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9、第 119 章 ...
-
夜幕降临，沈洺被放了下来，关回阴暗的水牢之中。
人们忌惮他的实力，为了他一人清空整座水牢，在里面布满各种机关和层层铁门，把他四肢缠满铁链，牢牢绑在刑架上，才放心离去。
没有间歇的酷刑耗尽了沈洺的体力，他低低垂着头，似梦似醒地昏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山般高大的黑影。
双角黑翼的夜叉鬼站在昏暗的阴影里，一双幽深的冰蓝色眼瞳紧紧注视着被绑在刑架上的苍白少年，眉眼阴沉。
沈洺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了过来。
“……清洛？”他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
叶清洛伸手握住牢门的铁柱，微微用力，整面牢门就像是一片豆腐，被他轻易地取了下来。
夜叉鬼弯下腰走进水牢中，指尖一划，“哗啦”一声，铁链应声断裂，掉落进脚下浑浊不堪的污水里。
没了铁链束缚，沈洺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叶清洛连忙伸手接住他，把他抱进怀里。
沈洺困顿的双眼扯开一条细缝，包裹在苍白眼皮下的瞳孔漆黑如夜，却依旧闪烁着微亮的光点，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夜叉鬼高大的身躯僵硬地崩着，狰狞的形貌就像一尊邪神石像。叶清洛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以你的实力，明明可以逃得出去，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沈洺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是大宁的神威将军，我不会抛下长安城成千上万的百姓。”
叶清洛低声嗤笑道：“神威将军？估计就只有你还觉得自己是劳什子神威大将军。你手下的兵都被抢光了，外面那些人恨不得把你整个将军府都给端了。”
沈洺没再说话，自己如今的决定对外人来说的确难以理解，他不奢望现在的叶清洛能够明白。
叶清洛看他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有些气急败坏，声音里已有几分怒意：“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沈洺认真地看着他：“你不希望我死？”
叶清洛眉头一跳，烦躁地否认：“是姐姐担心你，才叫我来救你的。”
沈洺微微阖上双眼，轻声道：“谢谢叶姑娘，我不走。”
“你这个——！”叶清洛想要发怒，可蜷缩在怀中的少年将军却虚弱得可怕，仿佛一个布满裂痕的破烂瓷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满地。
叶清洛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你会被自己的同类折磨死的！他们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向着他们？”
沈洺没有理他，把头枕在夜叉鬼坚实的胸膛上，低声说道：“你别动了，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凶名在外的沈洺一向杀伐果断、冷面无情，哪里在他面前显露过这般脆弱的模样，叶清洛心里微微一颤，竟然真的屏住呼吸，不敢再动。
他绷紧的肌肉硬邦邦的，沈洺皱起了眉：“放松一些，太硬了。”
“哦……”夜叉鬼缓缓放松了身体，让他枕得更舒服些。
沈洺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不知道到底睡着没有。夜叉鬼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他。
叶清洛低头看着沈洺身上各种狰狞的伤口，觉得碍眼极了，他瞟了瞟陷入昏睡的少年，悄悄埋下头，一点点舔舐着他身上的伤口。
沈洺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上到处都痒痒的，又酥又麻，便挣扎着睁开了眼。
夜叉鬼正伸出猩红的舌头，在沈洺身上细细舔舐着。突然间，他浑身猛地一凉，连忙抬起头来，和沈洺黑沉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叶清洛立马飞快解释，“舔一下伤口好得快一些。”
沈洺没有说话，他浓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夜叉鬼，里面却并没有震怒和抗拒的神色。
叶清洛等了一会儿，发现沈洺没有发怒的迹象，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位剑圣大人现在重伤在身，就算再怎么被冒犯，也打不过自己。
叶清洛胆子大了起来。
他当着沈洺的面，举起少年一条苍白的手臂，挑衅般凑到唇边，一边盯着沈洺的眼睛，一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沈洺只是静静看着他，顺从地将手臂放在他手里，没有任何动作。
叶清洛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夜叉鬼放下沈洺的手臂，又扯开他的衣领，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胸腹，凑近了一些，灼热的呼吸令少年惨白的肌肤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但沈洺还是没有反抗，一向冷冽的眉眼中甚至带着柔和的纵容。
