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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闺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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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街买了针线,准备用来刺绣,回来的时候,在离尚书府不远的街巷中,她瞥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钟离。
他衣衫褴褛,身形单薄,头发像个鸡窝。
她心一软,便过去询问他的情况。
在得知他没了父母,来京城投奔叔父,又被赌鬼叔父夺了银子赶出来的悲惨遭遇后,心生怜悯的她便让他男扮女装,把他带到了尚书府。
她从未料到,那一瞬间因怜悯做出的决定,在三年之后,却结出了这般苦果。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或许会犹豫,是否要在那个深秋的街角,停下脚步,去关注这个蜷缩在阴影中的少年。
她辗转反侧,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终于睡了过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尚未离开尚书府的宁静时光。
钟离穿着丫鬟的衣裳,举着一串糖葫芦,朝着她跑来。
当他跑到近处,宋曦辰正要去接那串糖葫芦的时候,他却猛地将它丢在地上,并狠狠地踩了上去。
“就一串糖葫芦,不如都别吃,还是让我吃了你吧。”
说罢,他身形突然拔高,随后化作一个庞然大物,朝着她扑了过来!
宋曦辰大声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她靠在床头,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呼…… 原来是个梦。”
宋曦辰喃喃自语,可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她的心依旧揪得紧紧的。
她起身点亮烛火,看着陌生的房间,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孤独和无助。
静静地平复了许久,她心中的恐惧与绝望才稍稍减轻些。
她深知自己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她决定先好好睡一觉,待天亮,便悄悄收拾衣物,想办法逃离状元府。
而另一边,钟离回到书房,坐在案前,眼神冰冷而决绝。
桌上散落着一些日记和信息,这是他在叔父的房间里找到的,上头记录着疑似当年父亲被害的部分证据。
六年前,他的父亲钟文渊赴京赶考,在春闱中一举夺魁,位列杏榜第一。
然,当最后一轮的殿试即将进行之时,他却消失无踪。
他的叔父钟文成当时陪同父亲一道进京,不料却被人做局,染上了赌博。
在得知兄长失踪后,他本想第一时间去寻人,可奈何债主太多,人没寻到,却被追得躲到了山林之中。
直到殿试结束一个月之后,他才走出山林,接着寻人。
可每次寻不了多久,见到毒坊,他又忍不住借来高利贷赌钱。
赌着赌着,他就又被债主追得像地鼠一样到处躲。
如此循环往复,钟文成不仅没能找到兄长,还彻底陷入了赌博的深渊。
钟离自然明白,叔父沾染上赌博,与他父亲的失踪不无关系。
根据叔父的打探,他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人所害,并冒名顶替,进入了下一轮的殿试。
殿试基本就是走个过场,但凡能够进到杏榜前十者,殿试过后,朝廷都会有不错的安排。
但当朝皇帝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给臣子赐姓赐名,殿试过后,那些留下来为官的人,基本都被皇帝赐了名,还有少部分甚至改了姓。
因此,钟离托关系查遍朝中官员的名册,却并没有一个叫钟文渊的人。而其他姓钟的,科考时年又对不上。
时至今日,那冒名顶替之人很有可能已身居高位。钟离想要彻查这件事,难度可想而知。
钟离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知,要揭开这桩陈年旧案,单凭一己之力远远不够。
他需要力量,需要盟友,甚至需要牺牲。
他从书桌下的屉子里取出几张庚帖,那是这段时日红娘送来的,几乎都是朝中重臣府中待嫁小姐的信息。
在他看来,这也可以作为复仇大业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在这些庚帖上逐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当朝太师幺女董婷芳的庚帖上。
钟离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迅速盘算着与董婷芳结识的种种计划。
次日散值后,钟离便前往董府拜访,以探讨诗词学问为由,成功获得与董婷芳单独相处的机会。
董婷芳出身名门,才情出众,性子活泼开朗,见到风度翩翩的钟离,心中也不禁泛起涟漪。两人相谈甚欢,诗词唱和之间,气氛愈发融洽。
而宋曦辰这厢,趁府中众人忙碌之时,悄悄收拾好衣物细软,怀揣着偷来的些许碎银,小心翼翼地朝着状元府后门走去。
她的心跳急速加快,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她,就在她即将踏出后门时,却迎面撞上了从此经过的曹管家。
曹管家看到宋曦辰这副慌张模样,当即厉声喝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宋曦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强装镇定地回答:“我…… 我想去外面给大人买点东西。”
曹管家狐疑地打量着她,“大人可没吩咐过,你少耍花样,跟我回房去!”
