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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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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陆栖晚睡得不太安稳。
他断断续续地梦见很多片段,有在湖畔别墅,顾舟抱着他急匆匆上救护车,也有自己刚被火灾烧伤容貌,躺在ICU,浑身插满管子,只能听见单调的心电图,医院天花板的白灯非常刺眼,一直不肯关。
他梦见自己裹着纱布,被推进手术室,耳边有人说“面部组织塌了”,又有另一个人问,“家属呢?要签字。”“联系不到家属。”
他坐在湖边画一块石头,纸上晕开了水墨,忽然刮过来一阵风,整张纸被吹进湖里,他伸出手想去捞,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纱布。
人做梦大多没有逻辑,像无数碎裂的底片,闪回跳跃后又消散得找不见,每一帧都残缺,每一帧都像要嵌进肉里,他只能俯首于未知,惊惶与不安占据了他的脑海。命运是如此的无情,它要让一个人活到最好的年华,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失去一切。
陆栖晚是被自己的铃声叫醒的,一首《River Flows in You》,清澈又安静的钢琴声响在他耳边。
他在微亮的晨光中眨眼,混沌的脑子记得不太清晰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背部贴着温热的胸膛,几乎没有缝隙,而手脚都被某人圈住,像抱一个大号玩具熊。
难怪他动不了。
“醒了?”刚睡醒微哑的嗓音贴着他耳后传过来。
陆栖晚动了动眼睫,他的腿被交缠着,手被人握住,五根手指都扣住,修长手指挤在他的指缝里,他稍微动了一下,那只扣住他的手便握紧了,不太舍得松开。
陆栖晚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和我睡一张床?”
顾舟懒洋洋又温柔,“我睡一下你的床怎么了?别这么小气。”
陆栖晚:“我觉得你把我当抱枕。”
顾舟:“谁说的,明明是你抱我。”
“你有一张床。”
“我的床昨晚塌了。”
“......”
这人惯常会睁眼说瞎话,陆栖晚被他说得一顿,想反驳又找不到好词好句,不反驳又好像默认了,只能嘀咕:“......我昨天睡着了,你才抱的。”
顾舟的下巴搁在他肩窝,气息洒在他的皮肤上,痒得他想缩回去。顾舟轻笑了一声,“我睡觉很规矩。”顾舟认真地说,“我整晚都没翻身,也不敢动,怕吵到你,够不够规矩?”
陆栖晚偏头瞧了他一眼,“你哪里规矩了?”某人的腿还压着他的腿。
“你睡着的时候可黏人了,”顾舟靠近他耳侧,低声道,“窝在我怀里好乖的。”
“明明是你。”陆栖晚觉得自己耳朵又红了,只好从被窝里伸长了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铃声。
顾舟说:“你还说梦话了。”
“什么?”陆栖晚愣了一下,“我说什么梦话了?”
“嗯......你叫了我名字,”顾舟慢悠悠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陆栖晚睫毛一抖,不吭声。
陆栖晚忽然意识到,顾舟回来以后,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挤,用挤这个字可能不太合适,但他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汇,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连他自己有些迷茫混乱的呼吸都能传到顾舟身上。他想往旁边挪,却被身后的人又捞了回去。顾舟在他脖侧蹭了一下。
“早上有点凉,再躺一会儿?”顾舟说。
“不躺了,我该回家了。”
陆栖晚背后的热源离开了,床垫沉了一下,顾舟起身拉开遮光帘,阳光透过白纱照进来,像一层淡金色的水雾,陆栖晚能看见飘动的细小的尘埃。
顾舟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想吃什么?这里请了日本料理师,有温泉蛋和蜂蜜烤无花果,烤得很软,或者你想喝粥?我记得萝卜丝挺不错,不辣的。”
陆栖晚眨了眨眼:“有没有豆腐乳?”
“有啊。”顾舟笑了下,“我去给你拿。”
等顾舟洗漱完,从浴室出来,陆栖晚才从发呆中清醒过来,他拨开被子,慢吞吞坐起身,脚刚踩上地毯时,眼前却忽然一阵发黑,身体一歪,没有力气地就往旁边倒。
结实的手臂环绕在他腰间,陆栖晚跌进顾舟怀里,听见沉沉的嗓音,“怎么了?”
“……头晕。”陆栖晚呼吸清浅,唇色淡白,本能地抬手抓住了顾舟的衣袖。
顾舟蹙了一下眉,一只手扶住陆栖晚后腰,另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发现冰凉一片,顾舟把脸色苍白的人往怀里带,“我昨天叫的医生过来了,让他看看,乖。”
陆栖晚眼睫颤了颤,身体也僵硬了一下,他不想看见医院,也不想看见医生,刺目的光和戴口罩的面容像噩梦。
陆栖晚摇头小声说:“不要。”他推着顾舟,白皙纤细的手却软绵绵,根本推不动。
顾舟没纵容他,倒了杯温水喂他喝,安抚性地揉了揉陆栖晚的后颈,抱着人哄道:“听话,我陪着你。”
陆栖晚没有办法,只好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胸口。
不多时,就来了一个模样六十多岁的老中医,头发花白,穿一身深灰色长衫,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盒,挂着一个铜壶装的草本水,晃晃悠悠,陆栖晚觉得他缺几个跑腿的小童子。
顾舟捏了下陆栖晚的脸,刚放下水杯的手指有点烫,“怕他吗?”
陆栖晚摇头。
老中医铺了块干净的麻布垫子,将竹盒放在上面,手搭在陆栖晚腕上,把脉把了足足两分多钟,才慢吞吞地说:“气虚体弱,低血糖。小伙子最近没吃好?”
老中医叹气说:“年轻人就是喜欢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