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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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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心脏被煮沸,火一般烧着。
好像身处最滚烫的盛夏。
至少在自己眼里,不管任何时候,池引月都是平静的。疏离的面上扬不起任何波澜,此时依旧。
所以云裳舒缓了下情绪,只当这是玩笑话。
她移开目光,装出镇定反驳的模样。
“谁想亲你。”
捏着笔的手指却因紧张泛青。
看着她再度把脑袋低下去,池引月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做题。五分钟过去,身旁人还是对着那道填空发愁。
“不会就问。”
“哦。”
过段时间,叶枝出去接电话。始终沉默的云裳舒总算有反应,至少把头抬了起来。
池引月以为她终于要来问自己,刚要伸手接过试卷。
她却悄悄挪到前面几排位置,问年级倒数第二:“这题你会不会。”
女生连连摇头。
云裳舒忽而心安:“没事,我也不会。”
身后传来转瞬即逝的清脆声响。
转头,池引月刚把黑笔丢至桌面,此刻正面无表情盯着她。
心里莫名发毛。
下一秒,她乖乖挪回去了。
“怎么不继续问。”
跟罪犯似的被你盯,还能正常跟别人说话么。云裳舒在心里暗暗吐槽完,反问:“你干嘛一直看我。”
“看你漂亮,不行吗。”
“......”
云裳舒一口气堵在嗓子里,竟然无法反驳。看着对方坦然无比的模样,她投降:“行。”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明知故问。
“她也不会。”
池引月有瞬低笑,却收得很快。嗓音冷冷:“我还以为她是年级第一。”
云裳舒被她这声笑,惹得耳根酥麻,以至于忽略其话里的阴阳怪气。“第一不是你吗。用手想想,就知道这事不可能。”
“......”
察觉对方没再出声,云裳舒自觉地把试卷放到她眼前,用笔尖指指那道填空:“这题我不会。”
“只有这题?”
女生明显噎了下,然后认命:“没,全不会。”
撕张草稿纸,垫在试卷上方,池引月从基础部分慢慢引申。云裳舒见她那白色外壳的本子上似乎写满字,有些好奇。但想想,肯定全为草稿。
看出她的不专心,池引月用笔敲她手背,很轻,差点没把人的心思勾回来。
“又在想谁。”
这问得倒挺妙。不是“在想什么”,重点而在于“谁”。
即使云裳舒在感情方面再迟钝,也微微发觉几丝不对劲。
微微而已。
她将心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去,立刻认真看题。其实刚才心思只晃了小会儿,大多数时候是在听的。
“我知道,解出来等于三分之一。”
见她抢答,池引月点头嗯一声,然后放下笔:“重新写遍过程。”
云裳舒胡乱找着理由,甚至还牵扯到窗外那几只鸟。
“它们老叽喳,吵得我脑子晕。”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
很多年前云岚总给她找家教,结果一年内六位老师罢工。原因是一道题型讲了不下十节课,结果再接触时,云裳舒仍旧解不出来。
“要不我还是去问别......”
“坐着。”
池引月将草稿纸翻面:“从头教你。”
窗外的鸟雀早已没影,时间长了,铃声也响起。叶枝将批完的试卷理整齐,对着大家:“回教室吧。”
继而喊了池引月的名字,晃晃手中物:“拿回去下发,又是你第一。”
这句话落下,教室内成绩好的那批学生都纷纷回头。然而池引月对此却显得毫不在意,连头都没抬,甚至:“先放在讲台上吧,我还有点事。”
有点什么事。
显而易见,指的是教云裳舒做题。
被隐约提及的女生,在此刻抬了下眼,结果被无数目光袭击。云裳舒低声:“都看我们做什么......”
