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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命灵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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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王日后要做什么样的人?”
账房先生案上摆着账本,旁边是悠悠烛火,从门窗处透过来几缕风,将烛火吹得摇晃。
烛火在墙上映出两个身影,一高一矮,背脊挺拔,比邻而坐。
苏子参捧着《狐说》正读的津津有味,听见账房先生的话,放下手中书册。
他认真想了想:“母亲说让我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做一个有用的人,为国效力。”
“我是问你,你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账房先生看向小郡王。
账房先生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极亮,苏子参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他听到这个问题,沉思的时间更久,账房先生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过了许久,苏子参才道:“我喜欢读书,是因为书中有许多有用的知识,我能从中领悟到做人的道理。母亲却只让我读名师大家的作品,那些有关政治军事谋略的文章。可我也喜爱看小说轶事,那些有趣的东西能使我进入另一个瑰丽的世界。”
“如果我没能成为文官或者将军,或许我会去游历群山,看看书中不曾写到的山河绚丽。但是我知道母亲不甘心这样平凡没有波澜的生活,我会完成她的心愿。”
“公主只是……没有安全感。”账房先生哑然。
“是的,她昔日是尊贵的公主,虽然没有滔天权势,但也一呼百应,如今只能在这小小的太史府,人人都可以嘲笑她,还有我,因为我们没有权势。”
“您已经是一个拥有封地的郡王了。”账房先生说。
“不,我是一个没有名声的郡王,没有人知道承平郡王是谁,这个名声只在雪灾结束的那天辉煌过,然后转瞬即逝,甚至我走在大街上,露着脸,昂首挺胸,也没有人知道我是皇帝亲封的郡王,他们只以为我是个勉强算得上富庶,爱装腔作势的小公子。”
“我以为您不喜欢权势。”
苏子参摇头,“没有人不喜欢权势,那种胜券在握的感觉所有人都喜欢。我只是不喜欢大家虚与委蛇,官低的巴结官位高的,如日中天的看不起式微的,让人很累。”
“而且我希望母亲能够高兴,她一直郁郁寡欢,但现在,她好像终于活了过来,对着我也有了真心的笑。”
账房先生一直不敢插手公主的育子方式,如今苏子参果然还是在公主的“熏陶”下走向了她乐见其成的方向。
他含蓄地说:“公主还是希望您能开心的。”
“母亲开心我便开心。”苏子参道。
这个话题很快便结束了,房间内只有此起彼伏的纸张翻动声和轻微的呼吸声,烛火仍旧随意地跳动着,带着墙上的影子一块舞动。
过了许久,苏子参忽然皱眉,他翻了两页书,从其中的文字看出些不平凡的东西来,平白让人骇然。
他迟疑道:“今日的《狐说》有些奇怪……”
账房先生探身过来,扫视一眼,问道:“怎么了?最新的我还没看。”
“第三世狐女的身份是乱世中的启明星,能够绝乱世赢太平。当时乱世天子暴虐,战争频发,百姓受难,诸侯奋勇抗争。诸侯中有一名叫白谛的王,在战争中受伤被狐女所救。狐女告诉他,天子逆行倒施,天道将灭之,白谛是天命所归,将带领诸侯推翻天子统治,成为一代明君。
之后她赠与白谛一把绝世罕见的青铜剑,助他上阵杀敌。其剑金光闪烁,似有神力。白谛被狐女所救,并不反驳,只是将信将疑。然而数年后,天子果然被推翻,被白谛用剑斩下头颅挂在城墙,因其英勇无比,后一统中原成为威名远播的帝王,杀反贼,灭诸侯,坐稳中原霸主的地位。
国家太平后,白谛与狐女早已相爱,封其为妃子,此后白谛育子无数,狐女无所出,但二人感情甚笃,后宫嫔妃无人能及。直到皇子们长大……”
“长大后怎么了?”账房先生追问。
苏子参转脸看他:“有一皇子因嫉妒帝王与宠妃感情,杀帝王,夺王位与宠妃,因其余皇子们反对,甚至残害手足……然而宠妃性烈,抵死不从,抽出青铜剑自刎,与白谛殉情。二人此后因那残暴皇子也没能死同穴。”
“这……!”账房先生也同样骇然。
二人看那黄皮书如同看到不可言说的禁忌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有狐娇先生最新写成,还未大肆出版吧?”罗先生问。
“对。”苏子参点头。
二人眼中都还有些惊惶。
“他写的这些,前面分明是在写开国皇帝太祖,斩天子平天下,后面那些却闻所未闻……但曾有人言……当今圣上是杀兄登基的。”
“无论那些是真是假,若此册流传开来,必然是杀头的罪名。”苏子参道。
账房先生猛拍大腿:“难得有一人写此等志怪故事如此引人入胜,怎么能犯政治错误呢!他……他耽误自己的才能啊!唉。”
账房先生重重叹气。
苏子参看着手中如烫手山芋般的小说,还是没能忘记刚才所看到的谋反皇子一剑刺死父王,貌美狐女挥剑自刎的情形。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灵狐存在了。
小郡王如何想账房先生是体会不到的,他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烛火被他走动时带起的风扇动,跳得更加欢快。
半晌,账房先生以拳击手掌,扬声道:“既然这是最新册,坊间还无动静,说明这版还未发行,我明日一早便去找独孤不败,让他告诉有狐娇先生改文。”
苏子参却觉得,既然有狐娇这样写成,那必然是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写出这样的故事,难道是对皇室心有怨恨,不惜编排抹黑?
