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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 1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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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洛微微闭上双眼,等待着承影剑冰冷锋利的剑刃朝他落下。
可他等了片刻,抵在他胸前的沈洺却没有任何动作。一片眩晕之中,沈洺贴在他胸口的掌心就像冰块一样凉,竟比重伤的自己还要冷上几分。
叶清洛疑惑地睁开眼来。
身穿银甲的少年将军跪坐在他身前,人类少年的躯体笼罩在夜叉鬼小山般的真身之下,显得纤弱极了,就像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白瓷玩偶,一碰就碎。
少年颤抖的双手扶在夜叉鬼的肩胛骨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叶清洛低头看去,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发旋,和从衣领之中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沈洺赶来的时候似乎在地上摔了几跤,银甲沾满灰尘,变得黯淡无光。而他微微弯下的后脖颈上,也被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红的细线映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刺眼却诱人。
沈洺血液中独有的香醇气息幽幽飘来,就像陈年美酒般令人着迷,叶清洛双眼紧紧盯着那一道血痕,不受控制般朝着他的颈窝埋下头去。
离得近了,沈洺纯澈醇厚的香甜气息更加浓郁,重伤后的叶清洛早就将克制抛在脑后,伸出一对新长的獠牙,深深刺入少年纯白的肌肤之中。
“唔。”沈洺感到后颈一痛,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下巴就被紧紧捏住,被迫偏过脑袋露出更多的肌肤,随着越来越深的刺痛,他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夜叉鬼吸食的方向涌去。
这还是沈洺第一次被真身状态的叶清洛吸血,虽然夜叉鬼新冒出来的獠牙没有特别长,但穿透血肉后,还是让他有一种几乎要被贯穿全身的可怕错觉。
千年前的叶清洛还不够成熟,也不够克制,吸血的动作粗鲁又蛮横。沈洺仰着头,双眼涣散,他的血流得很快,伤口也很痛,穿透的痛苦和失血的虚弱感令他止不住地颤抖,甚至半边身子都抽搐起来。
叶清洛埋着头大口吸着鲜血,重伤后虚弱的身体终于恢复一些,妖力渐渐运转之后,他终于找回些许神智。
然后,他看清了身下苍白虚弱的银甲将军,和他脖颈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叶清洛浑身瞬间紧绷,他不仅违反约定进入长安城,还没忍住吸了沈洺的血,数罪并犯,沈洺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
叶清洛冰蓝色的双眼中闪过一道狠色——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吸干他的鲜血之后,再带着姐姐离开。
他这样想着,又将獠牙咬深几分,双臂缓缓收拢,将沈洺死死扣在自己怀中,不让他挣脱。
“唰!”突然,沈洺垂下的手边闪过一道冰冷的雪色剑芒。
似乎察觉到主人生命受到了威胁,承影剑竟从剑鞘中猛地跳出半截剑身,泛着寒意的凛冽剑意向着叶清洛扑面而来。
被这把剑狠狠贯穿的痛苦从灵魂里袭来,叶清洛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就要侧头避开。
然而下一刻,他怀中的沈洺挣扎着动了动。
少年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承影剑柄,然后将它轻轻推了回去。
雪亮的剑光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沈洺放下承影剑,抬手摸了摸夜叉鬼埋在自己颈窝中的脑袋,轻声说道:“慢点喝,慢点喝……”
叶清洛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口中的鲜血突然没了味道,甚至令他隐隐作呕。
就在这时,嘈杂的人声伴着刺眼火光出现在城墙边,一群银甲士兵持剑将他们远远包围在中间。
“妖怪在这里!”
“快围起来,不要让它跑了!”
“这次一定要把这害人的怪物抓住!”
听见士兵们越来越近,沈洺在失血的眩晕中深深吸气,从夜叉鬼怀中抬起了头。
士兵手中的火把照亮少年将军惨白的脸庞。
“沈将军?”
“是沈将军!”
“将军!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洺用尽力气推开叶清洛,对他轻声喝道:“快走!”
他浑身气力都随着鲜血流失殆尽,手上根本没用力,叶清洛却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夜叉鬼茫然地仰头看着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洺撑着长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神情冰冷,眉眼生寒,冲他恶狠狠地喝道:“愣着干什么?赶快走!”
银甲将军背对着漫天火光,眼尾点缀上绯色,脖颈的鲜血飞溅在他冷硬的脸颊上,如同染上熊熊燃烧的火花。
叶清洛被他冰冷的眼神瞪着,遍体生寒,下意识地展开双翼,转身向着城外飞走了。
“它要逃走了!”
“赶紧放箭!把它射下来!”
“快!来不及了!”
夜叉鬼高高飞起,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士兵们射出的箭矢飞到极限后,纷纷无力地掉落下来。
人群之中,沈洺持剑而立,他抬头看着叶清洛飞远,唇角扯出了一抹浅笑。
然后,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沈洺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跪在冰冷的寒砖之上,他的银甲已经被扒了下来,双手被铁链缚在身后,承影剑也不在身边。
寒冬腊月的天气,沈洺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肆虐的寒风令他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幸运的是,他的伤口已经被冻得结了冰,倒是没有再流血了。
他跪在幽深的金殿之外,只能看见里面站满黑色的人影,听着人们大声争论着他的去留。
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将大步走出金殿,看着沈洺的目光里满是嫌恶和鄙夷。
武将沉声问道:“沈暝,老实交代,你与那妖怪究竟是何关系?为何要助他逃跑?”