“继续写。”池引月转着笔,“她们太闲。”
叶枝非但不恼,还很是欣慰。看着云裳舒埋头苦写,她赞许点头,忙着去跟曲秋分享。
老师离开,除去那位难姐难妹,跟她的丸子头小老师,其余学生也都相继走出教室。
“池同学,我想问问这道大题。”丸子头忽然靠过来。
“下次吧,现在暂时没时间。”池引月托着下巴,视线始终跟着云裳舒。
没时间?丸子头看眼女生,又道:“云同学不是在自己写嘛。”
池引月还是没转头,声音淡淡:“我得看着她。”
云裳舒笔尖一顿,思绪忽然被搅乱,好在片刻后想起部分。
“好吧。”丸子头还是不肯放弃,“那下次,具体是什么时候?”
“下次的时候。”
她彻底不吭声了。没多久,就拽着年纪倒二往外走。
“哎哎——我还要向云姐学习打架技巧呢。”倒二拼命挣扎,说什么也不肯挪步。
直到池引月投来视线。
那双眼睛明明很美。无论是轮廓,还是弧度,在女生脸上显得万分适配。
可总是冰冷的。能让周围空气都瞬间沉寂下来。
倒二忽然闭嘴,任丸子头将自己拉走。
“终于解对了。”云裳舒完全没注意这边的风雨,兀自专注写题。说出这句话时有些崩溃,靠在椅背上精神疲乏。
池引月拿过来又检查一遍。
“不错。”她夸。
推翻重算这么多次,居然还能得到表扬。意外的同时,她没忍住往上翘尾巴。
顺着杆爬,她绞着手指:“其实我还是蛮聪明的,对吧。”
说完,偷偷往身旁瞄。
脑袋被敲了下。
以为池引月会反驳,尾巴忽然枯萎,云裳舒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将她的作业也一并收拾,然后起身。
“嗯,很聪明。”
尾巴复活。
云裳舒跟在她身后得意地扬起下巴,想把这句话发给云岚听。还没走几步,对方忽然停下步子。
额头撞后背。
她往后踉跄:“干嘛突然站这。”
“少跟那人玩。”池引月莫名教育她。
“谁?”每位狐朋狗友的名字,瞬间都在脑海里依次闪过。
“倒数第二。”
她啊。
云裳舒不解:“为什么。”
池引月调整完措辞:“打架能学到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好吧。”
见她乖顺,池引月眉眼柔和些许,补充:“多跟好学生交流。”
“行行行。”云裳舒妥协,绕过她,“回去我就跟班长、学习委员交朋友。”
欲言又止。池引月最终低低:“嗯。”
由于之前逃晚自习,云裳舒被赶回家几周。从这天开始,处罚到期。去食堂吃晚饭的路上,她如同行尸走肉。
柳念见状:“要不咱再逃一次。”
这样荒谬的提议,要换做从前,云裳舒肯定真答应。想到什么,她摇头叹声气:“算了。”
“怕被告家长?还是怕...”柳念忽然靠近,笑得很坏,“又被池同学抓。”
云裳舒捋捋额前并不存在的发丝,闻言神色有些僵硬:“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怕她。”
柳念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微微起鸡皮疙瘩。
云裳舒改变脚步方向,转而往学校后门走。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她轻哼:“逃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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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而出,再往右拐,是常溪市很地道的一条美食街。与商圈各种餐厅不同,这里的烟火气更浓。
推车摊贩,塑料凳,要亮不亮的小灯。吵闹,却也鲜活。
“看,这就是我表姐开的酒吧。”柳念指着那霓虹灯闪烁的招牌,“要不要进去玩玩?”
店面不大,但有两层,且装修很有个性,是显而易见的哥特风。墙面黑红色系,屋檐铺满干枯玫瑰。迎宾是站立在门口,露出尖牙的兔子雕塑。
与周遭对比,很是特立独行。
云裳舒没去过酒吧。如今已经成年的她,当然无法阻挡好奇心。点头:“可以啊。”
经过雕塑时,还特意观察几眼。由于不太接触此类风格,在看向兔子漆黑的眼珠时,隐隐有些许怯意。
令她想起那日的密室逃脱,以及...池引月。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应该是吃完饭,准备回教室吧。身边有人陪吗。
推门时,头顶几串贝壳风铃随着动作碰撞。声音响起,靠在吧台的老板娘便知有客人来。见是柳念,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来啦?”
