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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一四九、牡丹不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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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余纳玉又送来了拜帖，地点还是楚风楼。
赠艾等人看到楚风楼这三个字，气得牙痒痒，真不知道余纳玉是来结交的还是来结仇的。
暮钦晋这个人，有一种很绵延的别扭——面对痛苦时，他极少逃避，总是习惯于去直面那些痛苦，就仿佛一个伤者总是喜欢亲手撕开自己的血痂，一遍遍感受鲜血淋漓的病态快感。
昨夜对楚风楼的回避，已经违背他的本性，今日余纳玉再次将刀锋递来，他便不想再闪躲，直接以伤口相迎。
暮钦晋接了余纳玉的拜帖，点了赠艾、何腾等人相陪，没点顾北庭，是因为顾北庭是有家室的。顾北庭却不肯，非要同去。
余纳玉在楚风楼定了雅间，待暮钦晋来了后，立刻将暮钦晋迎了上去，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形质纤纤的女子。
余纳玉笑着介绍道：“殿下，您少年时便出质萨达，或许对楚风楼不太熟悉。楚风楼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楼，与其他青楼一届只选一位花魁不同，楚风楼一般每届会选出两位花魁，一位赐姓楚，一位赐风，眼前这位就是风幽。”
姐儿爱俏，风幽见暮钦晋、赠艾等几人都容貌不俗，尤其是暮钦晋清贵中又带着些和气，右眼下方那一点小痣，更是在这份清贵中平添几许风流，风幽的心有些怦怦跳，站起身盈盈一拜。
赠艾等人还在因为楚风楼生着气，对一个妓女自然没心情给好脸色。见赠艾等人对风幽的轻视，暮钦晋忽然想到了郑伊，当年她在楚风楼里，是否也是饱受冷眼。
思及此，暮钦晋对风幽温和笑了笑，伸手虚扶：“风幽姑娘，不必多礼。”
楚风楼的花魁一直都是既卖艺又卖身的，风幽迎来送往久了，早已饱尝恩客的轻蔑和慢待，也已习惯了。反倒是暮钦晋的温和让她心生讶异，他的笑不带对美色的审视，也不带轻佻，仿佛他不是恩客，她也不是妓女，他们是门当户对的公子与小姐，在高门大宅里很守礼的相遇。
那一瞬间，风幽仿佛回到了祥光盈庭的少年时光，那时候父亲还没获罪，她也还是官家小姐。
余纳玉将暮钦晋等人一一请入座，让风幽给暮钦晋等人斟酒。
暮钦晋将风幽联想到郑伊后，便无法安然享受风幽的服侍。他摆了摆手：“风幽姑娘安坐。”目光朝赠艾瞥了一眼，赠艾乖觉，不太甘愿地起身给所有人倒了酒。得了，他家太子爷怜香惜玉，妓女不用服侍客人，他倒被要求客串小倌了。
余纳玉道：“风幽善舞，有舞三支尤其绝妙，一曰《萦尘》，一曰《集羽》，一曰《旋怀》，殿下想看哪支？”
暮钦晋啜了口酒，淡淡道：“让风幽姑娘今夜安坐，孤与爱卿清聊即可。”他看了眼风幽面前的酒杯，心中一动，吩咐道，“为风幽姑娘上一份杏仁豆腐。”
待杏仁豆腐端上来后，暮钦晋有一瞬间的晃神，市面上的杏仁豆腐都是以杏仁、冻粉和牛乳为主，有些会放一点桂花，有些会放些山楂，面前这一碗杏仁豆腐里面放的却是茉莉。
“殿下？”余纳玉轻轻唤了一声暮钦晋。
