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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一四三、美男破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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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钦晋等人回到东宫,管事告知户部仓部司主事余纳玉又给暮钦晋送来了一批玉石。
这是余纳玉第三次向东宫进献玉石了,他名为纳玉,又一直向东宫送玉,投诚之心昭昭若揭。
顾北庭道:“这个余纳玉,之前户部追款时他便很是尽心尽力,后来又主动告知忠烈田一事,亦可见诚心。只是属下不懂,他身为高相身边的红人,为何会对殿下如此示好。”
暮钦晋点头道:“其行足诚,其心可疑。”
赠艾道:“属下倒是有一个猜测。”
赠艾年纪跟暮钦晋差不多,只是顶着一张娃娃脸,让他看上去总是比旁人多一些少年的清澈与干净,此刻他顶着这般清澈干净的脸,贼头贼脑地环顾一圈,方神神秘秘道:“如今的南燕,已无寒儒攀登之径。这个余纳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清寒子弟,听闻他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进了这户部主事一职,是高相亲自举荐的,又听闻这个余纳玉根本就是高相的娈童。”
顾北庭道:“若真是如此,殿下若是收了余纳玉,岂不就是公然与高相为敌。”
在整个苍暮,除了阿尔丹以女子为尊以及北燕崇尚铁血治国,禁止男风之外,其他国家均有男风。
只不过像萨达,其男风更多的是征服者对俘虏或者他国男子的欺凌,他们把那些被迫雌伏人下的男人辱为“牝鸡”,通过将那些牝鸡压在身下玩弄,来彰显雄鹰的雄壮。萨达男人玩弄男人只为了贪图□□快感,用过就把他们丢在一旁,很少会产生感情。
南燕则不同,在南燕贵族这里,喜好男风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是可以堂而皇之与人共享的雅事。南燕贵族不仅享受娈童年轻的身体,也会将他们当做自己的情人般怜惜。一个为自己所控制,又与自己做尽亲密事的男性情人,虽然不像女子可为自己孕育子嗣,却有女子办不到的好处——他们可以被送入朝堂,成为“夫主”的爪牙。
对于南燕权贵来说,男宠不仅是他们生活情趣的调剂,还是他们事业的助力。正因为如此,对于南燕权贵来说,他们可以与友人共享自己的妾室,甚至将妾室转赠友人,但绝不会共享男宠。分享妾氏不过是分享一件玩物,分享男宠却有可能分散掉自己的权力,他们在意的当然不是所谓男子的贞洁,是自己的权柄。
赠艾一拍手,笑道:“统领,你说对了。或许这姓余的已经受够了高老头的老年味,想要摆脱他,整个南燕却无人敢为了他和高老头做对。他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刚从萨达回来的殿下这里。”
暮钦晋道:“反过来想,余纳玉明明知晓在南燕官场,若敢琵琶别抱,唯有死路一条,还敢来示好,或许,他的示好本就是高相的意思。”
暮钦晋的目光在面前摆着的那盘美玉前逡巡,挑了一块黑白双色的细润美玉交给赠艾:“将这块玉石做成一块金镶玉的玉牌,送到余府。”
待赠艾离去后,顾北庭叹息道:“殿下,您看看如今这南燕朝堂,这些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论气节怕是连太监都比不上。”
他有口无心,若讷听了不乐意了:“统领您这话说的,我们太监只是没了子孙根,可没卖过腚。”
顾北庭赶忙向若讷道歉。
暮钦晋叹了口气,念了一句北燕开国皇帝肃武帝曾说过的话:“美男破志,武之毁也。”
高府。
朱兰娥满心忐忑地陪着高相的如夫人吴氏喝茶,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她非京畿人士,家道殷实,父母恩爱,对她亦极是宠溺,怕她在婆家受委屈,她母亲精挑细选,陪她榜下捉婿,她亲自挑了父母过世、家境贫困但才华横溢、容貌亦不俗的夫婿段彦。
两年前,她随夫君进京,方才知道南燕之富庶、燕京之繁华。
京畿人才济济,要想挣一份前程,仅仅靠才华是不够的,她的夫君是有才华,但像他一样有才华的人大有人在,他们不仅有才华,还有家世背景。没有家世背景的,也善于打点钻营。段彦试着去打点过,可她家在家乡尚算得上殷实的家底,到了京畿连南燕权贵的管家都不如。这两年段彦在京畿一直当着微末小吏,原地踏步,一筹莫展。
原本意气风发的男人越来越郁郁寡欢,轩昂的身子也不知不觉缩驼起来。
可从三个月前开始,段彦变了。
他开始修鬓角、修眉峰、嚼薄荷,连衣服都穿得俊俏起来……这一切的变化都很小,却瞒不过她这位枕边人。更让她担忧的是,她在他的里裤上发现了血渍,她发现了好几回,都在里裤后面,都是新鲜的血渍。
