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恩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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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怜把车窗降下去，任由狂放的风吹乱他额前碎发，他微微半眯着干涩的眼，浅色瞳孔漫无目的地望向天边很远的地方。
任务的具体内容，沈惊昀已经让他了解得差不多了。——当今天下兽系七族为大，新北顾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狼族群居，并且十分排外，基本上只与优秀的同族通婚繁衍，因此后代腺体等级都普遍较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享有极高的威望、声誉和地位。
长此以往，甚至是本该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狮族、虎族都落了下乘，因为同族内斗，子嗣凋零导致实力大减，几乎沦为了他们的陪衬。
这些都是前情提要。
一家独大，自然会惹来无数眼红，在新北这样最繁华也最深不可测的首都里，各个家族之间明争暗斗，卧虎藏龙。有人试图分析顾家是怎么样一步步崛起的，发现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有了苗头，此后走的都是上坡路。
沈惊昀移动鼠标，调出资料，温缓的声音娓娓道来：“二十年前，新北经历了近代以来的最大的一次洗牌，联邦上面那几个老家伙接二连三地退位，商贾名流也换了一番面孔，世家改朝换代，新的掌权者们顶了上来。”
“而顾家，就是那一年开始，逐渐攻占了联邦的政商两界。”投影屏上，沈惊昀放大中年男性Alpha的正面照，那严肃又锐利的目光似要洞穿人心，光是远远看着都有点儿喘不过气。
尉怜认得他。
那是顾衔影的Alpha父亲。
“顾迟烽，新北顾家的现任掌权人，也是狼族中最正统的血脉，王一样的存在。”沈惊昀顿了顿，淡淡一笑，“抛去其他的不提，这个人夺权的手段确实了得，很适合坐在那个孤独而强大的位置上，一辈子只手遮天。”
尉怜别开目光，并不想多看那张跟顾衔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一眼，问道：“那些世家大族这么多年来党同伐异，就算族内奢靡腐败后代不给力，但破船也还有三千钉呢，顾迟烽居然能将这些百年老树连根拔起，怎么做到的？”
沈惊昀道：“好问题。”
“这就是我们任务的重点了。”沈惊昀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二十年前，灵族史上最出色的一个灵术师，符老先生意外去世。他在死前留下了某样绝无仅有的东西，灵术师代代相传的独门宝物，叫做魂玉金乌。”
“魂玉金乌里承载了巨大的能量，可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洗髓伐骨，促进腺体等各方面良性分化，战斗力拔高不止一个境界。”
尉怜听懂了，表情也正色了起来，“你们怀疑那魂玉金乌落到了顾迟烽手里？”
“唔，不一定。”
沈惊昀意味深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知道些什么。顾家……藏了很多，秘密。”
尉怜道：“这个任务的雇主是谁？”
沈惊昀没有回答，只是把身体放松地靠回椅背上，挑起了半边眉毛，微微一笑。
“还不能告诉你。”
尉怜也习惯了沈会长不爱把话说全，刮着茶杯边缘的沫子，直截了当道：“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拿下顾衔影，然后呢。”
“听说顾家有个神秘的祠堂，只有得到过顾家人的标记才可以进去，我要你想尽办法让顾衔影心甘情愿地给出永久标记，然后借他的权力去探索顾家的秘密，调查魂玉金乌到底是不是在他们手里，或者有没有关系。”
