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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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结束的那天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乔识岁交了答题卡，整理桌面上的笔和试卷。
陆知年背起书包走到她的旁边，安静地等她。
自从上次搬完教室，俩人不再像以前那样装不认识，碰见后的交流也坦坦荡荡起来。
乔识岁拿起笔袋和试卷，对陆知年道，“待会儿，我还得回教室收拾一下东西，几个笔记本、几本资料，你等等我，很快。”
陆知年点点头。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碰上空着手正要往楼下走的孙嘉杨。
孙嘉杨见俩人并肩从里面出来，笑容爬上了眉梢，朝俩人这边摆了摆手。
“陆知年，乔识岁，你俩今天也一块回家啊？”
他说话毫无遮拦，嗓门也别具一格的嘹亮，一班门口是考试的人来人往，他喊了这一嗓子后，纷纷朝这里看了过来。
乔识岁低下头，往陆知年身后站了站。
孙嘉杨见此情景，下一句话没经过大脑，紧跟着喊了过来，“乔识岁，你害羞了啊？”
“她只是觉得，你这个大嗓门，喊得丢人。”陆知年的手臂向后，护住往他身后躲的乔识岁。
乔识岁的笑声从身后轻轻飘过来，接着道，“是的，被大声喊名字，有点丢人。”
“你放暑假不带点作业回去？暑假发的卷子都没带？”陆知年看孙嘉杨两手空空，便问。
“我早都写完了，它一发我就写完了。”孙嘉杨朝他们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跑了下去。
不到一分钟，乔识岁和陆知年走过了两栋教学楼长长的走廊，到了二班这边，往楼下看去，正对着孙嘉杨从出口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归心似箭。
二班里热火朝天，十分混乱，老唐在讲台前反复强调暑期安全，告家长书和防溺水知识宣传书的漫天纸张从教室前排飞到教室尾。
前排后排几个人围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圈，拿着刚考完的试卷对答案。
整个教室有一种厚重而杂乱的吵闹。
乔识岁在座位上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习题册、错题本、数理化笔记，全部塞进书包后，看着发下来的暑假作业犯了难——
书包装不下了。
她朝后门看过去，陆知年背着书包安静地等在那里。
书包看起来并没有装多少东西，尚有可以容纳的地方。
乔识岁冲着陆知年笑，招招手。
说完从座位上离开，往后门走了过去。
“你的书包我用用？”
陆知年递给她。
班上的人跟着乔识岁向后走的动作看了过来。
只见后门俩人站在一块，陆知年微微俯身，右耳靠近乔识岁，从喧嚣里仔细分别她说的话。
杂乱的喧嚣化作起哄声整整齐齐地响了起来。
前排的老唐脸色陡然一变，拿起桌上的戒尺拍了两下桌子，示意安静。
乔识岁慌张中，拽下了陆知年肩上的书包，就飞也似的跑回了座位。
陆知年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笑开。
“都最后一天了，还吵吵，我脑瓜子被你们叫的嗡嗡的。”老唐放下戒尺，看着安静下来的教室，面露满意，却并不想就此放过他们。
“有精力起哄，肯定也有精力把桌椅归位。”
“不要啊老唐！”
“放小的们一条生路！”
“别人班都没有，凭什么我们要先挪桌子啊？”
“唐老师。”群众代表发言人谢苏从座位上站起来，“下学期我们都不在这个教室了，收不收拾教室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呀。”
“对啊。”
下面的人纷纷附和。
“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老唐背过身去，不为所动，“这叫赠人玫瑰——”
他“嘿嘿”一笑，继续道，“手有余香。”
二班见实在没办法改变老唐的命令，放下书包开始搬桌子。
乔识岁的桌子本来没有推到多远，往右侧靠到墙边，就已经挪回了原位。
不同于乔识岁，很多人在布置考场时，甚至会不远万里去找自己的朋友们，围在一起在复习的晚自习聊天，所以挪回桌椅的过程让彼此苦不堪言。
当乔识岁开始收拾带回去的暑假作业的时候，班上还是一阵惊天动地地推拉桌椅的动静。
她拉开陆知年书包的拉链，书包里并没有装多少东西，只有一个文件夹夹着试卷，放在书包的夹层里。
前面的小兜放着一个mp4，圆形孔里插着一副有线耳机。
乔识岁的记忆里，陆知年似乎总是戴着耳机。
窗外雨声滴答，有阵湿润的风吹了进来。
她想起高一第一次和陆知年一起回家，她站在陆知年的身边，陆知年就带着这幅耳机。
那个学期他总是会把耳机戴着听歌，最近的次数才少了点。
乔识岁把手伸进去捞耳机，缠成一团的线绕过她的五指。
