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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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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应当伟大磅礴的救世之旅,就这样中道崩殂——凌小小甚至都没有走出那片沙漠。
而当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右腿绑着厚厚的石膏被吊在病床上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世界真他妈荒唐。
凌寒本来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但他在翻车的那一瞬间及时唤醒了舍利子的能量,所以只是脸上稍微有些擦伤。
但原本他的身体便不太好,舍利子大用过一次更显得内里空虚,他脸色无比惨白,见到凌小小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劈头盖脸的指责:“你还是迪普系人吗?舍利子你这时候不用是要攒着等过年吗?”
病房干净整洁,淡淡的香味高级怡人,一看就是费用不菲的地方,但病房再豪华、装饰得再舒服,以人类现有医学技术,骨折也只能打石膏、打固定,然后等待,等待骨头在漫长的时间慢慢长好。
“你就这么吊着吧,你看看到时候是夏于一个断头的人先睁眼,还是你能下地走路?是查理文特森先毁了全世界,还是你能下地走路?”
凌寒发火的时侯,髓海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他在这场有些无厘头的车祸里毫发未伤,因为他及时地将自己变成极小一尘埃,所以他总觉得有几分羞愧,在凌小小昏迷的这几天里,一直在病床前尽心尽力地伺候凌小小。
不过他被凌寒点醒了,弱弱地提议道,“不如,把夏于的那个药水,倒一点在凌小小腿上吧?”
“没用!那东西,只对无意识的蠢货有用,”凌寒看了他一眼,“就像你这样的蠢货。”
髓海瞬间便面红耳赤。
凌小小及时出来解释道,“他,咳咳咳,”髓海立刻贴心地递上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凌小小对他笑了笑,“凌寒的意思是,那药水只对初始生命有用,像你,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以及快……快死去的夏于,都可以在药水中恢复健康。像我自然就不太行了。”
“你也是个蠢货!”凌寒的声音越发咄咄逼人,“回答我,为什么不用舍利子?”
为什么不用舍利子?
凌小小看着,也不得不看着,自己那一条被吊在半空中的腿。在凌寒不知道的脑域里,安奴也一直在强调:“你应该用舍利子的。”
事实上,从理智的角度分析,凌小小也知道自己应该用舍利子的——
因为,没有时间了,查理.文特森永远不会等他骨折痊愈。
可是……
他问安奴,“倘若这一次用了舍利子,下一次……你知道是什么时侯,舍利子的能量够用吗?”
安奴沉默了片刻,有趣的是,凌小小能够窥见他在诚实和欺骗之间来回犹豫了几次,最后才选择了诚实,“不够。”
凌小小立马回道:“那我还不能用。我得留着舍利子保命。”
安奴劝道,带着苦口婆心,“不用想法设法地保命。你是一定会死的。”
“……”
安奴根本就不理解凌小小的贪生怕死,但是他却自然而然地认为凌小小应当伟大。
凌小小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他再一次单方面屏蔽了脑域中通话的渠道,任由安奴——
然而一个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关不了了,我不能再让你这样胡闹下去了,现在就启动舍利子恢复,否则我将立刻夺取对你身体的控制权。”
凌小小忽然感觉胸口热热的,他下意识地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舍利子亮了些。
“我靠……”他惊呼一声。
凌寒也看见了,他不自觉哼了一声,像是在说——你小子终于识相了点。
舍利子是被安奴点燃的,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凌小小却只能以第三人的视角来观察自己的变化,这样奇妙的体验让凌小小忘记了害怕,但他还没有忘记抵抗。
“我的身体属于我,你别想干涉!”他同步驱动了舍利子,却发现安奴早已占据了整个脑域。
整个脑域都在高呼着放弃,如山崩地裂般壮阔——凌小小被逼到了脑域的一角,他哭了,求安奴:“那我把身体给你,你还救活夏于,好不好?”
安奴似乎发出了一声幽长的叹息,他用舍利子的威压击昏了凌小小,才让其止住了哭泣。
随后,他睁开了眼睛。
从脑域的世界走出来几乎不废吹灰之力,但抬起眼睛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觉得很累。
“小寒。”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受到睫毛那细微的颤动,那是任何无与伦比的想象都无法比拟的真实,他看向凌寒。
刚刚坐下的凌寒一愣,瞪大了眼:“安奴?”
举着水杯的髓海手一抖,差点整杯泼倒在地。
“是。”安奴的声音既疲倦又平静,“查理.文特森的具体方位,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不知怎么的,凌寒看起来有点木。
“他在西域安排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吗?”
