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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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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片皮肤都覆盖着斑驳的烧伤痕迹,错落而粗粝,颜色也不均匀,有的地方泛着陈旧的红,还有些愈合后的苍白褶皱。
不到一秒钟,陆栖晚又将脸埋进了顾舟怀里,声音颤抖着说:“不要看了。”
“没事,不难看。”顾舟托着他的背部和腿弯,抱着他起身,坐到扶手椅上,拿过护理箱,“我给你涂药。”
陆栖晚瑟缩了一下,他不让护工碰,自己也不碰,只有顾舟才可以,但陆栖晚依然会害怕,细瘦的手指揪紧了顾舟的毛衣。
顾舟取出硅凝胶和修复乳膏,看见他有些干裂的唇,唇色苍白而没有血色,“先喝点水?渴不渴?”
陆栖晚轻轻地摇头,顾舟拿棉签沾了清水,仔细地涂在他的唇上,“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画廊看看怎么样?那家小画廊就在湖边,正在布展,是几个在冰原上画画的年轻人,我不记得名字,有一幅作品是用纸墨刷出来的冰湖纹理,你应该会喜欢。”他说,“还有人用铁皮和苔藓拼成了贴画,据说都是从港口捡来的,很有趣。”
陆栖晚纤长的眼睫垂着,额角贴着顾舟的肩膀,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我不想出去。”
顾舟顺着他的发丝,“我可以先拍给你看。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就告诉我,我带你去。”
顾舟又拿了一支新的棉签,沾了硅凝胶,看着陆栖晚的眼睛,温声说:“很快就好了。”
陆栖晚在棉签碰到他脸上伤口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发抖,怎么都不肯再抬头。顾舟抱着人,耐心地哄他,宽大的手掌抚着他纤细的脊背。
“顾舟。”陆栖晚忽然再也受不了,“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陆栖晚哭了起来,眼泪落下来,整个人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有用——”
陆栖晚攥紧了顾舟胸口的衣服,抽泣声变得短促,顾舟紧紧搂着人,“你不需要有什么用,别哭了,不想涂药就不涂,别哭了好不好?”
陆栖晚摇着头,眼神空了几秒,呼吸十分紊乱,瘦削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声音闷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
顾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陆栖晚是哮喘发作了,顾舟握着他冰凉的手,眼里流露出急切:“你慢点、慢点,呼吸,听话,别急。”
顾舟动作迅速地拉开护理箱的最上层,拿出雾化器和面罩,按下开关,扶住陆栖晚的下颌,套上面罩,包裹住他的鼻口。
“晚晚,”顾舟的嗓音沉了下来,“你听我说,吸进去——听见了吗?”
陆栖晚已经不清醒了,他的胸口因为缺氧而剧烈起伏,唇色泛青,眼睛也睁不开,睫毛颤了一下,然后身子往旁边软倒下去。
顾舟瞬间抱住了昏迷的人,焦急地喊他,陆栖晚一点反应也没有,双目紧闭,他轻得像一片羽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边缘有些灰色,仿佛身体的温度在逐渐流失,只有面罩中弥漫着浅浅的雾气。
顾舟拿毛毯裹紧了他,开始打电话,眉头皱得很紧,嗓音明显慌乱。失去意识的人脸颊贴在顾舟胸前,无力地蜷在他怀里,占据不了多少位置,显得虚弱又伤痕累累。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栖晚从梦中醒过来了。
酒店房间昏暗,只有床头的小灯亮着,投出静谧的暖色光晕。
陆栖晚的意识还停在梦与现实之间,觉得身体没有力气,他的一只手被另一个人温热的手掌裹住,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连人带被子被顾舟抱着,头靠在顾舟的肩窝处,被子严实地盖着,就连脚踝都被包住了,他动都动不了。
而顾舟正坐在他的床边,低垂的视线注视着他,不知道注视了多久,指腹落在他的脸上,温柔低沉的嗓音说:“怎么哭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陆栖晚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一点凉意,被眼前人的手指擦去,他迷茫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看见你在发抖。”顾舟说,“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陆栖晚摇头,“几点了?”
“凌晨四点。”
陆栖晚说:“你在瑞士买的别墅,我去过吗?”
“没有。”顾舟顿了一下说,“你想去看看?暑假我带你去。”
陆栖晚也不记得自己去过,安静一会儿后,他抬手摸着自己脸,摸到一片光洁的皮肤,触感很滑,但是梦中的那种灼痛却隐约还在,他触电一样缩回手。
顾舟握住他的手,眼眸显得深邃,“怎么忽然问这个?”
“只是想起来了。”片刻后,陆栖晚垂着眼睫小声说:“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没有,你很好,什么都没发生。”顾舟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舟的一只手抚上他侧脸,语气温缓:“不要胡思乱想,乖乖睡觉。”
陆栖晚身子虚软地靠在顾舟怀里,闻着令人安心的岩兰草气息,闭了一下眼睛。
正常人会觉得自己毁容了吗?
可是那些惊惧,晕眩,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羞耻与不堪,又十分真实,就像他真的经历过那样残缺又脆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