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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迷途当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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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钦晋今夜又请人喝酒了。
他两宿未睡,心情未好,酒喝得又比昨日多一些,便也似乎更醉了些。
依然拒绝了若讷的搀扶,暮钦晋独自在东宫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顾北庭院前那株刺香前。
当他来到转角时,除了那株刺香依旧,还有一个靠在墙上发呆的姑娘。
暮钦晋揉揉眼睛,叹息道:“我定然是醉了。”
巫憬憬道:“为何?”
暮钦晋抬眼细细看她,笃定地苦笑了下:“如拙说我喜欢鸨色,或许我是真喜欢鸨色。不然在我梦里你怎么是这般打扮,你是不会这般打扮的。”
巫憬憬道:“你若喜欢,我就一直这般打扮。”
暮钦晋用力掐着自己的额头:“晴光,你疯了,不该再想她了。”
见他把额头掐出道道指甲印,巫憬憬心疼道:“你没有想我,是我来找你了。”说完,她扑入暮钦晋怀中,“我非幻境。”虽然这几个字让巫憬憬很难受,可她再一次一字字重复道,“你没有想我,不必自责。”
暮钦晋下意识想要环抱扑入怀里的姑娘,手抬起后又快速放下,在两侧握成拳。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推巫憬憬,语气已然疏离:“你不要再来了。”
“就当我是鬼。”巫憬憬更用力地抱住暮钦晋,“我可以当鬼,就住在你的墓里,永不出现在有你在的其他地方,只等你来见我。暮钦晋,就当我前日什么都没说,就当我是鬼,好不好?”
暮钦晋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巫憬憬的发,柔声道:“你只是情窦初开,第一次爱人,许是上了头、过了心。乖,不要再来见我,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等你心绪定了后,你回头再看,便会明白我这样的人,全然不值得巫大小姐如此委屈自己。”
巫憬憬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猜出我是谁了。”
巫憬憬问道:“是不是我孤苦无依,你反而会收留我。你知道我是巫家的小姐,便觉得我衣食无忧,父母宝爱,你便可以安心将我推开。”
暮钦晋道:“知道你是巫大小姐,我心里确实安心了些。可即便你孤苦无依,我亦不会收留你,我会让属下妥善安置你。不论你家世如何,你我都再无关系。”
巫憬憬道:“我不要。”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暮钦晋下意识地搂着她钻进了刺香丛。等到尖锐的刺香刺划破脸颊时,暮钦晋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醉了,不然怎么会带着巫憬憬往满是尖刺的刺香藤下躲。他急忙低头打量巫憬憬,只见她脸上也已经挂了五六道血痕,他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心跟着痛起来。
可他不能带着巫憬憬出去,他听出来了,来的人里有轮椅的声音,是云既异——他决不能让云既异发现他对巫憬憬的感情,若是让云既异发现,他定然是要想尽办法撮合他与巫憬憬的——让他爱上其他女人,与其他女人幸福快乐地过日子,是对郑伊最大的报复。
巫憬憬也看到暮钦晋身上的血痕了,脸上有,颈项上也有,此刻轻轻抚摸她脸颊的手上也有。
她踮起脚轻轻舔舐暮钦晋颈项冒出来的血珠子。
暮钦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闹,有毒。”
巫憬憬从他颈项退开,唇上殷红,挂着来自他的鲜血,分外妖娆。那双一直被巫夫人嫌弃呆滞的眼睛此刻满是凄狂:“那就一起毒死。”说完,她搂住暮钦晋的颈项,吻住他的唇,他便在她唇上尝到了自己的血味。
一开始暮钦晋不敢推拒,云既异等人还没走远,他只能由着巫憬憬对他放肆。再后来,他便有些分不清了,只觉得刺香的花香分外浓郁……