沈惊昀深深看着他，“焰莲，你是个聪明孩子，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这次任务与以往的雇佣性质不同，涉及政商多方利益，保密性极高，我会让原放协助你完成任务，魂玉金乌的事情除了你们两个，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尉怜自打八岁加入掠食者，从未见沈会长这么重视一项任务，不自觉正襟危坐，凝着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原放驾着车稳稳开进某条道路，两旁郁郁葱葱栽了片白杨树林，尉怜慢慢回过神，寻思这条路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这是去哪。”尉怜愣道，“不是要送我去安排好的那个家族里吗？是什么身份啊。”
原放轻笑起来，目视前方：“你终于想起问这个了，还不算太晚。”
尉怜突然如临大敌，“你们又坑我什么？”
“觉得这条路很眼熟是吧？当然了，这是你八岁之前的家啊。”原放戏谑地说，“说起来你曾经还是江家的大少爷呢，虽然江家在新北日渐式微了，可好歹也是辉煌过的。”
尉怜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你们把我安排到江家来了？你们他妈……疯了吧？”
他说着手指都有点发抖了，脏话卡在喉口半天要吐不吐，甚至有种反笑的冲动。他感觉这些天的情绪波动大得跟坐过山车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淡定点好吗，小莲。会长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的。”原放一脸心平气和，宽慰他。
焰莲只是他的代号，尉怜其实本来也不是叫尉怜的，准确来说，应该叫江尉怜。
就像当今狼族以顾家为首，狐族到了这代则由江家作为领头羊，他们原先祖籍大部分在苏淮一带，江家只是做点买卖的商人，后来呢生意大了野心也大了，于是领着狐族迁居新北打算在首都分一杯羹。可惜好景不长，狡猾的狐狸终究拼不过那些凶残的猛兽，反而被围猎起来一点点蚕食殆尽，灰溜溜地称臣纳贡了。
狐族衰败后由此内乱、割席，许多同族便表示不愿再跟随江家，一部分回到苏淮，剩下一部分还留在新北受江家的庇护。
尉怜的母亲就是那时候抛下了他，然后跟外祖回了苏淮的，此后数年，再没有见过面。
父母离异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父亲江望生很快再婚，美丽却如蛇蝎般恶毒的继母在同年诞下了小他五岁的Alpha弟弟，江夙川。
不得不说，像江夙川这种才是父亲理想中的儿子，不但是个Alpha，腺体等级还是S级。
那年五岁的江尉怜站在产房门口，眼看着江家所有人都欢欣雀跃，兴高采烈地庆贺这个下一代的Alpha继承人的诞生——
病床上尚且有些虚弱的继母常悦抱过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隔着人群望向江尉怜苍白安静的脸，就像白雪公主里的王后看见公主咽下了那颗毒苹果，眸中得意之色，仿佛在宣告着：
她胜利了。
而没用的小Beta马上就要滚出去。
小Beta拽着父亲的衣角，神色仓惶，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父亲早已忘了把他带来，只想冲上前去看自己的小Alpha。
他太小了，被撞倒在地上，茫然失措。
天生没有信息素的Beta，就如同一株无色无味的不知名野草，没有观赏的价值，也没有存在感，随便扔到一个角落里，便找不到了。
他站在人群里，却好像置身于草原，抬头四望，发现竟是举目无亲。
没有一个人在乎他，或者注意到他，他都要怀疑自己可能是隐形了，难道就因为……
就因为他是个Beta？
隐形人那样的透明生活，江尉怜从五岁长到了八岁，他将姿态放得更低、再低，只为了能少一点出现在常悦面前，弟弟面前，那幸福的一家三口面前，只求留着一点可怜的尊严。
然而哪怕是这一点愿望，也并未实现。
八岁，他跟弟弟被雇佣兵绑架，威胁江家签下一份重要合同。常悦带人找来的时候已经快急疯了，她总是完美的发型凌乱着，通红的眼珠子转到江尉怜身上，忽然闪过一丝精光。
