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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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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陆栖晚的东西都被收拾好了搬来远江府的房子,连他在自家阳台养的一排小植物都没放过,唯独除了衣服。
陆栖晚拿着水壶,慢慢顺着绿萝的土壤边缘滴灌,绿萝的叶子会沾灰尘,每周拿棉片擦一擦才能保持叶子鲜亮,虎尾兰和仙人掌则不需要特别浇水。
薄荷比较爱喝水,夏天也长得快,他拿着剪刀,小心地剪下几片叶子,和植物轻声道了谢,拿去客厅泡了杯水。
南棠7月的气温没有在30度以下过,出现在美术馆的时候,陆栖晚穿着立领设计的浅米色的长袖衬衫,下面是一条浅灰色的九分直筒休闲裤,衬出修长的腿和细白的脚踝。
他身上有一种安静病弱的气质,融在美术馆冷白的墙壁里,像一幅柔和的夏日水彩画。
周亦帅气的脸庞露出了惊艳神色,他的耳朵闪烁着一枚黑色的耳钉,提着包向这边走过来:“你终于放弃你那件穿了五百年的麻袋了?亏我还想带着你混吃混喝,你这张脸,靠着美貌就能横扫南棠画坛。”
人流渐多,展厅里有老师带着学生前来参观,陆栖晚不太习惯,因为衣服都是顾舟买的,导致他看起来像被人精心打点过一样。
陆栖晚踌躇地摸了摸腕间的编织绳手链,“我出来透透气,下午就回去了。”
周亦从旁边拿了免费的饮料,诧异地挑眉:“那么早?干嘛不跟我多逛一会儿?”
陆栖晚说:“每天下午医生都要来家里检查,我必须回去。”
“等等。”周亦喝可乐的动作顿住了,陆栖晚向来贫穷,周亦狐疑地瞧他,“你请得起医生?你住在谁家里?”
“顾舟家里。”陆栖晚小声说,“短暂住几天,等过了恢复期我就回家。”
周亦啧了一声:“你怎么像被圈养了?把你关起来,还找人看守。”
陆栖晚呆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有点懵,迟疑道:“......没有啊。”
周亦严肃地打量了一下呆呆的师弟,如果真的被当成金丝雀养起来,依照陆栖晚的性格,被人卖了都要给人数钱。
走到下一个展区,主题叫“夹层光影”,挂着几幅作品,周亦忽然顿住脚步,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陆栖晚,“你弟的那幅《夹层光》,是不是你画的?”
陆栖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顿了顿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亦斜他一眼:“就凭你弟那水平,顶多画个色块和光影氛围,这幅画的细节堆得很有条理,纹理用的是刮刀加干笔叠层技法,还有局部针管笔勾线,工整得跟疯子似的,一看就是你的手艺。”
陆栖晚:“......”
“他们都说你是花瓶,我知道你其实画的很好,你的天赋比师兄还高,要不是老师去世了,他得气得拿拐杖打你,说你糟蹋自己,埋没他的好学生。”
周亦拍拍他的肩,“我不知道你们家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委屈自己。有什么困难跟师兄说,你不是一个人,知道吗?”
陆栖晚知道师兄的好意,他捏着帆布包的背带垂下眼睛,过了许久,也只是说了一句“谢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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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一次撞头做噩梦以后,陆栖晚时常做梦,因为顾舟总是陪着他,夜里也要跟他睡一张床,倒也没多难挨,以前虽然睡得浅,不至于整夜整夜失眠做噩梦。
陆栖晚白天很正常,坐在画板前沾着颜料专注地画画,累了就眯眼看窗外晃动的阳光,小口吃许姨准备的茶点,像只安静漂亮的小动物。
一旦到了晚上,到了梦境里,当四周陷入寂静,他独自躺在床上,自己的心跳变得清晰可闻,那种浑身都是伤痕,容颜都被毁掉,不愿见人的羞耻与难堪,就会如影随形地缠着他,弄得他狼狈不已。
夜雨下得细密,拍打在露台的玻璃门,卧室内的窗帘紧闭,陆栖晚蜷缩在床的角落,睡得很不安稳。
乌黑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额头,秀气的眉头紧锁,唇色苍白,指尖在被面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褶皱,呓语从喉咙里断续地溢出来,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一种极度的惊慌。
他忽然挣扎了一下,仿佛梦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脚踝从被窝里踢出来,瘦削的小腿上起了一层细小的冷汗,整个人缩着瑟瑟发抖。
许姨半夜听见了微弱的声音,她开门就看见床上的陆栖晚脸色煞白,睫毛颤着,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泛白的手指死死攥着被子。
“小陆?!”许姨吓得快步过去,蹲到床边,轻拍他的肩,“小陆,醒醒,醒醒!”
陆栖晚惊恐地睁开眼,眼神茫然,他下意识地往床头缩,肩膀剧烈起伏着,许姨连忙拿过床头柜的水杯,发现他根本拿不住,只能轻托着他细瘦的手腕,小口小口地喂水。
温热的水溢出唇边,陆栖晚却一动不动,只是眼眶通红,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
“小陆,是许姨。”许姨怕吓到他,用温和的语气小心地说:“没事了,噩梦过去了。”
许姨打开了旁边的小夜灯,光线照下来,许姨想再去拍他的背,陆栖晚就害怕地往后躲。
怕生又无措的反应,让许姨心酸得快掉眼泪,明明小陆是那么乖巧的孩子。
许姨不敢耽误,拿手机拨了顾舟的号码,手机响了几声,很快接通,传来顾舟的声音:“喂?”
许姨慌乱地说:“顾先生,小陆他做噩梦了,吓坏了,他现在......缩在角落里发抖,也不让我靠近,怎么办?”
电话另一边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压低的嗓音:“把手机拿到他旁边,开免提。”
许姨手忙脚乱地照做,把手机放到陆栖晚耳朵旁边,细碎的电流声过后,顾舟低哑温柔的声音传过来:“晚晚,我在这里。”
“别怕,听我说。”
熟悉的声音像一条牵引力很强的绳索,牵住了陆栖晚茫然的神智,他的手摸索着探过去。
“乖,没事了。”顾舟耐心地哄着,嗓音低而缓慢,带着沉稳克制的喘息感,“听话,睁眼,别怕,我马上回来找你。”
陆栖晚摸到了耳朵边的手机,蹭了蹭,晶莹泪水滑下来,沾湿了脸庞。
“我知道你听得到。”顾舟的声音轻而温柔,怕稍微重一点,就会吓着他,“坚持一下,很快,很快我就到你身边了。”
陆栖晚攥紧了手机,像溺水的人攥住救命的浮木,他蜷缩着身体,在床头缩一小团,无声地哭着。
电话那头,顾舟哑着嗓子哄:“晚晚,想不想听故事?像我以前给你讲的一样?”
“小时候你也这样,”顾舟慢慢说着,“被别人推得摔跤了都不敢哭,自己躲在操场后面。我找了你好久,天都黑了,才在树底下找到你。”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低沉绵长的讲述,“那天你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蹲着,都摔破了也不告诉我,我只好陪着你,等你自己开口。”
床上的陆栖晚小小地蜷着,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被子裹着单薄的身躯,只露出湿漉漉发梢,和红彤彤的鼻尖,他听着手机里顾舟的声音,眼睛里浮着水光。
顾舟极尽温柔地哄道:“晚晚,不用怕了。”
“我就在这里。”
“这一次也一样,我会找到你,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