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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一百零六、太好驯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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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憬憬感受不到,她的脸颊落着男人的吻,耳边是他的呼吸,肩头是他的发,身上是他的体重,彼此之间是他越来越热的体温,可她无动于衷,她觉得自己真成了石头,能感知到动作、重量、体温,却无法化作感受——她不会因此悸动、战栗、舒服,甚至,痛苦。
一股冰冷缓慢的力量将她的灵魂从体内撕离,她飘于空中,木然看着暮钦晋对她做的一切。
暮钦晋发现了巫憬憬的不对劲。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木然看着撑着双肘伏在她身上的暮钦晋,即便他降下身子,脸几乎贴上她的脸,她只是张着眼睛,未眨一下。
暮钦晋这才发现,她的眼瞳里没有他。
她的样子,像极了离魂症。
他伸手在巫憬憬眼前缓缓挥动,小心唤道:“憬憬?”
身下的人没有丁点儿反应。
人在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后,才可能离魂。
暮钦晋心中骇痛,如被凌迟,他到底伤她有多深,让她难过到连自己都不想要了。
暮钦晋坐起,将巫憬憬搂入怀里,轻轻拍她脸颊:“憬憬,憬憬,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巫憬憬也很想问自己。
从她第一次分魂开始,这十一年来,她的每一次分魂都是为了去到暮钦晋身边。而如今他近在眼前,亲密地抱着她,她却想着离开。
巫憬憬伸出手,试图去碰自己的手,在离自己的手三寸时,她停了下来——她的灵魂发出了强烈的抗拒,她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她累了,她不想回去——她不恨他,只是对他站在“为她好”的角度执拗地让彼此痛苦着这件事,疲惫不堪。
她仿佛天生就是一条没有躯体的灵魂,孤零零游离在忘川水岸。她此刻,仿佛感受到了忘川的召唤,生出了归意。
她想走了。
她该走了。
巫憬憬收回手,试图去找寻那陌生又熟悉的召唤。
她转身,却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一滴泪。
她没有哭。
所以……
巫憬憬迟疑了下,终是狠不下心,又转身看向床榻,只见暮钦晋抱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心开始痛,她终于不只是有感知,她开始有了感受,她开始心痛,为搂着她无声哭泣的男人心痛。
巫憬憬开始自省,其实他不碰她,却碰其他的女人,本就不是什么罪过。他一直以来都这样,只将男欢女爱当做交易,不肯付出也拒绝接受一分真心。他进过萨达很多女贵的毡帐,都是寡妇或者有夫之妇,那些云英未嫁的姑娘,他从不沾染。
当年萨达王最宠爱的公主苍琼热烈真挚地追求他,甚至愿意将她的绿洲、财富和兵马全给他,他拒绝了她。苍琼不死心,从想嫁给他退为像其他女贵一样只求他进她毡帐,她一样给他之前许诺的一切。
那确实是一个美丽、热烈又善良的姑娘,她甚至愿意包容云宁殊。有几次她被郑伊为难时,是苍琼为她解的围。她对暮钦晋的帮助更多,多到他承受不起。
他虽然频繁进出女贵的毡帐,可那档子事他只肯在毡帐或者屋内做,哪怕女贵许诺再多的利益,他都不愿在其他地方,仿佛毡帐是对他可怜的自尊心的最后的一点遮蔽。为了让苍琼死心,在满杜娜举办的一次宴会中,他顺从了满杜娜的要求在花园里与她好了一回,故意让人引了苍琼前来,让她亲眼见到他与她继母做的好事。
他就是这样,当下定决心拒绝别人时,是不在意将自己糟践到怎样的程度,也不太懂他对思慕他的人的伤害有多重。
那一次后,像草原上的骄阳一般热烈开朗的苍琼大病一场,病尚未好透,她便自请去北燕和亲,不论萨达王如何劝,她还是拖着苍白的病体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她深爱的草原。
