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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一七五、大度能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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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出乎沐清臣意料的顺利,一晃五日就过去,这大小姐跟太子爷两个人,一个幺蛾子都没出。
只除了一件事,让沐清臣颇为尴尬。
每逢众人中途歇息的时候,巫憬憬就跟找老母鸡的小鸡般紧紧跟着沐清臣,沐清臣好说歹说,她都不听;沐清臣沉下脸色,她也不懂得看。譬如此刻,沐清臣想在山坡上视野好的地方观察周遭地貌,她大小姐挨着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山脚郁郁葱葱的林木。在坡下休整的其他人看去,这两人简直就是肩靠肩手牵手。
“憬憬。”沐清臣开口唤她。不是他想这么亲昵的唤她,而是之前他喊她巫小姐时,人家理都不理。他多喊了几次,那姑娘看出他的疑惑,慢吞吞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慢吞吞递给了他:我爹说,除了喊我“憬憬”“憬儿”其他一律不理。
那张小纸条,让堂堂南燕丞相巫世南泰山般巍峨沉稳的形象,刹那间灰飞烟灭。无论多么老成稳练、磊落光明之人,都有小人的一面。
听得沐清臣喊出“暗号”,巫憬憬很给面子的抬头看他。她跟这人处了五日,准确的说,是她跟着这人跟了五日,总体的感觉还不差——虽然这人身上有种异常压抑的气息,但更多的是一股纯净清润的气息,这种气息是他们这种拥有鬼狱异能的人不可能拥有的,更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巫神为什么会为她选择他——在这人身边,她能得到安静。
不是的,巫憬憬心里摇了摇头,她在暮钦晋身边也很少被魂哭鬼闹打扰,在暮钦晋身边,不只是安静,还有安宁。若是巫神真的为她好,为何不能是暮钦晋?
巫憬憬静静走到沐清臣身侧,借着他的遮挡目光偷偷往山下看去,这五日,她都不敢看他,只有在这远远的距离,躲在沐清臣的身侧,她才敢偷偷看他。可是愈不敢看他,夜里梦中她就愈大胆;梦里愈大胆,白天就愈心虚。如此循环往复,无从是好。
“能不能暂时给我些独处的空间?”沐清臣叹息。五日的相处下来,他已然了解这位巫相掌珠还算好相处,她其实是个很听话的人,只要他的话不与巫世南的话冲突。
暂时独处?
爹好像没说这不可以。
巫憬憬“哦”了声,指了指对面山脉,就转身往坡下走。
巫憬憬所指的方向,有一条隐藏于山林间的小山沟。沐清臣喜欢看江河溪流,所以巫憬憬才指给他看的。
看着那条不起眼的小山沟,再看向那个乖乖听话离去的姑娘,沐清臣心里微微有些触动,倒是真明白了巫世南的一片苦心——真心与巫憬憬相处过的人,都会发现她冷漠之下的细腻与温顺——若不是他的心已经容不下其他人,这样子的妻子,未尝不可。
与少言少语的巫憬憬相处,赠艾、若讷等人显然有些被轻慢的不快,暮钦晋则像在腌制陈醋泡辣椒,毕竟巫憬憬避讳着他比避讳着别人都多,这五日,当真是一个眼神都不给,专心致志要去争取沐夫人的宝座。
沐清臣没有这种苦恼,他甚至,很是怀念。沐清臣心中的伏流,一如那林中隐藏的山沟,因着巫憬憬的出现,失去了隐匿。平凡的容貌和安静的性情,都与他的小丫头何其相似。但巫憬憬毕竟不是他的小丫头,他家小丫头的眼睛会说话。想起上一次探视他家小丫头时的情景,沐清臣的心口裂痛——自从他抛下所有,包括她,独身来到南燕后,再相见时,她眼里就已经没有了浓浓的依恋,只剩下戒备与恐惧。她一定对他失望透了吧。
她只有他一个亲人,却被他倏然抛弃,若与她易身处之,他必然也会恨死自己。
任由自责与心痛折磨了自己好一阵子,沐清臣才强制收回散漫的浮思。环视周围,却发现巫憬憬并没有与暮钦晋等人凑堆,而是在他必经的坡下小道旁搬了块石板,一个人坐着,一双纤细的手托着腮,一双最适合勾勒风情的桃花眼发着呆,她背后是一株紫丁香,花残正凋,一瓣丁香落在她发顶,她就伸手掸掉,不一会儿,又是一瓣,她又掸掉,两者似乎较上了劲,花凋不止,她的手亦不曾停过,但每动一下,她又立刻回到两手托腮的状态,仿佛之前的小动作根本没发生过,那双眼睛更是一直发着呆,没见着懊恼,也没有一丝贪玩的光芒。
心念一动,沐清臣走上前:“花瓣掉落了几片?”
巫憬憬还维持着坐姿,抬头看他,又看看满地花瓣,默不作声,眼睛却在花瓣间逡巡。
她这是……
在数吧。
沐清臣扶额,他猜错了。他原以为清冷如她,是会寂寞到连花落都能记在心间的。或许,眼前人并没有如他想象的寂寞吧。
“别数了,走吧。”沐清臣柔声道。
巫憬憬犯难的抬起小头颅,困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问是他问的,现在不要她数的人又是他,她好为难唉。她千年冰滩的脸上终于裂出一丝小表情,咬了咬唇,捡起一片石头在花堆里划出一大块圈,呐呐道:“圈,七十三。”圈外的,还没来得及数。
这一次倒是换沐清臣不好意思了,他随口问问,却惹得人家如此慎重对待。这样的好姑娘,若是可以,他也愿意为她做媒。这朝里,耿直如上官丹青,温柔如叶酬律,倜傥如萧轩骄,还有与她同族的祝昭都是良配,再年轻些的,却是因为一个令他都无奈的原因,在容貌上多少有些委屈女子了。只不过,沐清臣看了眼巫憬憬称不上美丽的脸,她或许不会介意夫婿容貌普通吧。若是不介意容貌普通,近日那位试图孤身撞天常钟的索襄亦可托付终身。
“起来,我们该出发了。”这一段路特别长,整整三天见不着人烟,今夜是要露宿的,需寻一处开阔安全且有水的地方。
巫憬憬听话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沐清臣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另一手扶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子。若是没看清楚事情经过的人,此刻看去,两人紧紧相拥,一双璧人,就是一幅丁香树下的缠绵情调。
暮钦晋他们那边也有一株丁香树,赠艾朝着树干踢了一脚,一时间紫雨纷纷,顾北庭等大老爷们纷纷对他表示不满,哪个大老爷们愿意满头顶着紫色的小碎花。
赠艾阴阳怪气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殿下,”赠艾指了指暮钦晋满头的紫色花瓣,“小心紫花泛春绿,春绿绿满头。”这样的太子妃,还真让人有些失望呢,萨达那一位是在垃圾堆里给殿下挑妻子吧,又丑又呆还不守妇道。若是要娶这么一位太子妃,还不如按殿下之前的意思直接娶个牌位呢,是说,如果牌位上的人名能换一下更好。
男人都有这劣根性,当把某个女人划为自己的所属物时,明明这女人还跟他没有分毫关系,他就要求她为他守贞了。此刻将巫憬憬看做自家太子妃的云赠艾对她的“不知检点”很是不满。
“我倒觉得尚好。”暮钦晋也在望着相拥的两人,轻轻拂去头上落花,“她心里有旁人,我心里也有,相互亏欠,也算一种两不相欠。”
赠艾看了眼暮钦晋,心道:殿下,你不要以这般咬牙切齿的语气说着这般大度能容的话,这样显得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