沈洺张了张嘴,喉中发出嘶哑的气声,他已被冻得说不出话来。
武将见他不说,将手指恶狠狠地插进他脖颈处的伤口,硬生生撕开已经结冰的血痂,在伤口的血肉之中用力搅动。
“唔。”沈洺忍不住闷哼一声。
“说!”武将在他耳边大声咆哮。
可除了这一声闷哼,沈洺再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呸!”武将狠狠向他啐了一口,抬脚将他用力踹翻,大声说道:“念在昔日同僚情分,本将军原想给你一个向陛下认罪的机会,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
说完,武将朝着金殿之上的明黄色人影重重跪下,伸手掏出一个陈旧酒壶,扬声说道:“陛下,这酒壶是从沈贼身上搜出来的,上面还有将军府的标志,这只酒壶就是沈贼与妖邪勾结的铁证,请陛下过目!”
沈洺狼狈地倒在地上,看着这只熟悉的酒壶,微微睁大了双眼。
一名侍从从殿内快步跑出,双手捧着酒壶回到殿中,过了片刻,一声盛满怒意的冷哼响起,酒壶被狠狠扔出殿外。
鲜红色的血液从壶嘴洒出,划出一道狰狞的血色弧线。
空掉的酒壶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沈洺脚边,他看着自己的鲜血洒满一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贼,还敢垂死挣扎?”武将挥拳重重砸向沈洺胸口,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他胸脯竟被一拳砸得凹陷下去。
沈洺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轻飘飘地散落在地上。
“沈将……沈贼这是在为那妖怪收集血液?”
“这满满一壶血,不晓得害了几个人。”
“他被抓到的时候正在喂那妖怪喝血,简直丧心病狂!”
人们议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洺躺在地上,看着空中不断落下的飞雪,他想要闭上眼休息,却被吵得头疼欲裂。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穿过人群,传到沈洺耳边:“沈暝身为护国将军,竟然与妖邪勾结厮混,简直罪无可恕,当处以极刑!”
争执不休的声音渐渐变弱,人们沉默下来。然后,一个低沉而冷然的声音在金殿中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漠视,将少年将军的命运狠狠摔下:“准。”
沈洺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他连金殿中下旨的人都没看清,就被士兵们粗暴地拖进了水牢。
在将他凌迟处死之前,人们似乎还想从沈洺口中撬出关于叶清洛的消息,于是将他绑在阴气森森的水牢之中,在他身上施用着各种酷刑,想要逼他开口。
人们用布满尖刺的长鞭抽打他。
人们用烧红的烙铁烫伤他。
人们用钳子一颗颗拔下他双手和双脚的指甲。
人们用盐水涂抹在他满身溃烂的伤口上。
渐渐地,人们开始不在乎他能说出什么,而是以折磨他来取乐。
毕竟,他曾经是大宁最强的剑圣、最耀眼的少年将军、最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如今,却像滩烂在臭水沟里的烂泥,卑贱到了尘埃里。
可当人们用尽了所有手段,却没能从他口中得到只言片语,人们突然明白,想要摧毁他不能只折磨他的□□,还应该伤害他的灵魂。
第二天,沈洺被吊在了皇城门口的歪脖子树上。
他身上的单衣已经烂成破败不堪的布条,被汗水和血水打湿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浑身布满血肉模糊、溃烂发黑的伤痕,除了一张脸,身上再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的双手被铁链紧紧绑住,吊在树干上,被鲜血浸到生锈的铁链深深嵌进他的血肉,令他鲜血淋漓的双臂看上去狰狞极了。
树下很快围满了百姓,不知从哪个人开始的,百姓们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他,把烂掉的菜叶和腥臭的鸡蛋砸到他身上,仿佛他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妖怪。
他流下的鲜血混杂着各种恶臭,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百姓们嫌恶地躲开,眼中却闪过猩红的光芒。
沈洺只能紧闭双眼,等待着这一轮的酷刑赶快结束。
意识朦胧之间,他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十七哥,他们骂的是沈叔叔吗?”
“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沈叔叔是世上最强最好的人,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那他们为什么都在骂他?呜呜呜呜,为什么?不要骂了……呜呜呜呜,不要骂了……”
“秀秀,别哭了,沈叔叔就在这里,我们去找他,然后我们亲口问他。”
沈洺猛地睁开眼来,他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就在人群中成发现了两个身穿布衣的小孩。
男孩紧紧抓着女孩的手,带着她埋头穿过人群,向前挤去。女孩跌跌撞撞跟着他,在后面哭得喘不过气来。
是沈十七和沈秀秀。
是沈洺最疼爱的两个孩子。
沈洺猛地挣扎起来,却使不上任何力气,被吊在半空的他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脱离海水后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的笑话。
此时,沈十七和沈秀秀已经挤到了人群边缘,马上就能越过人墙看见沈洺。
突然,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从他们身后伸了过来,轻轻遮住了他们的双眼。
沈十七吓了一大跳,摸到腰间的树枝,刚想挥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十七,是我。”
“叶叔叔?”沈十七松开树枝,语气雀跃,“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是来找沈叔叔的?”
变为人形的叶清洛抬头看着沈洺,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年将军狼狈至极的身影,语气冷淡地说道:“他不在这里。”
“可是……我听见好多人都说沈叔叔在这里。”
叶清洛捂着两个孩子的眼睛,推着他们转身离开了人群,低声说道:“他们以为沈洺在这里,但他们都想错了。”
两个孩子对叶清洛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便没有再怀疑,只是问道:“那沈叔叔到底在哪里?叶叔叔,你带我们去找他吧。”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等我找到他了,就带你们去。”
“哦……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