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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一百零五、只想要他 ...


  •   暮钦晋取了块枕巾,盖在女人脸上,他没让床上的女人脱去衣服,自己也没脱,同样只是脱去了裤子。
      床上躺着一个光腿的女人,床前站着的那个光腿的男人却迟疑着不愿再上前一步。这种事情他在萨达做过很多回,此刻却充满了抵触,就好像封刀已久的刺客在平静的岁月里长出了慈悲。
      暮钦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若他今夜解了春毒,明日巫憬憬见到他时会如何想他,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老天爷似乎终于决定“宠爱”他一次,没让他带着这个困惑过夜。
      地面轰隆隆裂开,床、桌子、椅子都开始震动。
      原本安分躺着的女人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拉下眼罩,虽然屋内的烛火熄灭了,屋檐下却挂着好几盏灯笼,透过窗户纸送入光明。
      “哎呦喂,大爷哦,地龙嘞,侬还傻站着做啥希,快跑哎!”女人说着一口南言,边说边从床上跳下来,她刚跳下来,就见裂开的地缝里跳出来一条白衣黑面的身影……
      “啊~~~鬼啊~~~~鬼嘞~~~哎呦喂~~~”女人连裤子都顾不上穿,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怕暮钦晋难堪,云既异已经将外面的侍卫和仆人都带出了暮钦晋的寝殿,但平地里冲出一个女人,在更外面巡逻的侍卫还是听到了,纷纷赶了过来。
      暮钦晋内力没恢复,无法用掌风关门,他顾不上穿裤子,冲上去就把门关上,强装镇定道:“孤无事,尔等退下。”
      侍卫听到暮钦晋声音,“喏”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裂开的地方缓缓合上,巫憬憬扬了扬手,熄灭的烛火复燃。烛火将屋内照得通亮,照亮了暮钦晋光裸的双腿,照亮了地上女人的裤子,也照亮了椅子上暮钦晋的裤子。
      暮钦晋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无可解释,无地自容。
      他垂下眼睛,绕过巫憬憬,走到椅子前拿起裤子。
      “在其他女人面前脱得,又为何要在我面前穿上?”巫憬憬开口,声音比以前更冷,只是冷淡中透着迷茫。
      暮钦晋依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低头穿裤子。他方才当着那个妓女的面脱裤子时心情是木然的,此刻当着巫憬憬的面穿裤子时反而生起了浓重的羞耻之心,竟不敢转身看她。
      巫憬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淡、迷茫、哀伤:“我很想要你,只想要你。”
      巫憬憬低头看向自己右手握着的药瓶,药瓶是滚烫的,里面是十三郎刚熬好的药,她一直守着砂锅,药一好就装进药瓶,使用灵力送过来。
      只是她眼巴巴带着滚烫的药瓶和滚烫的心过来时,如何都不敢相信,她眼前看到的画面。
      暮钦晋光着腿正准备上床,他的床上躺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光着一双雪白的腿,她甚至能看清那个女人脚指头上染着粉红色花汁的指甲。
      那一瞬间她从脚开始升起寒凉,如置身冰天雪地,不,冰雪是沉静的,它们不会哀伤,她更像是走进了一片繁花将尽的花海,满目是盛极将衰的哀艳,过往有人哀花而葬之,愿意葬花的人,对生活还抱有爱恋,即便哀伤也能将日子规整地过下去,哀而不乱。她的世界却荒凉又慌乱,像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个人的迷茫,一个人的破灭,她没有心力葬花,已然走到生命尽头的花朵反而对花树下这个哀伤到极致、迷茫不知何去何从的人族生出了几分同情,落下些花瓣试图将她抚慰。
      这一刻,巫憬憬真的生出了疲惫的心,她想化作花朵的一瓣,从枝头决绝地跳下,沉默地混入泥土中。
      花枝疯狂摇曳,花瓣纷纷,仿佛在说:“姑娘呀,花朵宁愿修行千年都要化身人族,就是因为人族多了一张能将心事说明白的嘴。”
