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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寒梅逢傲雪祈人归,君宠遇身抖心如灰 ...

  •   153
      阖业硕接到远方急报。

      “什么?遇到山匪……”阖业硕听了,心头重重咯噔了一下。

      “是。焚尸后,找到其中一具尸体。非为全尸。”翰琼眉头紧蹙,实言禀报了去,“是——受过宫刑的!”

      “这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啊?”阖业硕反问道,仍是不能相信。

      “找到了他的剑。”翰琼答道,呈上剑去,“臣已查验过,确是他之剑。”

      阖业硕打量着羽伦之剑,回想起初识之年,浣彤无拘无束、甚有几分招摇之模样——

      “羽伦哥剑不离身!”浣彤不知阖业硕身份之时,欣欣然叫嚷着,去把羽伦腰中之剑。

      “阖业硕疑心甚重,若不留下在意之物,他怕是不会相信我已死的。”掩云同掩云道,虽是舍不得他的剑,却扔是狠心舍了去。

      “这事要瞒着婧妃。”阖业硕合上手中之急报,对一旁的翰琼叮嘱道,“若她得知赫靖羽伦已死,必会万念俱焚啊!”

      “臣知道。”翰琼将剑递给阖业硕,“皇上,您真的相信,他——死了吗?”

      “恐有蹊跷啊!赫靖羽伦被杀,天下人十有八九会觉得这是朕干的。失民心啊!”阖业硕眉头一皱,拔出剑来。

      剑体锃亮,剑光灼眼。

      “羽伦活,朕累。现在听说他死了,朕觉得更累。唉——”阖业硕望着那剑刃,长叹一声,“又要费脑子了。要保护婧妃之心,要她以为羽伦平安。还得考虑,若是被人设计了,失去人心,该怎么办。朕心里苦啊!没处说啊!”

      “臣愿为皇上分忧!”翰琼知阖业硕苦楚,赶忙道。

      阖业硕取出过往装有诚文轩密报之木盒,吩咐翰琼道:“弄个假的,说赫靖羽伦已平安到达。婧妃看了,便会安心。”

      “是!臣立刻去办!”翰琼应了阖业硕之命,速速离开。

      出乎阖业硕预料,浣彤并未偷看那木盒。她已是开始信任阖业硕,便不再同早前那般,偷看密报。

      关于羽伦,她自是担心,每每于夜深人静之时,看那诚文轩内之书卷。

      自打羽伦离去之日起,浣彤之担心皆被透埋于心底。于她而言,若如此可保全羽伦性命,予其安稳余生,已甚难得,又怎可再贪求其他?

      阖业硕看于眼里,疼于心底。他深知,羽伦之死讯,对浣彤而言,会是晴天霹雳般之打击。他忘不了,在赫靖府里,那漫天红叶里令人心碎之一幕。

      他见她伏案睡去之时,书正是翻到至《熙王外传》那页,便是拿起读来。

      “唯见其必于圆月高悬之时,举目遥望,猜其思乡甚笃。”阖业硕对此句颇有感触,抬起头来,看那明月,只觉眼前人之心情,怕是同那文中所写一样,皆是心有牵挂,却不能对君王直言。

      阖业硕考虑了数天,仍是一筹莫展。最后,他派翰琼去了一趟诚文轩。

      对着羽伦之墨宝,阖业硕做了一些东西。

      “皇上,这样——行吗?”翰琼犹豫道,看到阖业硕之用心,颇觉难受。

      “这剑你带出宫去,在宫里被她发现便不好了。”阖业硕拔出剑来,一个失神,竟被划伤。

      “皇上!”翰琼眼见殷红温热的血,流过锃亮冰冷的剑身,紧张不已,“可要传太医?”

      “无事!小伤!”阖业硕拦下翰琼,却是苦笑叹道,“剑有情,替主人不平么?抑或是,剑无情,随着主人一道,对朕生恨么?”

      颐心斋内,浣彤拍着思回,唱着小曲儿。

      “他睡了吗?”阖业硕坐到床边,拥着浣彤,看着他们的孩子。

      “嗯。”浣彤嘱咐了奶娘几句,同阖业硕离开了房间。

      浣彤见阖业硕满目疲态,便是关心道:“你也累了吧?早些睡吧。”