“嗯嗯,这是我朋友。”
查完证件,老板娘让她们随意玩,还很大方地免单。自己则忙着招待别的顾客去。
“咱喝点什么。”柳念翻着酒单,见身旁无应答,疑惑侧头。
见她神游天外,“天啊。你已经修炼到,非上课时间也能原地发呆的程度了?”
女生这才回神,摇头:“你喝吧。”
“来都来了,小酌一杯嘛。”
现在的云裳舒已经对自己酒量,有了清晰认知。别说小酌,就算抿一口,脑袋都能发晕。
更何况是在公共场合。要真当场耍酒疯,属实要命。
她转移话题:“你先点,我去二层逛逛。”
说罢逃得很快。
阶梯是木板,踩着闷响。风格延续,楼上的主色调依旧为深沉的黑红。这里的客人相对来说较少,只有两桌正摇骰子拼酒。
不懂规则。移开目光,云裳舒到处转悠,忽然发现有扇门可以通往阳台。
狭小拥挤,最多只能站下两到三人。
站得难受,她想原路返回。
目光停顿。
对面街边,池引月正站着等红绿灯。她与自己一样,脱去校服外套,却因为气质外形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这都能被逮到。
云裳舒眉心跳几下,第一反应是跑。
然而等她弯着腰回屋时,手机却震动,显示有新消息。
是池引月发来的。
——“别躲。”
2/3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池引月有畏惧心理的。云裳舒早就记不清。而眼下没时间再多虑这些。
逃课的心虚与看见消息时的紧张感交错,她在酒杯磕碰声中要匆忙下楼。
与刚想来找她的柳念相遇。
“怎么了。”跟女明星被狗仔跟似的。
“池引月快过来了,楼下...”云裳舒混乱地组织语言。
好在柳念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又来抓你啦。”她啧啧两下,感慨,“比老师都负责,这就是爱。”
“不过你现在跑也没用啊,都被她看见了。”
“......”
好像也是。云裳舒呆滞几秒,最终懒得逃命,打算原地等死。反正池引月总不能把她五花大绑,就此锁家里吧。
正放弃挣扎,原本在窗边查看敌情的柳念,忽然拉上她就跑。
“你着急什么。”云裳舒很意外。
“池引月旁边跟着英语老师!”
宁琳?还带帮手。看来这回是真要置自己于死地。
下到楼梯转角,风铃叮当响在耳边。两人骤然停住脚步,在她们即将推门而入时,坚定往回跑。
“生意也不怎么样。”
在看见女人朝自己走来时,宁琳毫不留情。老板娘没接话,递给她一杯准备已久的酒:“新调的,试试。”
看见身旁的池引月,问道:“这位是。”
“路上偶遇的,我学生。”
见对方穿着校裤,老板娘挑眉:“任由她逃晚自习?还来酒吧?”
“逃什么,人家请假了。”宁琳没好气,“学生的课后生活我管不着,再说她已经成年。”
她思想并不古板,还想向对方介绍,这是自己教的年级第一。结果转头,身边仅剩空气。
......
