空气重新流通,掀开的通道上空,粉尘翩翩起舞。
黑色飞船默默等候在此,流光隐隐闪动,像一对飞翔的翅膀。这就是飞船“火种”。
失去了能源之流带来的高压,伊登半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调整呼吸,舒缓身体。小孩脸涨得通红,口鼻流血,躺在地上休息。
约尔瑟几乎没受影响,率先朝着火种走去。
伊登并不担心他做什么。火种是顶级飞船,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破坏。
在伊登的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约尔瑟在干什么,也可以拎着这个小孩,迅速制止他的行动。
小孩没有大喘气了,伊登单手抱起他,向火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