若是一回她或许想不到什么,可那么多回,她再无知也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更何况,段彦又在这时升官了。
答案是那么昭然,又是那么可悲可怜可耻。
她是低嫁的,段彦对她素来礼让体贴,她想既然心中已有怀疑,即便再难开口,她亦该问个分明。
在问之前,她想了很久,想到昔年意气风发的段彦,想到过往他待她的温柔,想到他们的孩子,她想她是可以原谅的,只要他辞官,他们回家乡去。她有嫁妆,又有娘家荫蔽,他的才华亦不假,可以在家乡当一个私塾先生,虽然不能飞黄腾达,日子也能和美,而且,干净。
她知他的男儿抱负与心酸,也多少听说了南燕官场的荒唐,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出淤泥而不染,可他若是在这片污浊中行差踏错、自甘堕落、同流合污,她亦能体谅,也愿意用尽全力向他伸手,拉他一次。
毕竟,她亦非高洁之人,当初让段彦用银子去打点仕途的主意还是她提出的——段彦娶了小有家财的她,对于家里的金钱很有分寸,若非她给,从不索取。
她用钱行贿,他用色行贿,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是他毕竟是她的夫君,若只是花钱买一个美貌小倌去色贿,她想她亦是肯的,她只是无法接受那个人是她的夫君,那个将圣贤书读得很好,原该有文人气节的夫君。
她想,她绝不是高洁之人,她只是下贱得还不够彻底;她可以接受她的夫婿亦不是高洁之人,但无法接受他自甘下流。
那一日,她捧着一颗真心想与段彦剖白,段彦却抵死不认,只说自己不服京畿水土饮食,得了痔疮,还训斥她少看话本子,少与那些什么荤话都能说出口的粗俗夫人打交道。
她的心在水中浮沉,她多么想相信段彦说的是真的,他只是恰巧得了痔疮,他只是恰巧得了赏识,他只是因为赏识才更加注意仪表,他只是累了才不跟她圆房。
那一次不欢而散后,段彦当夜就搬去书房睡了,他们夫妻形同陌路,已经五日没有说话。
昨日,段彦忽然向她示好,说他得高相赏识,得以赴宴,须携眷侣一起参加。
即便心有芥蒂,她还是来了。
可她未曾想到的是,所谓的宴请,竟然只有他们夫妇。
她的心一沉,高相怎么会屈尊降贵,单独宴请一个主簿。
她心存怀疑,便格外敏锐,她发现高相与段彦之间,有一种肌肤相亲过才有的亲昵熟稔,更让她胆战心惊的是,她发现高相看她的目光有些失礼,像是打量一件礼物。
这样的猜测让她很害怕,她挤出浑身的胆量装病,求着段彦带她回家。段彦没有应允,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些不忍和怜悯,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兰儿,别怕。”
后来,高相让婢子带她去如夫人处休息,她便来到了这里。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自救。
朱兰娥从袖中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冲着如夫人拜了下去。如夫人立刻起身扶她,她偷偷将银票塞入如夫人手里,乞求道:“夫人,民妇家中有要事,还望夫人准我归家。”
如夫人默默将银票转入了自己手心里,笑道:“好呀,你先起来,把这盏茶喝了,我这就安排管家去准备马车。”
朱兰娥家里是做生意的,奉行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信誉,她见如夫人收了她的钱,心中大定,不顾茶水尚且滚烫,立刻端起一饮而尽,再然后,茶盏落地,她亦落地。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自己浑身绵软,一双火热的唇正在亲吻自己的脸,那气息浑浊中带着臭味,不似她夫君,朱兰娥心中很慌,眼皮却有万钧之重。她费力睁开眼睛,看到了段彦的脸,就在不远处。
朱兰娥松了口气,正想问段彦话,忽然意识到段彦在不远处,那此刻亲她的人又是谁?
一切万般可怖又万般荒谬。
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朱兰娥以为自己会惊叫,可从她嘴里吐出的却是焦躁难耐的呻吟,她想抬手去抗拒,却毫无力气。她的眼角落下泪来,任由那个足以做他爷爷的老男人在自己年轻干净的身上肆意摇晃松弛斑驳的老皮。
她动弹不得,眼睛却不肯闭上,她不去看高相,也不乞求,只是死死盯着段彦。
感受到她的目光,段彦转开了头。
她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高相像玩弄她一样玩弄段彦,看着他明明有着比高相强几倍的体力,却毫不反抗,由着肥头大耳的糟老头亵玩,看那原该吟诵礼义廉耻的喉咙将礼义廉都吞进了肚子里,只剩下一条耻字在其间来回……看着他心甘情愿地受尽一切凌辱,仿佛从未读过圣贤书,这才发现他哪里是天上高洁的云,不过是一口别人吐在地上的浮沫。
多可笑,当年她榜下捉婿,到底捉了一个什么肮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