“我表姐说,最顶上有小阁楼。如果等会儿需要转移阵地,可以去那里。”
酒吧的卫生间并不宽敞,待在这都怕缺氧。云裳舒听后确认位置:“就从楼梯往上走,推门就是,对吧。”
“对。”柳念见她起身,忙哎两声,“你呆在这,我走。”
“反正我已经被家里人放弃,就算告家长也不怕。”
跟生死离别似的。
云裳舒往外走:“得了吧。就你这跑步速度,出门就得被逮。”
“有事微信联系。”
缓缓打开门,确认周围没有熟悉的身影,她低着头往楼梯走。
阁楼的面积比卫生间大得多,也蛮干净,没有想象中的尘土飞扬。里面主要堆放些多余的桌椅,以及调酒器具。
虽然无法上锁,但平常人注意不到这地方。
用纸巾擦拭,云裳舒随意挑把椅子坐下。原本以为能这么惬意地躲过一劫,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不会是宁琳吧。
想到对方叉腰训人的模样,云裳舒沉重地闭上眼。小心翼翼拎起椅子,妄想把门堵上,或是营造出里面满是杂乱的现象。
咚——
刚放准位置的椅子忽然被撞开。
眼看着来者即将要破门而入,云裳舒自暴自弃,甚至心里的烦躁直线上升。
算了。吃处分还是告家长,随意处置吧。
她安静等待命运降临。
吱嘎,门彻底敞开,底下的哄闹声在此刻灌入耳内。新鲜空气带着一阵细微的风渗进来,站在门口的女生薄唇紧绷,望着自己,眸色如墨。
明明对方并无愠怒,可云裳舒依旧下意识后退两步。甚至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这么巧。”
直到后背撞到身后的木桌,云裳舒才小声开口:“你也来玩啊。”
“不巧。”池引月拒绝她的套近乎,“特地来抓你的。”
还能平和说话,至少没生气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云裳舒松口气,还是呆在原地没动,隔着老远缓和气氛。
“这家酒吧是柳念她亲戚开的,所以我们就来逛逛。”她僵硬笑几下,“这回我没喝酒。”
“一点都没沾。”
池引月稍稍弯嘴角,却是嗤意:“我该夸你么。”
终于从对方神色中捕捉到明显变化,云裳舒忽然有种新奇感受。甚至忍不住想看她彻底被惹怒的模样。
会很凶吗。
她把自己的思绪强硬扯回来。
“那...你骂我几句?”
说完,云裳舒小心地瞥她一眼,期待其接下来的反应。
两重高跟鞋声传入耳里,按照声音大小与距离远近,能够推测两人正踩着楼梯上来。
宁琳正巧开口:“最上面是什么,露台?”
老板娘向来拦不住她,只能拔高音调,好让藏在屋内的人警觉。
“不是,就堆积杂物的地方。”
交谈声愈近。
反正已经被逮,云裳舒早就失去求生欲。见双方似乎熟络,甚至还有闲心八卦。
“她俩认识啊?”
门被池引月蓦然关紧。疑惑中,云裳舒听见她压低声音:“过来。”
“干嘛...”
离对方仅剩几步距离时,一只手探过来,覆上自己双唇。睁大眼睛之际,池引月在耳旁轻轻:“嘘。”
温热气息洒在脖颈处,泛起痒意,云裳舒没忍住哆嗦几下。又觉得没面子,把头侧过去,而这动作,直接将她红得能滴血的耳垂递到池引月眼前。
喉间动了动。
池引月贴近她:“抖什么。”
嘴被捂住,无法说话,好在此时云裳舒也不想回答。她倔强地保持原来的动作,只是双手攥紧了衣角。
屋外,宁琳看着阁楼门窗紧闭,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打量几眼,给出建议:“为什么不直接打通,做露天吧台?可以多上好几桌。”
老板娘靠着楼梯,闻言若有所思:“要是你给投资,或者直接包养我,倒是可以考虑。”
宁琳顿了下。
“如果你想复合也...”
话还未尽,宁老师已经踩着高跟鞋往回走。
云裳舒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八卦的。她竖起耳朵,在听到“复合”两个字,她差点嗷一声叫出来。
手心有些湿润。
池引月垂眸,用另一只手敲她脑袋:“舔我干什么。”
舔、谁舔你了。
云裳舒用胳膊轻轻撞她,用以表达不满。见屋外已经没声音,立刻从禁锢中逃脱。
小口呼吸着空气,她说话不稳:“以后别突然捂我嘴。”
“我不这样做,你怕是会当场被老师发现。”
提起这,云裳舒还蛮惊讶。她问:“你们不是一伙的?”