说罢,便一把抓住宋曦辰的胳膊,将她拖回了西厢房,并安排两个丫鬟守在门口,以防她再次逃跑。
钟离从董府回来后,得知宋曦辰试图逃跑被抓回,心中怒火中烧。
他径直走进西厢房,看着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宋曦辰,怒声道:“你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还是不死心,想着要逃跑?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宋曦辰眼中满是恨意,“钟离,你对我做出这等禽兽之事,我怎能留在这继续任你摆布!”
钟离冷笑一声,道:“就算你跑出去,也没法再好好嫁人,正儿八经的人家,谁会要你?”
宋曦辰毫不畏惧地抬起头:“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我不嫁便是了。离开了你,我照样活得好好的。”
“哦?”钟离尾音上扬,“我偏不想让你活那么好,怎么办?”
他哈哈笑着,转向曹管家:“即日起,将宋姑娘转到后院的下人房去,不要再让她在前院露面,免得把前院弄得鸡飞狗跳。”
曹管家答应一声,陪同宋曦辰去西厢房取了两件衣物细软,便敦促她搬进了后院最东边的一间下人房。
门外依然安排那两个丫鬟把守。
钟离在门口瞥了宋曦辰一眼,道:“无论你跑到哪里去,我都会找到你,你好之为之吧。”
说完,他穿过庭院,消失在拐角处。
然,不大会儿,他又走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本册子。
他倚着门框,将册子丢到窗前的桌上。
“拿去看吧,昨晚已研习了前三页,今晚从第四页开始研习。”
说到最后,他冷哼一声,便快步离开。
这一次,他径直往膳厅去了。
宋曦辰好奇地翻开册子,禁不住血脉翻涌,原来这是本春闺图册。
她正要将其合上,一不留神,从里头掉出一张丝帕来。
她拾起一看,这丝帕本是雪白的,如今却有些泛黄。
仔细端详,丝帕下方还用大红丝线绣着一个不大的“舒”字。
“这竟然,是我长姐的?”宋曦辰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她记得,这块丝帕上面的“舒”字是长姐宋云舒亲手绣上去的,后来她还想绣点别的,却不见了。可如今,它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册子里?
难道,这册子本就出自宋府?
钟离当初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拿,却把这种东西拿走了。如今他明目张胆将其摆在她面前,这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她心里很乱,无暇多想。
后厨的丫鬟冬竹给她送来饭菜,她便开始吃起来。
只有两道菜,一碟子豆腐,还有一碗鱼汤。
晚饭过后,她便在冬竹和连福的眼皮子底下,在后院溜达了一圈。
随着夜幕降临,负责点灯的下人将廊下的风灯陆续点燃,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个萧瑟秋夜中的一方院落。
柿子树上的柿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橙红。
银杏的叶子全黄了,掉得还剩下少许,在枝梢瑟瑟舞动。
宋曦辰站在廊檐下,怅惘地看着这一切。
“宋姑娘,夜深了,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连福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宋曦辰懒得回应,转身缓缓进了屋。
亥时二刻,钟离又毫无征兆地推门而入。
“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了吗?”他劈头盖脸问道。
宋曦辰心知他指的是那本春闺图册,故作镇定道:“你指的什么事?我不明白。”
钟离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那本春闺图册,用力甩在宋曦辰面前:“别跟我装糊涂了!”
宋曦辰看着眼前的图册,心中泛起一阵厌恶,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看了又如何?你把这东西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离的目光在宋曦辰脸上停留片刻,随后缓缓移开。
“帮助你多多了解我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呀。”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宋曦辰努力回忆着当年的点点滴滴,半晌,她终于想到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