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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剑上之木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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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亓尬笑一声,扔掉手中的剑,拿了一把木剑垂在腿边。
其他人也都相继围过来,苏子参环顾一圈,发现他此时只能应下赵亓的好意。
人群中他看见赵松之的脸,赵松之对他无奈摊手,但指了指他的右腿。
“大表哥,子参愚笨,多谢大表哥赐教。”
赵亓无所谓一摆手,虚虚起了个势,他不认为眼前这小萝卜头能会什么招式,心里本来也只是想逗逗他,让他不那么孤僻罢了。
他缓缓刺过去,木剑相击,赵亓挑眉,这么利索地接住了?
看来这小表弟并不如他所说的愚笨,颇有些扮猪吃老虎的姿态。
苏子参却在心里绷了口气,赵亓身量高力气重,他手指绷紧了也才接住他七分的力,若是赵亓用全力,他怕是得跪下来接剑了。
苏子参抿着嘴,眼神用力,赵亓看得好笑,再加了一分力,武师不知何时过来,指点赵亓的姿态。
他两人自在的交流,似乎完全忘却了对面还在重压下的苏子参。
苏子参看了看眼中无他的武师,还有鸣鸣自得的赵亓,手一翻,任赵亓的剑落下来,自己用了十分的力气去击打赵亓的右腿。
赵亓脸忽地一抽,拧眉屈腿,只一瞬间,苏子参看见他脸上暴戾的表情,那表情转瞬即逝,只有站在他面前的苏子参看见了,他微微一怔。
赵亓站直身子,甩了甩腿,脸上重又扬起笑,正待对苏子参讲话,瞳孔却猛地紧缩——
任谁都没想到,赵亓的滑落剑恰好擦过苏子参的脸颊,一根凸起的木刺划破他的脸。
苏子参呆呆站着,雪白的脸上渗出几滴血珠。
“表哥流血了!”赵熙儿不知道被谁抱过来,童音稚嫩指出事实。
苏子参这才恍然,他伸手擦了擦脸,手背上一片血花。
赵亓扔了剑立刻从身上掏帕子,一个身影从他身旁快速越过来。
赵松之脸上隐约有懊悔与不快的表情,他用一块柔软的白巾捂住苏子参的脸,大声喊:“叫太医来!”
苏子参的手搭在赵松之捂住自己脸的手,迷茫地问:“很严重吗?”
赵松之将他护在怀里站在最中央,其余人围在四周,除了赵亓外,武师是最慌张的那个,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留下。
怕是,怕是不能善了……
“没事,不要怕。”赵松之声音缓和了些
赵亓攥着拳头,捡起木剑厉声问:“这是谁的佩剑,居然没将主子的剑打理齐整,该当何罪!”
苏子参透过赵松之看见人群中一个少年低下头默默举起手,他身旁的随从两股战战,涕泗横流。
“是温玉哥呢。”有皇孙道。
九王爷的嫡子,赵温玉。苏子参忽地想起那日笼中之人,赵温玉的弟弟赵添,听说九王府只送了些不入流的人参以作感谢,今日这报应,居然落到了王府嫡子的头上。
“将十殿下的随从拖出去杖责五十!”赵亓开口道。
苏子参其实没感觉到疼痛,他只觉得好笑,自己击打了赵亓的痛点,可他却只能忍下,还得找些背锅的人来掩饰。
“别笑!”赵松之忽然低声喝道。
“皇上驾到——”身后传来宦官通报,众人回头看去,嘉元帝站在校场侧面,穿着常服,不知来了多久。
唯有苏子参没扭头,他仰头看赵松之,微微起伏的嘴角平铺下去,他睁着硕大的黑瞳小声问:“六表哥不高兴吗?”
你特意给我指出赵亓的弱点不正是想看到这种场面吗?
赵松之手上的劲陡然增大,苏子参这才感到一丝刺痛。
其实没关系的,六表哥待我好,接纳我,只是流点血算得了什么,他有点懊悔问出那句话。
他们共同转身看向走来的嘉元帝,所有人都为这位帝王行礼,武师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有罪!”
嘉元帝看向跪伏的武师,淡声问道:“你何罪有之?”
武师沉声道:“臣未尽好看守之则,伤了郡王殿下,臣大罪!”
赵亓也跪了过来:“皇爷爷,是孙儿不小心伤了子参表弟,请皇爷爷罚孙儿吧。”
嘉元帝没应声,走到苏子参面前,赵松之顺势松开苏子参,他用手捏着苏子参的小脸来回看了看。
“也没有太严重嘛,说的好像杀头的大罪一般。”嘉元帝笑了笑:“兄弟之间玩闹不可能没有磕碰,这点小伤让太医调制伤药涂抹就好了。”
他让恭候在一旁的太医来为苏子参处理伤口,却没让跪在地上的武师和大皇孙起来,仿佛忘了这两个人一般。
所有人的额头上都沁出汗水。刀剑无眼,倘若有天是开刃的剑,莫非也要往自己的兄弟身上扎去?