想到这里,巫憬憬苦笑,心道:苍琼跟她一样呢,被深深伤害后,都不够勇敢,都想逃跑。当他决定伤害爱他的人时,是这般的拥有天赋,他拿起以“自虐、自污、自贱”为刃的刀亲自捅向爱他的人时,是这般的痛、准、狠。
巫憬憬的自省,又不知不觉转成了埋怨。
或许,世间女子都无惧彻头彻尾的坏,却都在这种以温柔善意为底色的伤害下,遍体鳞伤,痛彻心扉,生死不能。
此刻,痛彻心扉的人,不只有她。
暮钦晋哭得像个孩子。
巫憬憬却起了坏心,她想让他更痛、更悔。
她知道暮钦晋的一个秘密,或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叫暮钦晋的男人是个温柔的犟种,他心里有着捍不可催的原则,为了他的原则,他不辞辛劳、不惧死亡,甚至可以抵抗爱人挚友的乞求。唯有一样东西,能让他的原则土崩瓦解——愧疚。
郑伊确实为他付出了很多,家人、故土和贞洁,可如果不是让郑伊发现他在萨达纳了云宁殊,即便郑伊逼迫,他仍会拒绝郑伊提出让他与满杜娜权色交易的要求。正因为他对郑伊充满了愧疚,才会顺从郑伊荒唐残忍的要求,自贱自己的身体,自辱自己的灵魂、自污自己的清华、自折自己的傲骨。
此刻他忽然改变主意,将她抱上床,打算与她欢好,亦是同一个原因——巫憬憬发现了他招妓。在此刻,他对巫憬憬的愧疚超过了其他一切原则,才会放弃了原本的坚持,顺从巫憬憬的要求。
善于愧疚,是他致命的弱点,而他也早已为此付出了比性命还惨烈的代价。
她想让他更愧疚。
巫憬憬伸手按在自己胸口,只要她用力按下去……
巫憬憬的手在胸口停留了很久,缓缓放下,一个擅长自我愧疚、自我惩罚的人,他的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她不应该雪上加霜。
这时暮钦晋动了,他仿佛从巫憬憬这里偷了师,拉扯自己的衣襟,抓住巫憬憬的手,用力向自己胸口渗血的伤口按去。
巫憬憬心念一动,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扯回了被暮钦晋拉着的手。
“你醒了?”暮钦晋喜极而泣,将巫憬憬紧紧抱在怀里,埋在她肩头,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地哭泣,像个孩子一样。
巫憬憬有心想骂他只会拿他自己欺负她,可话还没说出口,手已经不自觉搂住他的腰,回以他拥抱。
她的拥抱给了暮钦晋莫大的希望,他捧住巫憬憬的脸,额头抵着她额头,颤声道:“憬憬,我们好,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说完,他仿佛生怕她拒绝,颤抖着唇吻上了她,他小心翼翼吻着她,留意着她每一分感受,根据她的反应一直修整着自己的轻重缓急,连呼吸都带着讨好。
算上云宁殊,巫憬憬其实已经与暮钦晋有过几次欢好,却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
巫憬憬的唇不愿离开暮钦晋分毫,手指去勾他敞开着胸膛的衣裳。她的“小倌”眼力见好得不得了,立刻将自己的衣衫尽数脱去,拉着她的手去抚摸他腰身的肌理。
巫憬憬很“客随主便”地好好享用了他瘦削弹劲的腰身,在摸遍他的腰后,她半起身张臂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这个男人心怀愧疚时,很能伏低做小,顺应别人的任何要求——他太好欺负,也太好驯服,她以后一定要挡在他前面,挡住他所有的劫难,让他只愧疚她。她无法想象,也断然不能接受,他用这样的低姿态去讨好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郑伊也不行。
巫憬憬仿佛又踏进了那极艳的花海,爱是花期最好的延续,原本哀艳欲凋的花朵起死回生,怒放出生命的绚烂,连原本掉落在地上的花瓣,都被醉人的春风卷携上天空,在天空悠然飘扬,比烟花还密,比烟花还绚烂。
在这般美丽浪漫的花海中,一头极为英伟的猛虎小心翼翼地匍匐着身子一点一点穿越一条□□,尽管它已经很小心很小心,可这条□□无人走过,路道上斜升出道道花枝,开满了赤红色的花,猛虎缓缓通过时,几丛赤红的花瓣被它雄壮的身子刮擦到,从枝头落下,一半落在□□上,一半落在它的皮毛上。
花事绚烂,春色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