      巫憬憬淡淡道:“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你不愿被药物所控被迫与女人欢好。我担心你难受,也担心你无法上朝。我打开了巫府的私库,打开了殇家的私库,又去偷了夕诚子的丹房,方凑齐了药材,求着十三郎调配了解药。这解药,”巫憬憬捏紧手里的瓷瓶,“是如此可笑。”
      瓷器裂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苦的药香混着血水的腥甜。
      “你做什么?”暮钦晋慌忙转身,只见巫憬憬右手握拳,一只瓷瓶在她手里化作碎片,里面漆黑的药汁洒落在地上,扑腾的热气混着清苦的香,漆黑的汁面上如落雨般一滴一滴地洒落下殷红的血滴。暮钦晋快步走向她,试图去握巫憬憬的右手。
      “啪~”巫憬憬扬起左手,扇了暮钦晋一巴掌。
      脸被打了,痛的却是心,暮钦晋心里心痛、怜惜又愧疚——眼前的姑娘,是惯用右手的,可她气得都扇他巴掌了,却还会下意识怕她手掌心里残留的瓷器碎片划伤他,选择没有瓷片的左手。
      这一巴掌,哪里是打在他脸上,分明是打进了他心里,让他汗颜无地、愧疚难当。她不忍他受苦,连一夜都不愿意等,忙忙碌碌、不辞辛劳为他炼制解药,那解药落在地上时尚冒着滚烫热气,跌落在地的又何止是热烫的解药,还有她热忱的心。
      而他呢,是如何回报她的:义正辞严地拒绝她的求欢,转身另找了一个女人带回床上。
      当暮钦晋站在巫憬憬的视角看自己做的一切,他恨不得替巫憬憬拿刀,剐了自己——暮钦晋,你到底在做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
      巫憬憬的右手一定割裂得很多、很深,血水如急雨一般滴滴落下。
      这姑娘的眼睛却没有落雨,反而空洞着,像龙卷风来临之前的死寂,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又仿佛下一刻就要癫狂。
      暮钦晋小心翼翼轻声道:“憬憬,我们先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了,好不好?”他记得她的伤口很难愈合,若不及时包扎,血会一直流下去。
      巫憬憬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上还残留着漆黑的药汁——原本该是药丸的,可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制成药丸了。巫憬憬呢喃道:“解药只有一瓶,没了。”
      暮钦晋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巫憬憬的手上,哪里顾得上解药:“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暮钦晋这四个字仿佛一柄斧头,砍断了巫憬憬倚靠着的花树,花树倾倒,落英缤纷,极艳、极哀、极无望。花瓣要落尽眼睛里了,巫憬憬双手去捂自己的脸,没舍得用带着瓷片的脸去划伤暮钦晋的脸,对自己却毫不在意。
      “憬憬!”暮钦晋上前捉住她的右手,不让她碰自己的脸庞。
      “没关系的。”巫憬憬痴痴呢喃。
      “是啊!没关系的!”巫憬憬大声道,“这是多么容易解决的事情,哪里需要巫府的鬼骨、殇家的雪灵芝、夕诚子的清心丹,呵呵,不过是找个女人的事。我当真是蠢,去求着十三郎连夜为你做解药,你何需这解药,满大街的女人都是你的解药,只有我,只有我!”巫憬憬“只有我”三个字喊得声嘶力竭,像孤雁最后一声哀鸣,随即卸去了所有力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凄然道,“原来,你只是不愿意与我而已。”
      暮钦晋艰涩道:“方才那位是妓子。”
      巫憬憬的眼神开始癫狂,她讽笑道:“比不过郑伊我认了,比不过徐婼瑶我不是很明白,可如今,我连妓子都不如吗?”她的眼睛赤红,她终是没让落英变成泪水,那些落英在她眼睛里化作一块一块的血团,眼睛里没有泪水,却仿佛要流出血来。
      植物在生命尽头会疯狂开花,以求传承;人类在绝望边缘也会暴生出欲念。巫憬憬反握住暮钦晋握着她右手的手,用力一推,将暮钦晋推倒在地,跨坐到他腰间扯他重新穿上没多久的裤子。
      暮钦晋半坐起身,推她:“憬憬,别这样。”
      啪。
      巫憬憬右手一用力,暮钦晋的裤腰带应声而断,鸭青色的断布上是一片一片的红,瓷片刺入更深了。
      暮钦晋低喝道:“巫憬憬!”