池引月摩挲着掌心的温度,闻言:“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并没有被抓获。想到这儿,她浑身轻松许多,语气都携着愉悦。
“我就知道,你还没恶毒到这种地步。”
这话乍一听很有歧义。
仔细琢磨...更奇怪。
“什么叫这种地步?”池引月忽然贴过来,“我平时对你很差吗。”
别靠这么近啊。
云裳舒双腿有些软,贴着墙壁,自认为不动声色往旁边挪。
“我这是夸你呢,别误会......”声音隐约发虚。
饶有兴致地观察几秒,见人连睫毛都在抖,池引月才直腰。但还没逗够。
“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她故意将最后四个字轻柔带过。含糊、不甚清晰的,却多了几丝暧昧。
像是内心最隐秘的部分被剥开,献给大众。云裳舒的眼神开始闪躲。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你压根就不喜欢池引月,没必要这样心虚忐忑。
可越是这样想,神色就愈发不对劲。从刚才就没褪去的燥热更加猛烈地卷席。
最后大脑轰地发懵,空白,说不出话来。
没得到语言上的回应。池引月曲起手指,敲下墙壁,示意对方回神。
云裳舒这时候才断断续续着开口。
“你,你可别多想。”
为了增加可信度,这位慌乱的大小姐转而严肃道。
“我是直女。”
池引月眼底的眸光暗了暗。
“但我不排斥女同。”云裳舒咳嗽几声,觉得说服力又降低,补充,“当然,即使这样,我还是直女。”
可想到男的就犯恶心。
云裳舒噎了下:“好吧,骗你的。其实我是无性恋。”
短短半分钟,她的性取向山路十八弯,最后拐到“无性恋”。池引月很轻地磨了下牙,幅度极小,不易被察觉。最终开口时已经调整完情绪,依旧平和。
“嗯,我知道了。”
“所以这位无性恋,可以讲述一下,你第n次翻墙逃课的原因么。”
“就为了来酒吧?”
其实我今儿没想逃的。但柳念非说我怕你,所以就无端延伸出这些事。云裳舒在心里嘀咕。
但不可能说实话,她顺着接道:“对啊,我就喜欢喝点。”
“这里不仅酒调得极佳,美女也多,赏心悦目。”刚才还称自己为无性恋的云裳舒,不留意就说出口。
“行。”池引月环住她手臂,“既然如此,那就下去跟我喝几杯。”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云裳舒怔住。
女生仅用一只手,就轻松锁住她两条胳膊。向来克制得体的语气,在此时也微微溢出异常。
“不是喜欢喝?”池引月对上她无措的眼,“让你尽兴。”
3/3
云裳舒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服软,都因池引月。二层散座,暧昧舒缓的爵士乐下,她捏着手指。
对身旁坐着的女生轻轻道:“我想回家。”
池引月侧脸冷淡,闻言轻嗤。
“回家继续偷酒喝?”
“......”
云裳舒没回答,反倒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意识到今晚的情绪有些失控,池引月停滞几秒,再开口时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没有。”
这话落后,她开始思考原因。
是因为云裳舒又逃课、来酒吧?
还是因为她声称自己是无性恋?
似乎每件事都脱不了干系。
池引月深呼吸几秒。片刻,回到过去的模样,跟她讲道理。
“应该把晚自习的时间用来写作业,而不是翻墙出来喝酒,明白么。”
云裳舒想说今晚自己没喝。最后还是应下:“知道了。”
又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池引月忽然觉得头疼。
自我调节过后,她轻叹:“走吧。”
云裳舒有点警惕:“去哪。”
无奈着,池引月点了下她眉心。
“回家。”
下楼时,宁琳已经离开,所以云裳舒终究没被捉拿归案。给柳念发消息,说自己突发状况得先行回家。对方也没意见,表示明天再会。
出酒吧时,八点多,路灯撑起天空陨落的迹象,白得闪眼睛。这时候的晚风是最舒服的。
不像夏季那样燥热,也没有冬日般寒冷冻人。
云裳舒任风拂过脸庞,还眯了眯眼。见池引月已经在打车,她及时制止:“我没吃晚饭,好饿。”
对方看眼时间:“想修仙?”