苏子参的脸上被凉丝丝的药油覆盖,太医的手在帝王的注视下越发轻柔。
他看向嘉元帝,这个外祖面容伟岸,不怒自威,脸上有因常年掌握权力而堆积出的自信。
“孙儿错了。”赵亓低着头道。
他跪在校场上始终不太体面,嘉元帝终于抬手让他起来。
“兄弟同胞之间应该友善友爱,你是做大哥的,下面哪一个都该以你为榜样,长兄打不好样,旁的人还以为我们赵家的教育出了问题。”
“是……”赵亓面目涨得通红。
苏子参抬头道:“外祖,大表哥是不当心的,他只是想教我练剑。”
嘉元帝揉了揉苏子参的头,他虽不说话,却表达出了对这个外孙的喜爱,众人神色各异。
“送郡王回寝殿好生修养。”
苏子参被牵着离开校场,临走前他回头,武师还跪在地上,汗水打湿地面,嘉元帝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只有赵松之目送他,两人目光对上,他冲他露出宽慰的笑。
苏子参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想,我与他们本也不算是真正的兄弟,别以为他不知道,人群里有好几个见他就发笑的表兄弟。
同堂兄弟尚且有间隙,更何况是表的。
那日过后,苏子参脸上并未留痕,太医院的药草极好,长春每日耐心给他抹药,又有嘉元帝送来滋补的药食,苏子参竟罕见地圆润了不少。
不过这也令他更加忧愁,他听闻人一旦发胖,可能就不好长高了,如今他本就不若其他人高,再这般一直矮下去可如何是好。
他见过的端方君子们可没有一个是矮的,若真的矮,旁的人也不会称其为君子。
对此长春很有话说,他认为小殿下读书虽多,可在某些事上却迂腐的很,哪有只是因为身高与否就诽谤人家不是君子的,也没哪条明文规定说君子就不能矮了!
身高同样不高的长春含泪控诉。
苏子参很不讲道理,他道:“那我便一定要做高的君子。”
长春苦着脸,殿下呦,你如今每日都喝牛乳,公主殿下甚至从宫外送来了羊奶,要循序渐进,千万不可揠苗助长啊。
“大表哥快到娶亲的年纪了,皇宫的人都言他生的好看,日后只有美娇娘才能与他般配。我若与他一般高,不,我必会比他长得高,到那个时候,焉知我不长得比他好看?”
长春怪哉,郡王殿下何时这般注重容貌了?
他问道:“殿下莫不是夜里又挑灯读话本子了?”
苏子参顾左右而言他:“长春,厨娘有个小女儿,她是不是想把小女儿说给你?”
长春陡然红了脸:“蛮娘还小,厨娘打趣我的罢了。”
苏子参见糊弄过去了松口气。长春虽是他的伴当,可若公主问他的事,长春也是直言不讳的,若被母亲知道他看这些东西,怕是会写信来责问他。
外面微风袭过,苏子参忽地动了动耳朵,他雀跃地看向门外,殿外站着赵松之,手里拿着宫外才有的糖葫芦朝他晃悠。
“六表哥!”苏子参飞似地跑了出去。
长春一个眨眼,自家殿下已经扑到六殿下怀里了。
赵松之揽住苏子参,将手中糖葫芦递给他,俊脸大笑:“到底是看着葫芦高兴还是看着我高兴啊?”
苏子参鲜少吃这种市集上卖的东西,吃第一串糖葫芦是罗先生买给他的,但是赵姬知道后,就不再让他吃了,她怕他蛀牙,又怕他吃坏了肚子。
苏子参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和酥脆的糖衣在他嘴中炸开。
“都十分高兴。六表哥刚从宫外回来?”
赵松之点头:“我父亲从边关回来了,难得一家团圆,便请了皇祖父的准回家探望。”
“六表哥平常会想家吗?”苏子参忽然问。
赵松之低笑一声:“我又不是你这个年纪,在外总惦记家中父母。”
他又忽然正经说:“不会想家,我与王府是那种,离得再远也不会互相想念的关系。”
怪不得,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并不高兴。
苏子参将糖葫芦递还给他:“不吃了,我在换牙。”
赵松之毫无芥蒂地接过来两三口吃掉了剩下的糖葫芦。
“走!听说新来了个武师,会十八般武艺,我们去看看。拜你所赐,原先那惹人生厌的师傅终于离开了。”
原先那位武师在校场跪到半夜三更,因皇宫落匙无法外出,硬生生捱到清晨才得以外出,听说出了宫门就晕倒在车道上,给他在外等候的车夫吓个半死。
自此,这位武师再也未出现在皇宫,皇孙们的武学课一直被儒夫子侵占着,在所有人都被四书五经念叨个头大时,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明,迎来了新武师。
“其实,我一直以为皇孙们的老师会是卫将军那样的人才能当。”苏子参真诚道。
赵松之忽然大笑起来:“若卫将军真来做老师了,那皇上要日日在旁边看着,他语言粗鲁,操练士兵时都满口骂娘,下手又重,可偏所有人都敬他爱他。此种人,唯有做塞外的大将军,而非宫中的笼鸟啊。”
“做人便该当如此,豪迈潇洒,有朝一日,你我战甲披身,说不得也会如此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