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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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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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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段欲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硬,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他不敢回头,只能僵硬地盯着前方昏暗的车库墙壁。
“很多。” 时青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响起,低沉而缓速,让他耳膜一阵酥麻。“比如,你为什么明知谢祈不怀好意,还要去。”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陈述——一个精准刺中他要害的陈述。
段欲呼吸一窒,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
难道他能说,是为了挑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在对方的掌控之下?这些念头在此刻看来幼稚得可笑,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惨败之后。
他的沉默,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时青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那只手缓缓上移,越过他的手背,指关节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紧抿的唇角,最终,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精准,触碰到了他耳垂上那枚冰冷的黑色耳钉。
微凉的指尖与金属耳钉接触的瞬间,段欲浑身剧烈地一颤。他想躲开,脖颈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送的东西,你倒是戴得挺好。” 时青的指尖轻轻捻动着那枚耳钉,动作缓慢而充满占有意味。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流连在段欲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颈侧。“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抗拒我。”
“……”
段欲咬紧了后槽牙,屈辱和一种更深层的、被他极力否认的战栗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想否认,想打掉那只在他耳边作乱的手,可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在那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下,泛起一阵可耻的酥麻。
“说话。” 时青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命令的口吻。指尖微微用力,耳钉压迫着柔软的耳垂,带来细微而清晰的刺痛。
段欲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无声的凌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沙哑:“是,我是去了。我就是故意的。”
他终于转过头,对上了时青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未散的怒意、掌控一切的从容,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近乎痛楚的暗流。
“嗯。” 时青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毫无暖意的弧度,“所以,我用你认可的方式,把你带了回来。”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剥开了段欲所有自欺欺人的外壳。
“段欲,你记住。” 时青的指尖离开了耳钉,转而扣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你可以跑,可以闹,可以用任何方式试探我的底线。”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段欲的心上。
“但最终,你只能回到我身边。”
段欲刚想反驳,时青没给他机会,便倾身下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势,狠狠地攫取了他的唇。
“唔……!”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它带着惩罚的意味,裹挟着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激烈而汹涌的情感。唇齿间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属于时青独有的冷冽,瞬间夺走了段欲所有的氧气与思考能力。
他下意识地挣扎,双手抵在时青坚实的胸膛上,却被对方另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了腰身,更深地压向座椅。反抗是徒劳的,就像螳臂当车。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力量对比悬殊得令人绝望。
最初的抵抗过后,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长期压抑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某种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的意志。抵在时青胸膛上的手,指节缓缓松开,力道一点点卸去。
他能感觉到时青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那个吻渐渐变得绵长而深入,带着一种无法错辨的占有欲。
段欲闭上了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残蝶。他不挣扎,也不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任由自己在对方强势的气息里不断下坠,沉沦。
直到他因缺氧而开始微微发颤,时青才终于放开了他。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急促而灼热。车厢内弥漫着暧昧而紧张的气息。
时青看着段欲泛着水光的红肿唇瓣,和他那双因情动而显得有些迷蒙的眼睛,眸色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用指腹轻轻擦过段欲的唇角,动作带着事后的温存,却依旧充满了掌控感。
“现在,” 时青的声音带着情动后的沙哑,与他惯常的冷静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你明白了吗?”