      浣彤为阖业硕解开衣服。阖业硕却是故显倦意,不敢望向她的眼。

      “是啊!朕今天累坏了。先睡了。”阖业硕只匆匆几句应过,便是躺下了。

      浣彤整了整那锦袍,便见一封信掉了出来。她捡起来,嘴张了一下,心砰砰直跳。

      她悄悄地回了一下头,看到阖业硕睡着了,才把信拆开。

      信纸上,是她熟悉之笔迹。看着信,浣彤的眼睛湿润了。她以为,信是羽伦写来的,说他已经平安到达了封地,说他一切都好。

      这一切,被床上之人,看在了眼里。他根本就没有睡。他宁愿用心爱之人对自己的误会,换取她之安心。

      浣彤以为,阖业硕截住了羽伦给他的信,却不巧被她发现了。她不知道,这是阖业硕特意为她精心编织的唯美误会……

      颐心斋内,烛火跳动。浣彤之心亦如那火苗般,跳动不停。

      浣彤捧着薄薄的信纸,禁不住思绪万千。

      多么熟悉的字迹啊!多久没有看到了?这封信辛辛苦苦地跨越了多少山川河流,才到达了京城?又是多么不容易,才到了我的手里?羽伦,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你之消息呢?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含泪把信念完,浣彤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想到满头白发、遍身是伤的羽伦,如何伴着孤灯,咽下泪水,颤抖地握着笔,一字一句地编出那些安慰她的点滴之语,便是心疼不已。

      一颗泪滴到了信纸上,冲淡了墨迹。

      啊?

      浣彤心下甚惊。

      这可如何是好?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顾不得再难过,浣彤惊恐地望了望床上的阖业硕,看他睡得正酣,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慌乱地把信折起,塞回封里时,胸口却是一起一伏,扑通乱跳。强压着胸口的躁动,她将封压了压,重又揣回阖业硕的衣里。为了免他发现,她又小心翼翼地整了整他的衣。

      这里里外外之拉扯,使她触到了些什么有点僵硬之物。

      待她拽了出来,方是看清,那是一条带血之布带。血已凝固于那布上,才会摸着甚硬。

      怎么?他受伤了?

      自从赫靖府里团团红叶,于她眼前化作鲜血倾泻下来之后,她便害怕红色。

      羽伦离开后,浣彤怕那红色,更甚过往。于她而言,那使她想起血淋淋之人心与天下,还有自己寓意颇深的“浣彤”之名。

      她深深地呼吸,强压住胸口之起伏,她将衣里的一切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之后,她轻轻地走到床边,去解他身上的最后一层衣。她细细地检查,哪里有新的伤口。可阖业硕却是一个翻身,转了过去。她怕吵醒他,只得住手。

      看了那信,浣彤便再睡不着。

      炉火烧得正旺,把浣彤的脸烤得通红。

      她把手贴到脸颊上,只觉火辣辣的烫。一时间,她的头也热得发晕,双眸被层层血红之潮淹没。

      浣彤披了棉袍,悄悄地走了出去。

      银装素裹,雪覆万物。

      “又一年过去了……”她看着雪,默默地念道,回想着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

      她差点失去阖业硕;她迎来了他们的孩子;她爱上了他……

      这一年,羽伦没有因为书写本朝史而死,却成为了前朝皇子,离京远去了。

      羽伦,京城下雪了。你那里是何模样?可有下雪?还是依旧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么?你可想家了?我想给你回信,却不知如何做才是妥当。请你好好地活着,莫忘了我们的‘红叶之约’啊!我甚企盼,日后再能相见……这映雪之语,你可听见了吗?

      浣彤于心底里默念着,对着雪祈祷,愿保佑羽伦平安喜乐。

      银白之雪,浣去了浣彤满眸之血色。她劝慰自己,既已见信,羽伦平安,便把心里之血色放下吧。

      皎月当空,雪夜清冷,有香气隐约袭来。

      浣彤闻香而去,竟见不显眼之处,有三两梅树默然而立,梅花挂枝,傲然盛放。

      之前有么?阖业硕是何时将它们移到这里来的呢?——浣彤心下稍有好奇。

      爱她宠她至这般。纵是冬日,亦不忘要花为她开放。如此痴情之皇帝,会否一生都被她倾覆了呢?——德顺望着这寒梅傲雪之景,心下不禁叹道。

      夜风吹过,暗香萦绕,扶过浣彤的脸颊,沁入浣彤之鼻翼。

      “唉——”浣彤偷偷地叹气,暗自神伤。

      也许,自己的一生,就在这高墙里度过了吧。自己终究是被这皇宫囚禁了……

      丝丝之落寞悄然涌上了心头。当一切都尘埃落定,被围在这宫墙里的日子,却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她总做宫墙外之美梦,渴盼于草地、荒丘之上,掣马奔驰……

      若能同心爱之人携子而行,与人生挚友一道,在与世无争之地,自在而活,无拘无束,当有多好!