此刻正是刺香爆花期,一团一团的紫雾爬满墙头,密到都快见不到绿色的叶片了,香气更是将暮钦晋身上的酒气压住,原本熏人的酒气在浓密的刺香花香里,就像绝美甜点中那恰到好处的一点酒酿。而暮钦晋那略带腥甜的血味,又将这一点原不醉人的酒酿无限放大,令人神魂颠倒。
暮钦晋觉得不只巫憬憬的唇是腥红的,他的眼睛亦是猩红的。
到了后来,云既异等人已走远,刺香花瓣落了一地。
暮钦晋的头搁在巫憬憬的肩上,巫憬憬轻轻摸着他的发。
暮钦晋有心推开她,却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
巫憬憬道:“暮钦晋,你是喜爱我的,我们就这般定了吧,在你这里没有什么巫家大小姐,我只是一个只有你一人的孤魂野鬼。”
暮钦晋的眼里生出了一丝狠意,他牵起巫憬憬钻出刺香藤,往自己的画室飞奔。他一脚踹开了画室的门,将书架上一卷一卷的画悉数扫落,一张一张摊开给巫憬憬看。
郑伊。
郑伊。
郑伊。
……
全是郑伊。
暮钦晋张着通红的眼睛,指着画卷上巧笑倩兮的郑伊,疯狂道:“看清了,这位容色倾国的姑娘才是我的意中人,我的画里全是她,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我心里,即便她不在我面前,我亦能将她画出。”
他飞快地抓起一张纸,用近乎可以将墨块碾碎的力道快速磨墨,抓起笔不过几寥寥几笔,郑伊的情态便已落在纸上。
暮钦晋张着通红的眼睛,望着巫憬憬冷冷道:“我与郑伊两小无猜,她伴我走过最无助的少年时光,也是我当年对妻子的全部想象,她为了我放弃了所有,我对她的爱意深入骨髓,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暮钦晋轻抚画卷上郑伊的脸颊,她是他的情窦初开,年少时他就想着她定是他的太子妃,日后他要跟隐太子一样,抗下所有阻力,一生只娶她一人。
“至于你,”暮钦晋双手握成去拳,冷冷道,“你看过那本册子的,孤玩过很多女人,你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巫小姐,你真当孤是傻子?孤早就知道你是人不是僵尸,只是你这样的女人孤从未遇见过,着实新鲜,才演了一场戏陪你玩的。
原本陪你再玩几场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孤都还没来得及跟你睡上一觉。可你说对了,你是巫大小姐的事被孤发现了,你爹是巫世南,孤怂了、孤怕了,孤不敢了。”
暮钦晋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用力刺入胸口。
巫憬憬冲上前,惊呼:“不要。”
暮钦晋退后一步,跪了下来,拔出匕首双手呈上:“巫大小姐,孤年少就出质萨达,无人约束,养成了玩弄女人的陋习,差点玷污了你。这一刀算是孤的赔罪,你若觉得不够,尽管再刺。”
匕首上鲜血淋漓。
巫憬憬想到幼时第一次见到巫族的活祭,那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浑身赤裸,被滚着放在一只一米多宽的白玉盘子上。祭祀拿着一把白玉做的匕首,一刀刺入了他的脖子,鲜血很快呈满了白玉盘。
母亲说,那是巫族对巫神的献祭。
而此刻,巫憬憬望着匕首上的鲜血,她知道,这鲜血不是暮钦晋对自己的赔罪,是他对郑伊的献祭。
巫憬憬觉得自己的双腿很虚,她勉强让自己站着,闭了闭眼睛,想要假装镇定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字。她想走,却觉得自己的双腿如铅般重,她双手结印,一股气血冲上咽喉,她咬牙咽下,强行结印,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她逃也似地钻了下去。
地面裂开又闭合,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除了满地的郑伊的画像,和暮钦晋胸口汩汩而出的血。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暮钦晋没有包扎自己的伤口,他开始捡拾地上的画卷,小心翼翼将它们一卷一卷拾起来,放回书架。
书架有一面墙之多,每一个格子里都放慢了画卷,独属于郑伊的画像。
暮钦晋忽然意识到,或许他真的去萨达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他年少时是如此爱慕着郑伊。
他走回桌案,提起笔继续方才未完成的画——迷途当返,就从作画开始吧,从只为郑伊作画开始,从此刻起,重新专一地爱郑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