叶清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那我继续舔了？”
沈洺垂下眼来，唇角微微勾起，轻轻应了一声：“嗯。”
“……”
夜叉鬼任劳任怨地把沈洺全身上下的伤口都舔了一遍，许多还在渗血的伤口肉眼可见地飞快愈合，沈洺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沈洺从叶清洛怀里坐起来一些，然后对他说道：“已经可以了，你先走吧。”
叶清洛却不放开他，沉声问道：“那你呢？”
沈洺轻轻摇头：“我再等等，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叶清洛沉默一会儿，说道：“要不然我帮你把外面那些人都杀了吧，这样他们就不能伤害你了。”
此言一出，如同在炸药堆中落入一颗火星，沈洺眼中倏然腾起怒火，喝道：“你敢！叶清洛，你发过誓的，不可伤人！”
叶清洛的倔脾气也被点着，怒道：“我怎么不敢？你现在伤成这样，又打不过我，就算我现在立马出去把人杀了，你难道能拦得住我？”
沈洺突然锋利的眼神如同冰冷剑刃，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若伤人，我必杀你！”
夜叉鬼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唯一发亮的寒星，彻骨寒意将他的声音也浸染得发冷：“若我是为了你？”
沈洺斩钉截铁的话语落地有声：“就算是为了我。”
“你……！”叶清洛浑身凶狠的气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他气得直磨牙，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少年将军打晕抗走。
“你这个……你这个……”
形貌狰狞的夜叉鬼低下了头，宽阔的双肩耷拉下去，冰蓝色的双眸渐渐黯淡，整个妖都委屈兮兮的。
沈洺看着他，眼前这个小夜叉刚与他经历了生离死别，他不惜跨越千年与他重逢，却又被这残忍又荒诞的现实割裂得支离破碎。
他明明是为了救他才来到这里，却为了那些肆意伤害他的人刺痛了他的小夜叉。
沈洺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来救叶清洛，但这赌注之中，不能牵连到其他无辜之人。
他总归是欠他的。
浑身血痕的苍白少年坐在夜叉鬼怀里，突然伸手轻轻勾住了恶鬼的脖颈，将他盘踞着狰狞犄角的头颅缓缓拉近。
少年高高扬起脸，伸长的脖颈呈现出美丽又脆弱的弧度，如同献身邪神的羔羊般，捧着夜叉鬼的双颊，深深吻上了他的双唇。
叶清洛整个妖都僵住了。
沈洺小心地避开夜叉鬼尖利的獠牙，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温柔地汲取着深藏在里面的柔软和炙热。
阴冷浑浊的水牢之中，他们靠在浸满鲜血的刑架上，无声无息地接吻。
等到沈洺终于松开他的时候，叶清洛惊慌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你怎么……怎么回事？你，你疯了吗……？”
沈洺爱看他这幅害羞的模样，忍不住又撑起身子亲了亲他的唇角。
“你你你——！”叶清洛差点把怀中的沈洺一把丢了出去。
他再也不敢留在这里，手忙脚乱地把沈洺放了下来，站起身就要落荒而逃。
“等等！”沈洺叫住了他。
叶清洛抬起的脚僵在半空，结巴着问：“怎，怎么？”
沈洺蹚进冰水捡回被叶清洛扯开的铁链，自己动手把左手绑回刑架，然后对他说道：“帮我把右手绑上去。”
叶清洛只好转身回来，闷头把铁链捆回沈洺身上。
沈洺再一次被牢牢绑回刑架，叶清洛一句话没说，又要转身逃跑。
“再等等！”
叶清洛额角猛跳，垂着头问道：“又怎么了？”
沈洺拿手指指了指被他拆下来的牢门：“把门装回去。”
“……”叶清洛僵硬地转回身，埋着头把牢门扶了起来。
沈洺看着他，低声说道：“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把崖羽找出来。”
叶清洛站在牢门外，垂下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等我，两日之内，我一定找到他。”
寒风袭过，夜叉鬼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叶清洛走后，漆黑的水牢显得更加阴暗冰冷，沈洺绑在刑架上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刚刚，他差点就让叶清洛带他走了。
这里这么冷、这么黑、这么痛，他想家了。
凄寒冬夜，无比漫长难熬。
第二日天亮，沈洺又一次被士兵们拖出水牢，来到那棵洒满鲜血的歪脖子树下。
但昨日围满人群的街道此时却空空荡荡，萧条又寂静，偌大的长安皇城，此时竟如同阴森鬼城一般。
沈洺对正捆绑自己双手的士兵低声问道：“昨夜发生什么了？人都去哪里了？”
士兵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冰冷的死寂：“昨夜，城里死了四百七十四人。”
“什么！？”
沈洺心脏猛地一跳，飞快站起身，双臂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是谁干的？”
士兵没想到他还有力气，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他却顾不上爬起来，突然朝着沈洺凄厉大笑：“谁干的？沈将军你难道不清楚吗？不就是你勾结的那个妖怪吗？枉我对你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把你当做盖世大英雄，崇拜你追随你，可你呢？你竟与妖邪为伍，残害百姓，你还是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