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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一五三、法外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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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这一次仁昭帝没有在朝堂之上给暮钦晋难堪，但当仁昭帝用鄙夷的眼光看向暮钦晋时，暮钦晋从宫中走出来时就带上了一襟寒凉。
好在一切如余纳玉所料，是夜，就有不少出身寒门的官吏，悄然向东宫投了拜帖。
收瘟鸡这件事情本就不是隐秘之事，早有不少官吏知晓了。
令人可喜的是，有些官吏早已暗中调查，将被贱卖的年轻男女均做了登记。虽然不可能将全部买卖的人口都统计下来，但有这些记录，救人总归好办很多。
又如余纳玉所言，能在南燕这个盘根错节的官场扎根下来的寒门官吏，除了会读书之外，脑子都很好用。他们很快便商量好了解救寒门秀才的对策，寒门官吏出人手，东宫出财物。
一切商量好后，右拾遗章衡道：“殿下，微臣校对了诸位大人统计的被卖人口和诸位大人从青楼小馆处记录的买入人口，发现这中间，缺了八百九十四人。”
听到章衡报出准确的数字，暮钦晋微愣。这些统计并非出自一人之手，而是十几个寒门官吏各自记录，彼此的册子上还有很多重复之人。此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这位叫章衡的右拾遗竟然已经统计清楚了？
另一个寒门官员余正莲道：“殿下有所不知，章大人系状元及第，能过目不忘。”
暮钦晋感叹：“章爱卿大才。”
章衡谦虚道：“微臣不过是略有禀赋罢了。”
余正莲道：“若是少了几十人，或许是我等统计有误，可若是少了近九百人，那一定是少统计了哪处买家。可是京畿大的青楼小馆我们都已统计过了，伤寒系瘟病，小的暗娼堂子没有大的场地不会收买，到底还有谁会买这些疫人？莫非是外地的青楼？”
章衡看向赠艾道：“微臣有一计，只是需要一位年少俊俏且武功了得的大人相助。”
赠艾抱胸道：“莫不是让我做一只瘟鸡？”
章衡道：“正是。微臣的家丁发现城东一处收瘟鸡的点，收的人数最多，但观其面孔，均非京畿龟奴，十分可疑。”
赠艾站起身道：“行，那我就做一次瘟鸡。”
暮钦晋道：“孤去。”
章衡等人立刻道：“殿下，伤寒乃大病，殿下金玉之体，怎能轻易涉险。”
暮钦晋道：“正因为伤寒会传染，才只能由孤去。”
若讷解释道：“各位大人，我们太子爷极少患病，确实比赠大人合适。”至于为何极少患病，却是因为暮钦晋在十四岁前往萨达之前，经常生病，差不多把该生的病都生完了。离开了南燕后，反而很少患病了。有一年萨达瘟疫，死了很多人，跟随暮钦晋出质萨达的属下亦死了不少，顾北庭赠艾等人都病倒了，暮钦晋愣是丁点儿症状都没有。
南燕有句俗话：晓来风，晚来烟，夜来雨。
今晨的风很大，傍晚的晚霞很浓，巫憬憬想，夜里怕是要下雨了。
巫憬憬讨厌了一辈子雨，此刻却偏偏在等雨。
她已发现疫窑之下有地宫，但是对于疫病来说，通风的环境自然是更好的。是以，那些看管他们的人并没有将他们搬入地宫，而是任由他们露天躺在窑洞之外。
可惜，俗人难免会做错事，俗话也常常不准。
巫憬憬等到月上柳梢头，也没等到一滴雨，倒是那些看管他们的人，又用牛车拉进来了几十个伤寒病人。
巫憬憬的身体越来越烫，脑袋也越来越沉重，她知道自己已经得伤寒了。若是今夜还不下雨，她或许该先偷偷离开，回去通知父亲和二哥。可巫憬憬转念又想，通知了父亲和二哥，他们也不能直接与神侍起冲突，还得派人潜伏进来打听情况。那潜伏之人或许也会得伤寒，反正她都已经得伤寒了，就不要连累其他人再得了。再说了，若是她带着伤寒回去，还有可能把病气过给家人。巫憬憬这么一想，又觉得还是不回去的好。
巫族得到京窑镇之后，便在外修筑起了一丈高的城墙。那些差役很害怕自己会得病，他们把牛车驱赶进城墙后，就把人往地上一倒，一溜烟就跑了。城墙外面有不少巡视的人，城墙内就那倒霉的蒙面两哥们和几个哑巴巫奴。
实际上，神侍当时是安排了二百人看守京窑镇，但大家都怕得病，最后就做出了一百九十八人在城墙外，两人在城墙内的英明决定。至于巫奴，巫奴在巫人眼里，并不算人。一开始是安排了几十个巫奴给蒙面哥两调遣，结果几十个巫奴进来后没多久就纷纷病倒了。后来管理这里的巫人怕浪费巫奴，一次就只放四个进来。