她轻轻拿起来，转身与陆知年对上视线。
后门的灯光从上至下温柔地静静地镀在了他的身上，他规矩地穿着一中款式老土、剪裁合身的短袖校服。
风吹过他的衣袖，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视线从乔识岁的身上转到她手上拿着的mp4。
乔识岁指着mp4，嘴形放大，无声地问，“可以吗？”
陆知年紧绷着的后背却在陡然间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他点点头，视线变得柔和，莞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乔识岁转回身，带上了耳机，mp4的款式有了年代感，显示屏上的字体大小不像经常用的智能手机，看起来让人有些不适应。
鬼使神差地，她其实只是想听一听陆知年听了很久的歌。
但是现实出乎了她的一聊，列表里只是躺着一首歌，以一串日期命名。
日期指向了三年前的夏天。
她一头雾水地点击开始播放，心却没有理由地陡然在胸腔中悦动。
收缩挤压，带着满是忐忑因子的血液涌向全身。
耳机里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气流声。
并不是一首歌。
接着是电流擦过的声音，像是在调试话筒。
耳机外的二班还是在吵吵闹闹地挪桌子，教室里人来人往，沸反盈天。
乔识岁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轻缓地眨眼，等待耳机里杂音退却。
是手指按在钢琴上的音符。
她呼吸声顿住。
一个个音符从耳机里跑了出来，被四周的人声和气流声衬得朦胧模糊，mp4录音的音质不算太好，但是乔识岁还是认出了这首歌。
张震岳的《再见》。
初二那年的学长学姐欢送会，每个班都出了节目，但是马上初三，大家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文艺汇演上。
班主任找到乔识岁，说，“你会弹钢琴，要不直接就出首钢琴独奏吧？”
弹熟一首曲子对乔识岁来说花不了多少时间，她答应得很爽快。
为了应景，班主任当时直接给她选好了这首歌。
乔识岁为了更贴主题，把曲子降了调。
mp4的屏幕亮着，文件的名字一点一点循环着钻了出来，乔识岁听着那支熟悉的曲子，恍然。
那个日期就是指向那一天，
降了调的钢琴音乐声有一种温柔的缱绻，乔识岁坐在座位上低头，却好像能陡然间看到那个下午。
礼堂里的她坐在钢琴前，台下的角落里，陆知年隔着重重叠叠的观众望向她。
或者无数个陆知年戴上耳机的日子，单曲循环mp4里仅剩的这一支曲子。
陆知年依然站在二班教室的后门，目不转睛地盯着乔识岁的背影。
然后她转了过来。
乔识岁的眼眶泛着浅浅的红色，眼中闪烁着光点，只是眉眼望向他，嘴唇抿着。
而此刻的陆知年大脑迟缓，却并不能分析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二班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却又远在天边，两方相望的视线安静，却又汹涌着、翻滚着难以言状的心情。
孟冉打破了这种缱绻的僵持。
她点了点乔识岁的肩膀，看到乔识岁怔愣着的模样，疑惑在脸上闪现了一秒钟，又连忙进入正题，“乔识岁，明天我生日，我妈给我搞了个生日聚会，你一定要来。”
乔识岁还处于一种反应慢半拍、意识未回笼的状态，下意识点点头，“好。”
“好嘞，那我回去地址发你，明天你记得来。”
孟冉笑着背上书包，“拜拜，明天见。”
乔识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挤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明天见。”
收拾好书包出门的时候，陆知年正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盯着护栏上汇聚的雨点，直到乔识岁叫了声他的名字。
陆知年转回身，眸光清亮，走廊里扑过来一阵穿朗风，卷着雨水和树叶的清香。
小雨停了，长到四楼高的樟树上停留一只麻雀，清脆地唤了两声。
“那首歌——”
陆知年嘴唇轻启，声音带着些哑，“是张震岳的《再见》。”
他从乔识岁的手里拿过自己的包，在手臂穿过书包背带时听到乔识岁说。
“我弹过这首曲子。”
陆知年的视线落向乔识岁耳朵上挂着的耳机。
“我知道你弹过。”陆知年回答。
耳机里的这一首就是你弹的。
陆知年没有说出口，答案却化作了钢琴的音符轻轻跃进了乔识岁的耳朵里。
音符一蹦一跳，从那个人满为患的初中礼堂，蹦蹦跳跳，陪陆知年跨过了无数个或许平平无奇或许心乱如麻的光阴。
最后落入了乔识岁的手里。
连带着藏在陆知年的心底，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许多难以言尽的少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