段欲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将脸颊埋进微凉的皮质座椅里,暂时中止了这场激烈到几乎燃尽所有氧气的对峙。他急促的心跳尚未平复,擂鼓般敲击着耳膜;唇上还残留着被碾磨啃噬的刺痛与滚烫,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不知是谁的唇瓣在方才那场近乎掠夺的亲吻中被磕破。
这沉默不再是尖锐的抗拒,更像是一种精疲力竭后、连伪装都无力维持的颓然。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时青没有立刻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段欲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截暴露在视线中、泛着不自然红晕的颈侧皮肤。他覆在段欲手背上的手并未移开,掌心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但力道却悄然松缓了几分,从禁锢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停留。
良久,时青才收回手。
“下车。”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听不出太多刚才那场激烈冲突的余韵,但仔细分辨,尾音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喑哑。
段欲僵硬地动了动。他推开车门,脚落地时甚至感到一阵虚软,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车门,指尖冰凉。
时青已经绕到他这边,没有伸手扶他,只是站在一步之外,看着他。车库顶灯冷白的光线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在他挺直的鼻梁和下颌投下利落的阴影。
他重新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方才在赛道上和车厢里展露出的野性与强势,已被重新收敛,包裹回那身剪裁合体、却因方才疾驰而略显凌乱的西装之下。可正是这种收放自如的反差,更让段欲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压迫。
段欲避开了他的视线,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向通往别墅内的门。
别墅内一片寂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时青在玄关处换了鞋,径直走向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他没有喝,而是转身,将水杯递向跟在身后的段欲。“今天我在这住。”
段欲抬眼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时青。他没力气再争论,沉默地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时青的手指。那短暂的接触让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杯中的水晃动了一下,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背上,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仰头,近乎仓促地将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暂时浇熄了那点火燎般的灼热,却无法平息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时青看着他喝水的动作,目光在他滚动的喉结和依旧泛着红晕的耳廓上停留片刻,才转身,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向楼梯。
“不早了,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平稳得仿佛刚才在车库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段欲的一场混乱梦境。
段欲站在原地,握着空杯子,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看着时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那股一直强撑着的、名为“反抗”的气力,终于彻底泄尽。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感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慢吞吞地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才允许自己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稀疏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红肿刺痛的嘴唇,然后,又抚上了耳垂上那枚冰冷的黑色耳钉。时青指尖的温度和力道,仿佛还残留其上。
-“我送的东西,你倒是戴得挺好。”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抗拒我的‘管束’。”
时青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他不得不承认,时青总是能精准地抓住他每一个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软肋和矛盾。
他厌恶被管束,却又在潜意识里依赖着这份唯一的、强势的关注。
他渴望自由,却又在放纵之后,感受到更深的虚无和不安。
他抵触时青的感情,却在对方展现出绝对的掌控力和那种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时,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可耻的反应。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段欲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进浴室。水流哗哗地冲击着盥洗池,他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泼在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些许疲惫,却带不走心底那片巨大的、混乱的迷雾。
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头发凌乱,眼神带着一丝茫然和未褪尽的红,嘴唇红肿,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在浴室灯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这一夜,段欲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赛道上时青超越他时那冷静而锐利的眼神,一会儿是车厢里那个令人窒息的吻,一会儿又穿插着童年时阴暗的片段和时青递来碘伏时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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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头昏沉得厉害。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意外地发现时青竟然还在家,正坐在餐桌前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听到脚步声,时青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停留在他依旧有些微肿的唇瓣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上,眼神微动,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道:“吃早餐。”
语气平常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段欲抿了抿唇,在他对面坐下。佣人端上准备好的早餐,是他偏好的口味。他沉默地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沉默,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冰冷,而是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尴尬,以及一种风暴过后、残存的、亟待厘清的余温。
“今天跟我去公司。” 时青放下咖啡杯,用的是陈述句,而非商量。“有个项目会议,你旁听。”
段欲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时青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去公司的路上,依旧是那辆迈巴赫,依旧是沉默。段欲看着窗外,城市的晨光洒在街道上,一切都显得熟悉又陌生。他偶尔会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时青专注开车的侧脸,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个在赛道上狂野、在车厢里强势的男人只是他的幻觉。
但他耳垂上的微痛和唇上未完全消退的肿胀感,又在时刻提醒他,那不是幻觉。
到达公司,走进顶层办公室,一切如常。林助理恭敬地打招呼,送来需要处理的文件。段欲坐在自己的助理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上午的项目会议,段欲跟着时青去了。他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听着那些枯燥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分析,心思却飘忽不定。他能感觉到,时青即使在认真听取汇报、提出犀利问题时,偶尔也会将目光淡淡地扫过他这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确认。
会议中途休息时,段欲起身去茶水间,想透透气。他刚接好一杯水,转身就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时青。
段欲吓了一跳,手一抖,杯中的水晃了出来。
时青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腕,也稳住了那只水杯。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力道恰到好处。
“小心点。” 时青的声音低沉,就在他耳边。
段欲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电到,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知道了。”
时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仔细分辨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昨晚没睡好?” 他问,语气听不出太多关心,更像是一种陈述。
段欲别开脸,懒得回答。
换谁谁能睡好。
时青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廓,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拂开了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段欲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会议快开始了,你准备一下。” 时青收回手,语气如常。他转身先一步离开了茶水间。
段欲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杯水,指尖冰凉,而被时青触碰过的额头和手腕,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残留着清晰而灼热的触感。他没再多想,也离开了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