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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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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骁这变声期持续了快一年,具体表现在他的声音一天比一天难听。
他挺有自知之明的,不爱开口说话了。
不过李骁没变声的时候话就少,在学校里张明朗嘚吧嘚吧说两分钟他才能应一声,到了家里和许从唯话多一点,但许从唯又忙,他俩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许从唯一年前喊小宝,应他的声音细细软软,小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叫舅舅。
现在喊小宝,李骁“嗯”一下,声儿比他的都沉,许从唯有时忘了,没反应过来,舅甥俩大眼瞪小眼的,瞪完许从唯就乐了。
“小宝长大了。”他弯着眼笑。
李骁这小名也听了挺久了,单拎出来似乎是有了一点免疫,但掺进句子里,又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喜欢听许从唯这么叫他,每叫一声都会让李骁想起那个逃离淮城的夜里许从唯的话。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被珍惜。
南城的第二个冬天降临时,李骁嗓音的难听程度达到了顶峰,音色特别像每天起床后的第一句话,全哑的,一点细声都没有。
有一次他去许从唯单位找人,在办公室里喊了声舅舅,被舒景明听到了,“哟”一声,一惊一乍的:“谁家大鹅放出来了。”
汪向晨在一边嘎嘎乐,许从唯“嘘”了一声,让别闹,小孩自尊心可强了。
李骁其实不在意。
这几个叔叔一直没没个正经,整天喜欢逗他玩。
李骁还是个小瘦猴的时候叫乖,现在个头高了,肩膀宽了,手长脚长的,再说乖不合适,得说脾气好。
“期末考的怎么样?”舒景明在走廊上跟他闲聊,“想好考哪个初中了没?”
“年级第二十七名,”李骁一板一眼地回答,“考一中。”
南城一中初高中同校,是这边最好的学校。
以李骁现在的成绩,稳定发挥是肯定能进的。
舒景明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我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的天赋,也不至于在这儿上班。”
“也得有努力,”许从唯最喜欢提李骁学习的事儿,“他学习可用功了,做题做到晚上。”
“你家小子怎么学的?”徐哥家里也有一娃,忍不住向许从唯打探一二。
许从唯把手一摊:“徐哥,我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这玩意儿真是他自己琢磨的。”
家长逼着小孩学,小孩能学到九十分。
小孩自己愿意学,那就得冲着一百去了。
李骁的逻辑思维很强,数理化跟开了挂似的往前窜,但到了语言类这边就有点乏力。
语文还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英语就不一样了,李骁那二十七名的排名里,单一门就给拉下来二十个。
许从唯给他报过班,看孩子每天背英语单词也挺用心的,这分数怎么就提不上来?
期末考试后,许从唯去学校和班主任谈过几次,班主任说李骁的英语成绩其实才是正常的进步速度,只是其他科目进步太快了,对比之下显得英语瘸腿而已,让做家长的不要过分焦虑,给孩子太大压力。
这话说的,把许从唯愧疚坏了,他连连点头,再次感谢班主任对自家孩子这么上心。
班主任被谢的不好意思了,说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许从唯这一路走来多亏了有曾经的恩师,对教师这个职业有着天然的友好滤镜,两人一来二去聊得多了,熟悉起来,放寒假后班主任发信息给许从唯,问他有没有回家过年。
许从唯心想这老师可真关心学生啊,也难怪,明末就要中考了,关键时期可不得特殊照顾。
他连忙回今年不出省,李骁放假之后一直在倒腾他的小飞机,近几天可能要去外地比赛。
班主任回挺好的,孩子的兴趣爱好也要培养。
再后来他们聊着聊着,班主任开始给许从唯发一些随手拍的照片,说的也是一些和李骁无关的日常小事。
许从唯慢慢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地一一回复。
直到快过年了,各大电影档陆续上映,对方提出要不要一起去看,许从唯的直男脑子这才警铃大作,明白了事情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手机拿着都烫手,连滚带爬地找到舒景明求助,兄弟俩在烧烤摊子上喝酒。
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舒景明的笑声宛如防空警报般拉响了有半分钟,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抬手揩了下眼尾。
“你丫真是渣男啊。”舒景明说。
“对不起对不起,”许从唯也不知道在和谁道歉,“我真不知道,我一开始以为她给每个家长都发。”
舒景明的防空警报又拉响了。
他吓着了隔壁桌的小孩,小孩家长有意见。
舒景明双手合十:“对不住对不住。”
调整好状态,他又是许从唯的狗头军师了:“有感觉吗?有感觉的话将错就错处着呗。”
许从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也都二十五六了,咋不谈个对象?”舒景明问,“人老汪前几天都见父母了,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咋了,你要找仙女啊?对那样的才有感觉?”
许从唯下意识想到了江风雪。
“哎!这个表情,”舒景明突然靠近,捕捉到了许从唯细微的神态变化,贱兮兮地拖着尾音,“有人~”
许从唯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其实他与江风雪并不是舒景明想的那种关系,更谈不上“有”或者“没有”,他们差了五岁,两人间的交流也止步于“认识”。
江风雪对他很友好,但江风雪对谁都友好,许从唯只是她短暂人生中一个不起眼的路人甲,他们并没有太多无关风月的回忆。
“啧啧啧,”舒景明凑过来,歪歪地倒在许从唯的肩上,“我就说吧,你要心里空空的,怎么可能不去谈个恋爱?原来是情圣啊。”
许从唯叹了口气:“不是,没有。”
“有就有呗,”舒景明开导他,“你一看就是个重感情的人,喜欢就去追嘛。”
许从唯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想过那些。”
江风雪去世那年许从唯也才只是一个初中生,和现在的李骁差不多大,那时候对江风雪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许从唯现在已经不好去定义了。
他只是单纯地想见到她,希望她过得好,至于其他的,即便是十几年后的今天,许从唯也从没动过哪怕一瞬间别样的念想。
他觉得那是亵渎。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风雪在许从唯的心里一遍遍的美化,现在可能已经带着淡淡的神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死亡没办法跨越。
“以前没想过,那就现在想,”舒景明道,“人生短短几十年,别给自己留遗憾。”
许从唯抬手,手指圈起他面前的一次性杯子,视线定格在里面淡黄色的液体上,他停顿了许久。
“已经是遗憾了。”
这似乎是除了李骁外许从唯第一次提到江风雪。
“怎么?”舒景明好奇道。
许从唯仰头把那杯啤酒喝完:“她很早就去世了。”
那晚许从唯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被舒景明送回家。
虽然他的酒量比一年前好很多,但这次喝得急,喝水似的往肚子里灌,谁也受不了。
李骁上一次见许从唯喝成这样还是前年,那时他们还住在单位宿舍。
现在有各自的房间了,擦拭身体也不用端着个小盆来来回回地跑。
李骁力气大了许多,能把许从唯翻过来翻过去,擦完身子再换上衣服。
他的动作不重,但多多少少带了点力气,许从唯醒了,眼睛半睁半闭着,李骁问他还好吗。
他们对上视线,许从唯置若罔闻,梦里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因为呼吸而有些干裂。
李骁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
许从唯这才缓慢地闭上眼,摇头表示没事。
李骁出去和了杯蜂蜜水,端回来时刚好看见许从唯的眼角滑下一颗泪。
泪珠掉进耳朵里,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李骁坐在床边,用指背蹭了一下,温温热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