原本来酒吧玩,只占计划的很小部分。云裳舒主要是想去吃顿烧烤。家里阿姨做得菜都太养生,虽然也是大鱼大肉,但对于这年纪的孩子来说,总是没有路边摊的油星香。
结果玩了这么遭猫捉老鼠。
吓得她晚饭都没时间吃。
“想吃什么。”池引月推出打车页面,“不能去太远的餐厅,明天还得早起上学。”
“我只是想吃顿王阿婆家的烧烤。”
见对方看自己一眼,云裳舒撇嘴:“不给吃啊?很近的,走五分钟就到。”
“不是。”池引月收起手机,“有点惊讶而已。”
“我以为你只对各国料理有兴趣。”
大小姐叉腰:“我有这么挑剔吗。”
池引月点头:“有。”
“......”
见对方沉默下来,女生先行往前:“怎么走。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懂路线。”
“左拐。”云裳舒哀怨地看眼她细长的腿,小跑跟上。
-
这附近的居民都随和不讲究。小摊白烟滚滚漫天里,许多中年人翘着二郎腿,捏着蒲扇缓慢摇。
“你觉得这片怎么样?”云裳舒问。
其实池引月更好静,太吵的环境对她来说,无非是累赘。但此时却意外地不嫌烦,她想了想:“挺好的,热闹。”
距离上一次来烧烤店,已经是两三月前。阿婆见着云裳舒的身影,远远就挥手。
“好久没来了呀。”
“嗯...”云裳舒摸摸鼻尖,“最近忙学习呢。”
池引月看她一眼。
“学得脑子都花了吧?”阿婆用围裙擦手,随后指着墙上贴着的菜单,“随便点,阿婆请你。”
有客人要添菜,正叫唤,她原本想问池引月是谁,见状只能暂且停住话头,先忙活去。
夜里生意好,仅剩店外的座位,露天还能吹风,倒也没关系。云裳舒挑了张塑料方桌坐下,阿婆的外甥女过来问要吃什么。
“吃辣吗。”
“都可以。”
“哦,那微辣。”云裳舒合上菜单,“我点完了,你看看。”
池引月没接:“就这些吧。”
对于这类油腻食物,她并没有太大兴趣,更何况是在晚上。
看眼她清瘦的身形,那胳膊都能映出骨头来。云裳舒抿唇,又点了几样,素荤都有。
十几分钟,上齐。
阿婆这时候没有那么忙,过来唠嗑。盯着池引月看许久,得出结论:“小柳基因突变啦。”
云裳舒举着烤串的手一顿,“不是,这是我...”
“同学。”
她斟酌下称呼,补充:“另一位同学。”
阿婆蹙起眉,有点严肃了:“又是成日打架的那种?”
提起这方面云裳舒有点来劲,“当然不是,她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
“真的,我下次让她把考试卷带过来。”
池引月咬了一片土豆,看着女生明显得意的神色,在心里无奈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考这么高。
阿婆闻言把口袋里的老花镜,翻出来戴上。看着池引月白白净净还乖巧,点头:“好、好。”
“就得这样的。”
莫名像过年往家里领女朋友,家长见后很满意,止不住夸。云裳舒还没说话,对方已经坐到池引月身边,眼睛都笑弯:“是常溪本地的吗。”
女生摇头:“我是北淮人。”
“怪不得呢,高瘦。”哪方面都能夸。
“小舒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呀。”
云裳舒咬着羊肉串,脑袋低了低。
池引月若有所思:“偶尔不乖。”
“大多数时候挺听话。”
阿婆欣慰点点下巴,开始回忆几年前:“小舒确实是这样,会有叛逆的时候。但她是好孩子,当初还帮我赶走好些闹事的混混。”
在池引月面前,听到自己从前的光荣事迹,莫名有种羞耻感。奇怪的是,这种感受在前段时间,从未有过。
云裳舒闷了半杯可乐,晚风吹不散她的燥热。
阿婆还在讲当初的细节,很有兴致。池引月也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安静听着。
这样的耐心如同教自己做题。
盯着对方微微侧着的脸庞,云裳舒很轻眨眼。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其实池引月对很多人都是如此。耐心平和,不厌其烦。
燥热褪去些。
她将余下的可乐饮尽,想看会手机,但指间染上黏腻的油沫。起身:“我去洗个手。”
卫生间比酒吧内的更加逼仄,但阿婆爱干净,里面毫无灰垢。洗完手,随意甩几下,想顺带照镜子。
还没抬头,从身后递过来一张纸巾。
池引月的身影也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在镜内。
接过,道谢的话语依旧如蚊子哼哼,又问:“你也要洗手?”