“先生,世间真的有这样可以预见天命之人的灵狐吗?”苏子参看着转悠的账房先生问。
账房先生长捋胡子:“我曾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预见天命一说却是无稽之谈了。如果真的能预见天命,那岂不是人人争而抢之,我活这么多年就未曾听说过。”
“哦。”
入夜,苏子参身着白色中衣坐在床榻上,他手中捧着几本狐说,左思右想还是用一块黑布包起来,趁着烛火幽幽藏匿在床榻之下,撅着屁股又往里塞了塞,确保无人能察觉才安心地上床躺下,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空中晨雾缭绕,太史府后门悄然打开,随即又被轻手轻脚地关上。
账房先生难得眼神清明,在雾气中辨过方位后便脚步匆匆地去往西市。
等到他到了西市,雾气散去大半,晨起卖菜的商贩早已支开摊子,陆陆续续有人来往。
他摸到黑巷,黑巷中的商贩早已经就位,齐齐注视着这个过于早的客人。
账房先生心中藏着事,差点踩到一个小贩的藏品,他连连道歉。
等到了独孤不败日常蜗居的点位,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留下一片无人侵占的空地。
账房先生傻了眼,他连忙问旁边的人这个商贩何处去了?
那一人漫不经心道:“此人昨日早早就收摊了,而且经常失踪,过几天又会出现,无人知道他去哪了。”
账房先生呆愣原地,顿时觉得举目四顾心茫然,这会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要遭。
没有独孤不败便无人能找到有狐娇,但转念一想,有狐娇写这种东□□孤不败未必不知道,也许还有他推波助澜之功,如今只期盼是独孤求败带着有狐先生躲避风头去了。
***
独孤求败正在被人追杀。
他黑布蒙面,手拎长剑,气势斐然,锐利的眼神能将一个人吓得肝肠寸断。
但他此刻正在逃跑,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以周围树木借力,一个纵身便跃出去数十丈,然而纵使他轻功了得,却始终没能摆脱身后追兵。
身后一众追兵卷起尘土无数,手中持刀持剑,口中喊打喊杀,独孤求败额间青筋跳动,心中有无数怒火。
“独孤不败!我知道是你,你以为你蒙块黑布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你那顶斗笠都不摘,简直不把我们向阳派放在眼里。你敢杀我们掌门,我们必追你到天涯海角。”
追兵大喊。
独孤不败把黑布一掀,他正烦口鼻间的布阻碍呼吸,既然身份暴露自然不再遮掩,只恨自己此行居然被向阳派给抓了个现行。
真是宝刀未老人先衰啊!
他此行所杀的向阳派掌门不是什么好鸟,身为门派掌门坏事做尽,一把年纪了还喜欢骚扰小姑娘,对根骨好的少年极尽诱骗手段哄人家爹娘将孩子送进向阳派,还以什么生活费为由向其父母收取银两进行敛财。
因此独孤不败在杀他的时候甚至还有点恶心,因为那掌门贪得满腹黄油,一剑下去,先飙射出来的居然不是血,而是油脂黄液,着实让他作呕。
“我不是故意要杀的!”他朝后大喊。
追兵中有人问:“那你说出是谁让你来的?是蛇山道长还是西域老妖,或者古木老头?”
他说的这些独孤不败一个也不认识,但估摸着都是向阳派掌门的仇敌,他索性随便挑了一个道:“是西域老妖!”
“放屁!西域老妖前年就死了。”
干,那你报他的名字干嘛!
独孤不败真想吐血。他提气往前,看见一处断崖,心中喜不胜收。
他回头喊道:“那老头死有余辜,欺名盗世,世人不齿,若你们向阳派还是如此作风的话,怕是不久之后就要被灭门。”
断崖近到跟前,他当即一跃而下。
此时向阳派追兵也临至断崖,独孤不败急速下坠,翻了个身面向追兵,喊道:“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绝不会暴露主顾名字,你们掌门自认倒霉吧。”
他的声音在空谷中回响,气得向阳派一众人面色又黑又红,有些气性大的还往独孤不败掉落的地方投掷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