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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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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灿不是犯浑,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也不是怕死,是怕死之前没有好好活过一次。
这是他决定离开新天鹅湖的时候就想好了的事情。
郑雅琳总是强调他很脆弱,他脆弱的心脏需要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的监护,他容易感到疲惫的身体一天只能活动五个小时,他离开新天鹅湖就会死……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当她是真的,但如果邱灿在那个虚假的温室里多活一天都觉得折磨,那他活到八十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那他首先得给自己找个能活下去的办法,所以他跑了。
但如果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如今贪心想多活一会儿的邱灿又不得不开始思考这副残破躯壳能承担他的心脏跳多长多久。
他想和陆九川再看多看几次日落。
邱灿胡乱想着闭上眼睛,这两天南方即将入梅,空气里堆满了粘滞感,盖着的被子也有潮气,压在人身上感觉沉重,邱灿胸口发闷,一整夜没睡好。
第二天邱灿去到画室后直接上了二楼,拿起画笔就画,一直到傍晚下班了才下来,一整天没有人打扰他,萧何上来看过两次,都悄无声息。
画到日暮时分,他舒了口气可把自己画了一天没画完的画随意卷起来带在身边就下了楼,一下楼就碰上赵奚,赵奚像在楼道口等着他似的冲他招手。
“怎么了?”邱灿问着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还没回家?”
赵奚说:“明天周六,一起去逛街吗?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推荐几家店给你。”
邱灿画了一天画的脑子有点发懵,“逛街?”
“改造审美啊。”赵奚上下瞅了瞅邱灿的穿搭,克制之后还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萧老师如果多管闲事一点,也一定会让你换件衣服上班。”
邱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普通纯黑T恤,黑色带杠的卫裤,白色运动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然后他又看了看赵奚穿的,T恤叠穿,裤边抽绳设计的黑白拼色长裤,一条银质裤链从前挂到后。
最后他想了想陆九川,想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加分项。
邱灿抬头:“行吧,去哪儿?”
赵奚笑了:“跟我走就行,给我个地址,明天我去接你。”
邱灿拧眉:“你怎么接我?你成年了吗就开车?”
“放心,有人开!”赵奚甩甩手走了,“记得给我发地址啊。”
赵奚走后邱灿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原本这个周末是有一场约会的,但他没琢磨好怎么约,前天给赵奚一打岔,邱灿和自己的真实感情打了个照面,有点给自己吓到了。
而完全没有情感经历的邱灿只会不过心的死皮赖脸,一旦来真的,他就有点歇了菜。
但约还是要约的,邱灿现在一天不见陆九川就难受。
他打开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前一天隔着玻璃的互拍,他今天起床以后人都是懵的,忘了给人发上班打卡照,对方也没发现。邱灿无所谓地划了两下,没想到划出了新消息:
【明天去哪儿玩?】
邱灿的心慢慢加快跳动的速度。
【明天有事,后天你有空吗?我们去玩密室逃脱。】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行吧。】
邱灿看着界面上过分简洁的两个字,隔着屏幕敏锐地体会到了另一头的情绪。
这是有点不开心吗?因为他没有提前说?
他很快把这样自恋的猜测抛到脑后,觉得大概率是自己想多了。
邱灿拿着自己包和画准备出门,今晚和小祝约好了参加一个端午节的社区活动,所有志愿者带结对老人参加,陆老头早就拒绝他了,但他还是得去,没法子,不去免不了租金。
“等等。”身后有人叫住他。
邱灿回头,今天穿一身白褂子的萧何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画上,他笑笑说:“画室画的东西,你带哪儿去?”
邱灿脑子回转了一下萧何这句话的意思,说:“没画完的画我习惯带着。”
“可以放在二楼,没有地方比蒙太奇的二楼更适合保存画作,”他指了指邱灿把画随意弯起来的手,“这样糟蹋了。”
“……”
邱灿站了一会儿,把画放回二楼画架上,走了。不是什么大事,他没劲和萧何掰扯。不过他还是有点觉得萧何奇怪,他回想了一下起初他们在招聘软件上的交流,觉得萧何是个对待绘画很纯粹很有热情的人,但现实中认识以来,这人仿佛总是在与他打哑谜,看不透摸不着。
那就不看不摸。
多大点事儿犯得着猜来猜去的。
邱灿往公交车上一坐,又拿出手机,猜起了陆九川到底有没有不开心。
蒙太奇画室里萧何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旁边老虎走出来,“你就直接说你希望他多画一点,拿出去给咱们画室撑排名不就行了。”
萧何冷脸:“我还用求一个后生?”