“嗯。”
云裳舒听后想让开。但这地方实在太狭窄,必须先让另一人后退几步。
转身,贴得很近。她晃了下视线:“你先......”
池引月似没听见,反倒向前。双手越过她,坦然地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洗着。
云裳舒被迫僵在原地。
脖间是对方垂下的发丝,带着香味摩挲皮肤。面对面相视,这样的角度,她能看见池引月下巴有颗淡淡的痣。
水声停止,半世纪那样漫长。
云裳舒推她,尾音有些软:“别挡路。”
“你耳朵红了。”池引月终于退出去,不知有意无意,“难受吗,像是生病。”
回答她的是骤然关上的门。
“没病!”
池引月勾了下唇角,看眼时间,提醒:“别躲太久,该回家了。”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开门声。女生应该是洗了脸,面上还有些水珠,湿漉漉。她捏紧拳头,咬牙:“我、没、躲。”
“嗯,把脸擦干净。”池引月无视她的愤怒,“风吹,容易着凉。”
云裳舒沉默几秒,默默抽了店里几张纸巾,胡乱擦拭。
到家,窝回房间。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刚想打开学校论坛,对面房间那位就发来消息。
“连人带作业,过来。”
呵,不要。休息时间怎么能被学习占用。
云裳舒权当无视,翻身切页面,结果下一秒。
“晚自习我帮你请假了。如果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把事实告诉老师。”
还威胁我。
云裳舒轻笑一声。
几分钟后,她抱着书包,手里勾着笔袋,哀怨敲响对面房门。
独自琢磨二十分钟作业,池引月又教她一个多小时习题。即将深夜。
“把这题写完就回去睡觉。”
云裳舒终于提起点精神,见她起身,嘴快:“你去哪。”
“洗澡。”
看着对方进入浴室,她重新趴回桌上,笔尖划过试卷,好几道细小痕迹。
侧头,发现那草稿本还打开着放在旁边。里面写得很密,似乎有许多解题思路。云裳舒三分钟热度,想尝试就着步骤自学成才。
而取过本子,她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草稿......分明是日记。
没有窥探隐私的习惯,云裳舒想迅速放回去。视线停顿,她却依稀看见自己的名字。
该不会在日记里偷偷骂我吧。
她这样猜测。
果然。
-2018.3.21
在别人家的第一晚,失眠。云家这位大小姐,很不好相处。
-2018.3.22
好在新同学都很友善。
心情落入谷底,云裳舒看着女生端正秀丽的字迹,忽然觉得好讽刺。原来自己这么令人讨厌。
-2018.3.24
被碰瓷,谢谢她替我解围。
-2018.3.27
她托人送来外套,但我没穿。这么干净的衣服,脏了不好。
什么嘛,怎么突然开始感谢。
云裳舒继续往后看。
-2018.4.2
知道了,不会再喊你小名。
谢谢你替我教训刘明,小舒。
云裳舒忽然觉得这几篇有些不同,但也说不上来。她看着明晃晃的“小舒”,脸红着磨牙。
太多,她索性往后多翻几页。然而等看清内容,云裳舒忽然睁圆眼。
-2018.4.10
她喝醉了。可爱,想亲她。
心脏发热、焚烧,四周的一切都听不到了。时间仿若静止,留自己在无尽震惊里沦陷挣扎。
所以池引月,也喜欢自己吗。
干嘛要用也呢......
下巴从身后被抬起,池引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澡,此时俯身靠近。沐浴露的香味漂浮在空中,好像能蚀人心。
“小舒。”她嗓音轻缓,丝毫没有被发现秘密的无措。
手一抖,日记本不慎掉落于地。感受到对方的唇擦过自己的耳垂,云裳舒敏.感颤抖。
勾起她一缕发丝,于指间玩弄。
池引月意味深长——
“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