凌寒沉默了一会,“不清楚。”
安奴望向他。
凌寒这才发现,原来他前段时间一直都错了,原来之前与他交流、与他对视的一直都是凌小小,凌小小模仿着安奴的语气、模仿着安奴的风格,让他造成了安奴已经归来的错觉。
但真正的安奴,只在眼前。
安奴轻轻笑了,“小小还挺聪明,是不是?”
凌寒仍旧没有接腔。
但安奴已经通过心波流看清了一切,“沉默或许对人类有用,但迪普系人原本就无需沟通。小寒,何必抵抗我呢,我只是想知道查理.文特森的最新讯息,如果你不主动告诉我,我也会用摄魂术知道。早一点找到查理.文特森,这一切就能早一点结束,你还能早一点回家。”
果然是安奴啊,这是凌寒熟悉的说话方式——威逼、利诱,再加一点真情实意,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何必呢?凌寒心想,本来他就是准备带安奴,不对,带凌小小去找查理.文特森的。
刚才何必又否认呢?
安奴说的很在理啊。
“星罗镇,是西域旁边的一个地级市下面的一个镇,距离这里大概八百公里,查理.文特森一直在那。”
“自从上次地下爆炸后,他就一直在那?”
“对。”
安奴撑起身子,“给我一份全球地图。”
“不用,”凌寒静静地说,“你猜的不错,那个地方就是生死岛的对跖点。”
“对跖点?”髓海问道,“什么是对跖点?”
“你想想地球作为一个球体,对跖点就是用一个水平面上正对应的两个地方。”凌寒回道。
“噢噢。”髓海点点头,他忽然敏感地意识到,往常解释的都是凌小小而绝非凌寒,但安奴并没有开口,反而是凌寒屈尊。
他望向安奴,带着点颤颤惊惊。
而安奴躺在枕头上,属于凌小小的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病房内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吓人。
直到安奴再次开口,“还是耽误太长时间了,没必要去生死岛了。直接去星罗镇。”
“你是觉得生死岛已经空了?”
空了?难道有人救出了那上面的所有舍利子?
髓海默默地想,但他不敢开口提问。
“嗯。”安奴说,“你准备好一辆车,一份纸质的地图,必要的生活物品,我们现在就去星罗镇。”
“你这腿……”髓海轻轻地开口,但一句话并没有说完,他就闭上了嘴,因为他突然发现,安奴自行将腿放了下来,与此同时,厚厚的石膏自行出现了裂缝,大块大块地落在了地上。
髓海不知道舍利子竟然还有如此本事,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瞄了眼凌寒,发现凌寒眼中也闪过一丝吃惊,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舍利子都能这么厉害。
望向安奴的眼神,又不得不多了一丝敬畏。
也很奇怪,明明凌小小的长相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但髓海再也不会将眼前的这个人当作凌小小。
他不由得又生出了一份茫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哪知安奴在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石膏、吊水、各种仪器都去除干净,就看向他,声音温和地说,“不用担心,你还是跟我一起走。”
被他看着的时侯,髓海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安奴笑了笑,“别想太多,你还是把我当成凌小小就行。”
髓海心想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想太多,他也回了一个笑容,只是多少带着些拘谨。
跟着安奴和凌寒离开的时侯,髓海落在最后,特意把凌小小睡过的床铺叠放整齐。他动作很快,手又巧,几秒钟就整理好了一张床。
看见安奴和凌寒都回头看向他,髓海才直起腰,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我习惯了。我经常替凌小小叠被,他不爱叠被。”
“是,”安奴又笑了,眉眼忽然放松了下来,“他比较懒。”
“走吧。”凌寒声音冷淡。
“走。”安奴拽上了髓海,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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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脖子长出第一根血丝,吊住干枯的皮肉之时,夏于就懵懂生出了一丝意识。
所有人,包括安奴在内,都以为只有等到最后躯体完全长好的那一天,夏于才会清醒,但他们都忽视了另一个因素的存在。
那就是编号927,谢燕——夏于和夏天的祖先。
从安奴联系到谢燕,并且跟谢燕说清楚夏于的状况时,927号的声音就及时地出现在了夏于的脑海中。
他不断地告诉夏于:“活下去。”
三个字,就像个甩不掉的诅咒一般,一直在夏于的脑海中反复播放,直接催动了夏于的提前苏醒。
可是他就像个初生的婴儿般,既无法睁眼,也不懂说话,甚至都不清楚“活下去”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想依靠着本能哇哇大哭,但意识先身体一步苏醒,他连睁眼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张开嘴大哭呢?