      巫憬憬又扇了他一巴掌。
      啪。
      两人有片刻的静止,巫憬憬的视线落在了他渐渐肿起来的脸上,她松开了他的裤子,伸出左手勾住暮钦晋的下巴,吻了上去,腥甜的味道在两人唇齿间交缠,也不知道是方才那两巴掌让暮钦晋嘴里破了皮,还是巫憬憬气得生了内伤,血水在唇齿间流淌,它们似乎受够了口腔里的燥热,从两人唇瓣相接的缝隙里逃脱了出来。
      暮钦晋往后退了退,不让她亲:“憬憬,让我先看下……”
      巫憬憬不听,挪上前亲他,用一种木然又讽刺地语气道:“你跟妓女都睡得,我为什么不可以。”
      暮钦晋撇开头:“憬憬……”
      “你好吵。”巫憬憬双手用力,将他压平在地上,她的眼神混合着愤怒、不甘、迷茫和自厌,纠缠在一起形成了癫狂,“我不当巫憬憬了,我可以是女贵,也可以是妓女,你肯跟哪种人睡觉,我就是哪种人。”
      暮钦晋没有内力,竟反抗不了,他偏开头,想要与巫憬憬说话,却被巫憬憬强行扳过脸颊,撬开唇齿强吻。
      身上的姑娘并非在享受男女间的欢愉,她的疯狂更像是一种对她自己的否定和践踏。暮钦晋不落忍,不敢再看她癫狂的神色,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她冷冷道:“你若嫌我丑,就闭上眼睛。”
      暮钦晋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开眼睛,他的唇齿已是巫憬憬的降军,没有机会说话,只能瞪大着眼睛看她,连眨眼都不敢。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否定自己,她看似在强势地掠夺他,实际上早已被他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再施一分力,就要碎了。暮钦晋不敢再挣扎,生怕自己的推拒,让她更加自我否定、自我糟践,甚至,自我毁灭。
      他的双手被巫憬憬控制着,无法拥抱她,他只能轻轻回吻她,试图用唇齿讨好她,安抚她。只是巫憬憬已经疯了,他迟来的配合她感受不到,在她几乎撕咬的强吻中,他温顺的配合就仿佛狂风暴雨下被动的涟漪。
      巫憬憬吻了他很久,暮钦晋身中春药,又被十三郎以淫邪之术“开穴”,这般的亲吻原该让他很舒服,他却觉得痛彻心扉。他无意伤她,却伤她至此,此刻他有意想安抚她,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仿佛只有伤害爱他的人的慧根,而没有给她们幸福的禀赋。
      哗啦。
      巫憬憬撕开他的衣襟,倏然停了下来。
      顺着巫憬憬的视线,暮钦晋看到了自己胸口伤口开始渗出血水。
      那道伤是他拿刀刺的,为的就是抛弃她。
      巫憬憬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连愤怒都没了力气,一滴血红的泪从她眼角溢出,落在暮钦晋的心口。
      巫憬憬用力擦去那滴血泪,既然她的人不配在他心上,她的泪又何必落在他胸膛。巫憬憬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木然道:“或许在你这里,我做不了女贵,也做不了妓女,我只能做你不喜欢的巫憬憬。”说完,她从暮钦晋身上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就这样吧,让他去找那些女人吧,妓女也好,徐婼瑶也好,谁都好。她或许,从遥远的生生轮回开始,就一直是没人爱的。她好累,她的灵魂仿佛要逃离这具躯壳,倒走来时路,一轮一轮回溯过去的生生世世,直到最孤寂的最初。
      见巫憬憬松开了对他的挟制,暮钦晋马上起身,上前一步拉住巫憬憬。
      巫憬憬已经没有疯癫的力气,木然转身,冷冷看着他。
      暮钦晋拉着她走向盥室,打水给她冲洗手掌,又拉着她走回内室,坐在烛火下给她挑嵌入掌心的瓷片。巫憬憬没有挣扎,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像,随他挪移。
      暮钦晋轻声斥责:“看到我的伤口知道痛,知道收手,自己的伤口不会痛吗?”他尽量让言语轻松,心里却痛得厉害——巫憬憬都快疯了,可在看到他伤口的一瞬间,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以他的感受为先——他知道,她停下来,是怕他再自伤。
      他压抑着心里的疼,一点一点挑着巫憬憬手掌心的瓷片,心里却再明白不过,手掌心的瓷片好挑,他刺在眼前姑娘心里的碎片或许会是她一生的心痕。
      巫憬憬没有回应,她的发疯停止了,情感仿佛也没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她觉得暮钦晋这么做很多余,这具躯壳她不想要了,就让她自然腐烂好了,当肉化作烂水,瓷片不就自己脱落了么?何必多此一举。
      暮钦晋将她的手包扎好,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弯身将她抱起,走向床榻。
      他只是想保护她,却没料到会让她因此自轻自贱到以为自己连妓女都比不上。或许十三郎是对的,她需要的不是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她要的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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