雇佣兵等得不太耐烦了，端着枪口敲了敲江尉怜的小脑袋：“决定好没有？”
“……我可以签。”常悦缓了口气，矜持地拢了拢头发，“但是，你要解决掉这个Beta。”
雇佣兵略一挑眉，“哦？”
江尉怜紧闭着眼装睡，不敢睁开，睫毛像被雨打了的蝶直颤抖。三岁的江夙川软乎乎地一团窝在他怀里，不知今夕是何年。
这些豪门世家的恩怨情仇，夺嫡之争素来残酷泯灭，那雇佣兵显然见怪不怪，只是轻巧转着指尖的枪：“你想怎么解决，杀了他？”
江尉怜小小的身体震了一下，被常悦看在眼里，她勾起唇角，微笑道：“怎么都行，总之不要让我再见到他，无论在哪个阴沟里，我要他有家不能回，像他那个妈一样，永远做一只见不得光的……灰溜溜的小老鼠。”
江尉怜死死咬着牙关，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从眼角落下，他不敢哽咽，也不敢擦。
怀里的江夙川被抱走了，常悦垂下眼亲吻江夙川发着烫的额头，跟任何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无异，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江尉怜浑身僵硬，绝望，如坠冰窟。
“哎，别装了，你妈都走了。”雇佣兵坐在桌上饶有兴味地歪头看他。
江尉怜睁开眼，睫毛湿漉漉的，声音稚气却意外冷静，脆生生地反驳，“那不是我妈。”
雇佣兵道：“那你妈呢？”
江尉怜生硬回答，“我没有妈。”
“你这小孩儿，挺有意思。”
江尉怜小脸一偏，漠然道：“别废话，你要杀便杀。快点动手，我还等着投个好胎呢。”
“嘿哟。”雇佣兵看他一个八岁小孩儿明明怕得要命，又强逼自己慷慨赴死的样子，当时就没忍住乐了，“谁说我要杀你了？”
江尉怜一怔，扭过头来。
还很年轻的雇佣兵跳下了桌面，裹在防弹马甲里的劲瘦腰身细得晃眼，犹如春风吹柳。
他走近了。
随即举枪对准江尉怜，扣下扳机。
江尉怜吓得一抖，却发现拷在手腕上的铁镯子被打断了，而皮肉居然毫发无伤，可见其枪法近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既然你已经无处可去了，愿不愿意跟着我过日子，做个逍遥自在的赏金猎人？”雇佣兵在他身前蹲下来，笑眯眯地，满脸都写着对的我就是在光明正大地拐骗无知小孩儿。
江尉怜摸了摸手腕，还沉浸在他那神奇的一发子弹里，抬起水灵灵的浅眸道：“赏金猎人就是你这样的……雇佣兵吗？做了赏金猎人就能变得像你一样厉害吗？你的枪……很准。”
“唔，不一定。看你肯不肯努力。”雇佣兵一本正经地说，“我见你根骨奇佳，乃是做赏金猎人的好苗子，只要你肯吃苦肯努力，下一个神枪手肯定就是你，想试试吗？”
江尉怜眼眸一亮，又黯淡下去，“可我只是一个Beta，还没分化，腺体等级也不高……”
雇佣兵打断，“Beta怎么了？Beta也可以很厉害的，我还是个Omega呢。”
江尉怜大吃一惊，“你，你是Omega！”
“小狐狸，孤陋寡闻了吧。”
雇佣兵低下头，大方露出后颈的私密部位给他看，只见那腺体上有道狰狞的疤痕，横刀把白皙的皮肤划了一道，但瑕不掩瑜。
江尉怜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我闻不到你的Omega信息素，不过我相信了。”他盯着那疤痕，直白地问，“你没有贴抑制阻隔贴，也没有戴隔绝信息素的颈环，是因为你的腺体受了损伤，感知不到信息素，所以不需要了吗？”
雇佣兵哈哈一笑，“没错，我就喜欢你这种聪明的孩子。我不需要再贴狗皮膏药，也不需要再戴那种讨人厌的项圈，像条无助的畜生一样终生都被Alpha的信息素所摆布，我现在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厉害的Omega。”
这个人的笑容灿若阳光，将江尉怜黯淡的眼眸重新点亮，他鼓起勇气道：“你叫什么？”
“我？我姓沈。”
年轻的Omega笑着说，“沈惊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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