所幸还有谢燕,给予他血缘的祖先,再次给予了他一次生命的觉醒——谢燕日日夜夜地陪伴着他,哄着他,不停地和他说话,耐心、温柔又细致。
“乖,不哭不哭。”
“我在跟你说话,我是太爷爷……太爷爷,就是爷爷的的爸爸……爷爷,就是你爸爸的爸爸……我是你的家人……不要害怕……”
“苹果也是水果的一种,你能回忆出苹果长什么样子,对吗?”
“你在慢慢的长大,不着急,千万别着急,你会长出强壮的胳膊……胳膊就是手臂的意思……”
他每天都和夏于说无数的话,慢慢地,夏于就听得懂人话了,最难的便是这一步,等到开窍之后,夏于的进步即变得飞快。
他开始和谢燕对话。
“太爷爷,我是什么?”
“太爷爷,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太爷爷,舍利子是什么东西?人又是什么东西?”
“太爷爷,太爷爷是什么东西?”
太爷爷被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问的逐渐招架不住,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夏于叫他,他都装死当作没听见。好奇心旺盛的夏于,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躯体之外。
他这才想起来,他以前经常能够听见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清澈,不像太爷爷的声音那样难听,那个声音总是在谈论什么药水,也经常在叫一个名字“凌浩然”。
那个声音并不经常响起,但每次响起的时候都会离自己很近,这个时侯的夏于这才明白,那个人一直在看他。
他明明感受不到那充满着爱的目光,却真正地被这道无形的目光所治愈,夏于有了对幸福的第一次体验。
他不紧张了,也不觉得孤单,自在舒适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长大,无聊时就一次一次呼叫太爷爷的名字,看见太爷爷被烦的不行会咯咯地笑出来。
可是那个声音怎么没有了?好像只剩下了凌浩然的声音?
他问太爷爷,太爷爷却说得高深莫测,“成长和离别是一道硬币的两面。”
“那我还能再听到那个声音吗?”
太爷爷说:“大概只有天知道。”
“天是谁?”
“……”
总之,对于听不见那个声音的事情,夏于沮丧了好多天。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听见那个偶尔会发出动静的声音说,“听说安奴回来了。”
凌浩然说,“什,什么?”
那个声音很轻,“安奴替代了凌小小,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很多问题……那地方,绝对有问题,连安奴都靠近不了……是回来的……”
越来越轻,轻到夏于即使竖起耳朵,也什么都听不清楚。
夏于气得大喊一声,“大点声啊!”
可是世界上只有他的太爷爷一人能听见他的声音,谢燕揉着耳朵,“大孙儿啊……你小点声啊,我耳朵都要聋了。”
“嘘!”
外面那断断续续的对话还在继续。
“……凌寒生了很大的气,但安奴总是压着他!”那个声音因为气愤而变大了些,“本来凌寒都让我过去了,但安奴他妈的偏偏要我留在整个破地方,守着这个破脑袋,他妈的!”
破脑袋?
其实这也不是夏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但是到这一次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道——这个破脑袋,不会指的就是自己吧?
夏于听见凌浩然着急地说:“枭,枭龙,那你,你你你过去吧,我一定会,会守,守好夏于,凌寒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你,你过去,还能帮帮凌小小!”
夏于忽然茅塞顿开——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夏于。
“不行!”枭龙深呼一口气后,冷静地下来,“凌寒让我守在这里,我就必须守在这里。”
“那,那我去!”
“去什么去,你找不到他们的。那地方一切通讯全无,听说他们拿着地图,那种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纸地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呢,跟原始人一样。”
“哎,穿,穿越器……”
“肯定不行,否则安奴肯定早用了。”
“凌小小……”
“哪还有什么凌小小?你快点改口吧,”夏于感受到了一股目光,一股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目光,“也不知道我们守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安奴怎么可能在乎?”
凌浩然说:“不,不可能,凌小小一定,定还在。”
枭龙的声音几乎带着些怜悯,“迪普系的灵魂从来没有共生的,你想想看,安奴经历过多少次重生,有多少年的记忆,凌小小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怎么可能能够抗衡安奴这样强大的人格……算了,我何必跟你说这些,大家都是可怜人。”
夏于随之便听见了一声极为压抑的哭泣声。
“他,他是我,唯,唯一的家,家人了……”
枭龙颓唐地叹了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