老虎皱眉,一头蓬松炸毛卷发绕着一双粗眉明目,“利益关系讲明白,有什么后生不后生,他有本事他就是牛,你得服。”
“不用你教我做事,有空多画两幅《卧佛》那样的作品比什么都强。”萧何说完就要走。
“别逼成敏了,”老虎在后面提高音量道,“她是个好老师,但不是你想找的那种画家,咱这一个带学生的画室,总得有人想着教书吧。”
萧何侧身:“我没逼她。”
说完他自己上了二楼,老虎站在过道气得眉毛倒竖。
这几年平城开画室很卷,各种联合画展原本是激励年轻学生的创作热情,但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各大画室老师为了排名不择手段的舞台,五年前的平城四大画室中,红楼画室有新锐现代派青年画家宋陨,大鱼画室有两位外聘的国美教授,多多画室则本身就主打艺术沙龙这一块的市场,其中只有一直专注做艺考培训的蒙太奇因为没有能打的画师而在联合画展中一直垫底,也影响了画室本身的市场竞争力。
如今几大画室凭着画展拼出来的好口碑也纷纷做起了培训行业,蒙太奇画室这几年的招生从数量到质量都在走下坡路,萧何一直想打翻身仗,但他与宋陨同龄,同为年少成名的画家,他却越画越没风浪。
萧何走到二楼,看着邱灿随意往画板上一扔的画,他伸手轻轻抚了抚皱褶,手腕不自觉颤抖,他憎恨般甩了一下,骨肉相碰发出“嘎啦”的声音,他吃痛拧眉。
学明社区党群服务中心,一楼会议室,一张长方会议桌,八对结对积极分子分坐两头,邱灿面带微笑,看着自己正对面的空椅子。
很尴尬,很生气,很想揍人。
旁边小祝对面坐着李婆婆,李婆婆也满头银发,样貌清瘦,戴着一副眼镜,很有气质的退休教授样,她瞥一眼坐的端正笑得瘆人的邱灿,也没憋住笑。
小祝同情地看一眼前面没人的邱灿,低声说:“活动还有十分钟开始,一会儿要两人一组包饺子,你会吗?要不你再去求一求陆院长。”
邱灿用腹语交流:“你能收留我吗?”
“我收留你不就不公平了,一会儿还要比哪一组包得好吃,包得样貌好,李婆婆可是要拿第一的!”
邱灿本来还以为不公平是他加入以后对别的组不公平,敢情是怕他拖后腿。
周围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邱灿前面的空位飘,有人说:“陆院长一般是请不动的。”
“是呀,很难请的。”
邱灿一推椅子站起来就往紫薇公寓跑。
他一路跑到四楼楼梯口,喘得不行,头也不抬开喊:“陆老头!你今天不去你死了我翻着白眼我也……”
501门口提着大袋小袋刚伸手准备敲门的陆九川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问:“你说什么?”
邱灿愣在原地,还没找到语言,门应声开了,穿着黑衬衫配法兰绒西裤的陆院长出现在门口,皱着眉不耐地说:“别催了,来了。”
这身衣服格外正式,陆九川认得出来这是老陆每次主持院里活动穿的正装。
一时间没人说话,邱灿也不骂人了,陆院长杵着拐杖和他眼对眼,安静中,被挡在门后面的陆九川出了一声:“老陆。”
陆院长脊背一僵,杵拐杖手有点抖,当即有要往里退的意思,邱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拉住他,“我不管你们俩的事,今天这饺子我包定了。”
陆九川见状也立刻把门碰上,不让人往里退,他把陆院长的拐杖抢下来递给邱灿,自己一两下抱起老陆看向邱灿:“去哪儿?”
走在楼梯上陆院长想挣扎,又怕他挣扎起来陆九川走不好道,最后只能严厉地吼:“我自己走!”这么被抱出去他一辈子面子白挣了!
邱灿和陆九川把人“挟持”到最后一段楼梯,慢慢放下来,“喏。”邱灿把他拐杖递过去,陆院长气得要升天,抢过拐杖谁也不理自己往前走。
“你还生气了!”邱灿也跟上。
陆九川落在最后面,没特意要追上前面的人,他手上还拎着红红的礼品袋子,是老陆最爱喝的老白干和最爱抽的黑利。
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他今天也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见到人,人也不是为他开的门。
邱灿走了一百米回头,他看了看陆九川并不掩饰的失意神情,随意又带点霸气地说:“他不理你的账你要算我头上你就完了陆九川。”
“怎么完了?”陆九川笑笑,“明天也不约会。”
这话没掩饰酸溜溜的情绪。
邱灿琢磨了半天的事好像有了证实,他心跳有点乱,想说什么,走在最前面年纪最大的一位回头不耐:“你们快点,一二一踏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