      她甚而奢望,有朝一日,昔日宿敌可冰释前嫌,化敌为友……

      “美吗?”阖业硕的一声问,把浣彤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知何时,阖业硕早已站在了浣彤之身后。他本就没有睡啊!

      浣彤嗖地转身,被吓得不轻,“皇上?”

      如此惊慌失措的一句,令阖业硕之心,陡然吃痛。

      阖业硕悲然淡笑,疾步上前,轻轻抱住了浣彤,俯下头去,用唇摩挲着她的鬓角,“今夜,朕陪你赏花看雪,可好?”

      “什么时候把它们移到这里的啊?”浣彤指着梅花,轻柔地问道,移开阖业硕之臂,从他怀里走出,去触摸那清凉高洁之梅瓣。

      阖业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梅之香气,满脸沉醉,“朕从御花园里偷来的。冬日里,‘醉心曈’不开,就让它们充个数吧!喜欢吗?”

      浣彤循着花香,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怎么?不喜欢吗?”阖业硕见浣彤似有失神,关心问去。

      “当然喜欢。好怕自己的指,会玷污了它们。”浣彤用力地吸了一口香气,体味着那冷咧恬淡之味道。

      “有了你,朕便不再怕这皇宫!”阖业硕道,“朕之家就是颐心斋。你我之花园就在颐心斋后面,种满了‘醉心曈’。”

      “偷?所以,你把那梅花从御花园里‘偷’出来,种到他们的花园里。”浣彤看着阖业硕,颇觉得他有些傻气,“臣妾一向觉得你甚是聪明,甚至狡猾。怎么像个稚童一般,还要偷?”

      “你想什么呢?”阖业硕见浣彤眉头微锁,想她必是有心事。

      “臣妾在想,你偷御花园之物,可有被罚?”

      “天下皆是朕的。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可被罚?”阖业硕甚是自大地道,却是未等片刻,便忍不住自嘲了去,“怕不是除了这宜心斋,朕皆是鞭长莫及!否则,怎会只敢要你和孩子待在这里?若有朝一日,这宜心斋都被别人占了,朕便是退无可退。”

      “那便换臣妾来保护你。”浣彤拍了阖业硕之肩,做豪迈之姿,“虽是力薄,若螳臂当车,亦定竭尽全力!”

      “若真有那日,务必弃朕自保!”阖业硕被浣彤之模样逗笑,却是诚挚笑曰,“朕无需任何人陪葬!”

      “那就让花为你我之情义我们陪葬!”浣彤颇觉感动,含笑望着阖业硕,“谢君‘偷’花之用心良苦!”

      “说得好!朕也爱那花瓣,可——”阖业硕探过头来,手环住浣彤之腰,口吐荤言,“不及你之唇瓣。”

      话音刚落,阖业硕便是轻轻地点了点浣彤之唇,“朕着实好喜欢你啊!没了你,定是活不下去的……”

      “古人云,人生有四不可靠。”浣彤埋下眼,缓缓地吐出六个字,“春寒、秋暖、老健……”

      “春寒、秋暖、老健?”阖业硕重复着,很快会意,“朕都懂。春天之寒冷,终会以变暖收场;秋天之温暖,终会以寒冷结束;年老时无论如何健壮,也终逃不过一死。”

      月光如练,冷冽地倾撒下来。月光里的可人儿,面容柔和,青丝垂腰,秋水浸着忧郁。

      “还有一不可靠呢?”阖业硕追问了去,已是大致猜出,当与己有关。

      “君宠。”浣彤抬起眼来,直望着阖业硕的眼。

      “这君,指的不就是皇帝吗?这皇帝,不就是朕吗?”阖业硕心头一凉——对她无微不至的爱与维护,在她心里,就是这“四不可靠”中之“君宠”么?

      “唉——”阖业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咽下心头苦水,向她承诺道,“虽然春寒、秋暖、老健都不可靠,可朕之爱——注定可靠。”

      阖业硕把浣彤揽到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她予自己之暖意,感到了她许久不曾有过之发抖,“冷吗?”

      浣彤体会着阖业硕身上之暖,低低答道:“不。”

      梅花的香气再次飘来,他轻锁住她的檀口,“相信朕,会一直宠你到老!很老很老……”

      她伏于阖业硕之胸口,依旧发抖,心里却是悲凉而想——是会囚禁我到老!很老很老吧……

      浣彤心结已生——阖业硕之隐瞒,即是对自己之不信任。若是他信任自己,又怎么会把信藏起来呢?他把自己对羽伦的关心,想成什么了?

      阖业硕握住浣彤之手,拖到唇边亲吻。

      他的手松开之时,她看到了——他的三根手指,皆被划伤,似被凝血绑上了三条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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