暮钦晋回过神，将杏仁豆腐推到风幽面前，柔声道：“杏仁豆腐，姑娘家大约都喜欢。”
余纳玉这人，或许不该姓余，该姓榆，榆木疙瘩的榆。
只听他不合时宜道：“殿下英明，楚风楼的杏仁豆腐可是京畿独一味的，别家的杏仁豆腐放的都是桂花或者山楂，只有楚风楼的杏仁豆腐放的是茉莉。相传当年楚风无与极爱杏仁豆腐，楚风楼的嫲嫲专门从得意楼挖了糕点师傅来楚风楼为其做杏仁豆腐。楚风无与要求在杏仁豆腐里加茉莉，但茉莉味辛，糕点师傅做不出来，还是楚风无与告知他了去除辛味的窍门。加之，楚风无与曾言及茉莉能解胸中一切陈腐之气。这杏仁豆腐便成了楚风楼的招牌点心。
殿下久居萨达，楚风王妃想来是听说过的。这位楚风无与无论是容色还是才情都是无与伦比，世所无双的。方才微臣提过，楚风楼一般每届会选出两位花魁，一位赐姓楚，一位赐风，唯独楚风无与却一人得了两姓。”
“余大人。”顾北庭大喝一声，把余纳玉都吓了一跳，顾北庭勉强压下心中怒火，举起酒杯道，“顾某敬余大人。”
顾北庭敬完酒后偷偷看暮钦晋，却见他露出略带释然的苦笑。
暮钦晋给风幽点杏仁豆腐，是看到风幽面前的酒杯，联想到郑伊被迫陪酒，心中酸疼，才想着给风幽点郑伊爱吃的杏仁豆腐。
余纳玉的话倒是让他心中略略释怀，郑伊就像一株不败的牡丹，不论处在何种境地都能傲然生长，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在她脚下，臣服在她脚下。
她的出身虽然清贵，郑太傅却无权无财，可她依然凭借自己出众的容貌和才情，力压南燕所有比她出身好的贵女，傲然成为南燕第一才女。
即便她身陷青楼，她想吃杏仁豆腐也不需要恩客的施舍，不仅不需要施舍，还让楚风楼为了她专门聘了甜品师傅，还让杏仁豆腐成了楚风楼的招牌。
这就是郑伊。
暮钦晋时常想，若是郑伊来当他这个太子，一定当得比他好，就好比眼下，她在萨达也已经有了和满杜娜分庭抗礼的实力，而他来京两月，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闲散太子。
暮钦晋问余纳玉邀他来何事，余纳玉道：“殿下，南燕这一块土地已经长满了朽木，这些朽木虽朽却盘根错节，新苗想要在其间扎根成长难如登天。是以，南燕这块土地上已经很多年长不出新苗，长出的都是寄生在朽木上的菌蕨藓藤。”
余纳玉此话一出，倒是让原本对他意见很大的顾北庭等人愣了一下，觉得余纳玉这个比喻倒是很贴切，南燕的土地已经容不下新的正直独立的树苗，只有菌蕨藓藤这种无骨的植物才能依附朽木而生，而这种食腐之物，春生秋倒，只顾自己一季的快活，永不可能长成参天良木。
暮钦晋问道：“爱卿有何解？”
余纳玉道：“殿下可曾种过地？”
暮钦晋道：“不曾。”
余纳玉笑道：“看来是微臣看错了，殿下手心上的新茧倒是像握锄而得。”
暮钦晋微怔，倒是大大方方摊开手伸向余纳玉：“这是握锄的茧子？”这些茧子如何得来他不记得了。
余纳玉纳闷道：“殿下不记得了？”
暮钦晋摇了摇头：“无妨，爱卿继续说。”
余纳玉道：“对于这种朽木盘根错节的土地，要想植入新的苗木，自然需要砍去老木，翻新土地。”
暮钦晋道：“理是如此，可老木难除。”
余纳玉道：“微臣愿做伐木人。”
暮钦晋问道：“爱卿欲伐哪株老木？”
余纳玉笑了笑道：“伐木之事干系重大，殿下莫要过问，微臣今日相邀殿下，也非商议伐木之事。”
暮钦晋问道：“那是为何事？”
余纳玉手指蘸酒，写下三个字：荐新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