听到逃命似的车轮声，两个蒙面人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伤寒患者，气得直咬牙。但城内都是伤寒患者，他两倒也知道病从口入的道理，即便心里气得要死，也没骂出声。至于肚子里骂的有多难听，那就有多难听。
暮钦晋像叠罗汉一样被压在一堆伤寒患者里，心里还是很庆幸是他来而不是赠艾，这么密切的接触，即便赠艾武功不俗，也抵挡不住瘟疫的感染。
几个巫奴上前将新来的几十个病人拖到一处空旷处，将他们一一翻做仰面躺着。那两个蒙面人打着哈欠过来分类。
在看清暮钦晋的脸时，一个蒙面人轻呼了一声：“哥，这个俊。”
另一个蒙面人看了暮钦晋一眼，点头道：“确实。吩咐巫奴，把头锅药给他。”
蒙面人道：“这个若是能治好，大人一定很高兴。”
另一个蒙面人轻斥道：“少说话。”
两个蒙面人便没有再说话。
暮钦晋听这两人的对话，觉得此处大概也是哪家或者哪几家青楼小馆合力运营的“鸡场”。
他被一个巫奴拖行到一处很多人躺着的地方，周围都是呻吟声和咳嗽声，暮钦晋偷偷看了眼，发现周遭的男女容貌均很不错，大约都是能喝到头锅药的待遇。
病人大约是三十多个，巫奴一共四个，每人拖了七八趟也拖完了。那两个蒙面人将人安排好后，就消失了。只留下那四个巫奴跟这些病人处在一处。这四个巫奴显然也很害怕，待那两个蒙面人溜走后，他们亦跑得远远的。
这就给了暮钦晋起来探查的机会。
暮钦晋正打算起身，就听见贴着自己躺着的一个年轻姑娘开始轻轻啜泣，浑身发抖。他偷偷张开眼睛，却发现年轻姑娘的屁股上多了一只手，方才还躺得像死人一样的一个青年，此刻正在放肆地揉捏。
伤寒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的人，但得了伤寒痊愈的，亦大有人在。
若说最不怕伤寒的人，大约就是伤寒方愈的。
眼前这个胆大妄为、趁人之危的青年显然就是一个伤寒方愈的人。
这里遍地都是病得迷迷糊糊的美丽姑娘，巫奴拖人过来时是男女混着随便安置的，一些品行低下的人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自然就会做一些淫恶之事。
暮钦晋忽然想到高相的话：这些寒门子弟为了苟活自愿贱卖给小倌馆，其际遇虽然可怜，其气节却也可鄙。
在这一瞬间，暮钦晋心里多少有些心灰，他冒死进来，就是为了救这样的玩意？
暮钦晋取下插在头发里的长竹签，正准备射向这个登徒子。从另一个人堆里斜咧咧冲过来一个踉跄的瘦弱身影，整个人扑倒在登徒子身上：“王八蛋，让你趁人之危！”
这个瘦弱身影瘦的只剩一副骷髅，又还病着，哪里是已经痊愈的登徒子的对手。登徒子随便一挥手，就把他摔在了地上。
骷髅青年哑着声音大声道：“各位兄弟姐妹，此人仗着病愈，欺负柔弱女子。我等虽体力比不过他，但拼去性命也不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做此恶事。大家快来相助！”
“相助？就凭你这三两肉都不到的小身板？”登徒子恶狠狠巡视一圈，用力一脚踏在骷髅青年的胸膛上，夜空里都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登徒子恶狠狠道，“谁要是过来，下场就跟这厮一样。”
周围除了咳嗽声、呻吟声和那被欺负的姑娘的啜泣声，再无其他。
暮钦晋打量周遭，乌乌压压有将近一千人，除了方才那个骷髅青年，再无一个见义勇为者。
这就是南燕子民，这就是他未来的子民，暮钦晋的心又更灰了一些，耗尽心血养这样的一国之民，真不如隐遁在小海岛上养一岛繁花。
那登徒子见无人敢再出声，越发大胆，竟然当众去脱姑娘的衣裳。那姑娘凄厉的求救声在整个夜幕中分外瘆人。
巫憬憬听到这凄厉的求救声，睁开眼睛，她摸摸自己的头发，没找到头发里的竹签，睁着迷糊的双眼向四周看了看，拔下了身边人头发上的竹签。
骷髅青年眼见着登徒子就要得逞，翻身爬起来往登徒子这边爬，他一边爬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兄弟们，我等男儿岂能容恶徒在自己面前□□妇女！兄弟们，恶徒不过一个人，我们有近千人，难道还打不死他吗？兄弟们，舍生取义，就在……”他话还没说完，下巴又被登徒子重重踢了一脚。
暮钦晋原本是想看看骷髅青年能不能唤醒其他人的血性，此刻见自己再不出手，别人的血性能不能唤醒未知，骷髅青年怕是活不成了。他手中竹签轻弹，刺入登徒子颈项。登徒子痛呼一声颓然到底，与此同时，另一根短竹签从另一头射出，由于失去了目标物，短竹签势尽后悄然落地，刚好落在暮钦晋身边。
不论是被欺负的姑娘的求救声，还是登徒子死前的呼痛声，都没有引来蒙面人和巫奴的注意。这里仿佛法外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