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正缘 ...
-
雨下了一整夜，滴答滴答催人眠。
等到天放了晴，云惊秋坐在檐下听风吹铃铛的声音。
手上拿着茶杯，里面是冰凉的井水，一点点顺着眼睛滚动。
明明昨夜只是掉了几滴泪，今日眼就肿了。
胀胀的，不太舒服。
早上顶着肿起的眼，他都不想下床。
拿衣裳的时候也没看清，竟拉出来一件烟紫色的。
此刻，他心烦意乱地揪着衣裳上的飘带，还有同色的流苏。
这衣裳完全不是他平日里会穿的，太招摇了。
隔着窗户，他扭头想瞪一眼书桌前作画的晏辰安。
却在触及晏辰安安静的侧脸时，发起了呆。
昨夜莫名的情绪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找不到原因。
方才他还偷偷检查了下自己，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这就很奇怪了。
“怎么又发呆了？没睡好？”
云惊秋差点被吓到，回过神发现自己看的人早就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他身边了。
他又滚了滚茶杯，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在想别的事。”
说着，他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打开一瞧，竟是个木雕小萝卜。
小萝卜神气地仰着头，手里还举着个牌子，上头写着：小萝卜大人。
轻轻摩挲木雕，能感觉做这个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打磨细致，雕刻技艺娴熟，才能做的如此传神。
“这是……”
云惊秋仰头看晏辰安，拿着小萝卜晃了晃。
却见晏辰安的视线在他和小萝卜上转了转。
云惊秋反应过来了：“………”
一连雕了好几日，就雕了个萝卜………
无话可说。
赶在他无语和爆发反复横跳的间隙里，晏辰安掩唇轻咳一声。
“定好要卖什么了吗？”
一句话成功把云惊秋的注意力移走了，当即攥着木雕跑到书桌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张纸。
晏辰安好奇跟上去，接过看两眼，嘴角抽动两下。
深深叹口气，他指着第二行字问：“这是什么意思？”
云惊秋抱臂一脸得意，“当然是我炸的蔬菜团子！”
晏辰安：“所以，你管它叫十全大补丸？”
云惊秋点头，看着还挺满意这个名字。
晏辰安微笑，“又看什么闲书了？”
云惊秋睁大双眼，气势弱了下来，但依旧嘴硬，“没看！”
晏辰安气笑了，指着下一行道：“莫欺少年穷，喜不喜欢心里美大丸子？”
“要不要给你加个横批啊？”
云惊秋被盯着，双手背在身后眨巴着眼十分真诚。
“嘿嘿，这不是糯米小丸子嘛！”
晏辰安：“……………”
“吃素遇美男？”
“蒜蓉小青菜啦～”
“吃肉发大财？”
“烤的小猪肉啦～”
“感情深，一口闷？”
“这个，额……”云惊秋悄悄对了对手指，偏过头不看晏辰安，声音跟蚊子一样。
“从你柜子里翻出来的花茶啦～～”
白纸飘飘落下，他迅速后退三步，“就，就这些了！”
晏辰安笑得一脸安详，“我存了半年的花茶，一口闷了。”
“要不，晚上我给你做顿大餐？”云惊秋认错态度第一次这么好。
他悄咪咪伸头观察晏辰安的表情，结果迎面撞上了一只大手。
晏辰安的手即将拽住他的衣领，他飞快一躲。
我闪～
成功躲过那只大手，只不过紧随而来的是晏辰安咬牙切齿的声音。
“过来，我替你重写一份。”
云惊秋逃跑的动作一顿，还是被抓着衣领拎到了书桌前站着。
两手背在身后，一脸乖巧，看得晏辰安心底的无奈都散了。
“写完我拿些木牌雕好，你挂在小车上就行。”
云惊秋自是乖乖答应。
晏辰安写的很快，甚至还能对着乱七八糟的菜名起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
写完，云惊秋就要偷偷溜走，却被晏辰安再次抓住了。
“我看你没事干，那就跟我去镇上走一趟。”
云惊秋：“………”不去可以吗？
不可以。
再不情愿，他还是又坐上了小牛车，耷拉着脸陪晏辰安去了镇上。
这次晏辰安来镇上还真不是故意的，把这几日约好的画送了过去，又带着云惊秋在街上走了一遍。
要摆摊，自是要选一个好位置，但云惊秋是新来的，也不认识什么人，位置自然选不了好的。
所以这次来，晏辰安挑了几个地方让他选。
镇上有两条大街，日东街和桃花街，两条街中间隔了一条小河。
最后，云惊秋挑了个日东街和青染小街交接的地方。
这地方平日里往来的人也不少，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后面的事晏辰安一手包办了，毕竟他也知道以云惊秋对人界的了解，肯定看不懂其中的弯绕。
等两人拎着抓的药从药铺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小地方也没那么多讲究，这个时间该开店的还在开店。
两人没急着回家，反倒是找了个食肆打算解决一下晚饭。
今日倒是挺热闹的，云惊秋塞了颗花生嚼着，眼睛却瞧着中间聚在一起的那些人。
地上隔着不少酒坛子，看起来那些人喝了不少。
此刻被围在中间的那人正大着舌头讲故事。
云惊秋挺喜欢凑热闹，便竖着耳朵偷听。
晏辰安看他的动作，无奈摇头，又偷听，也不怕再被抓着。
“嘭！”
那人激动地拍了下桌，晏辰安喝茶的动作顿了下，缓缓吐出口气。
一惊一乍的。
“我要说的，那可了不得了！”
“可是大事一桩啊，惊天动地的！”
那人挥舞着手，一直吊人胃口。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从桌上捏了颗花生扔过去砸他一下。
“磨磨唧唧的，你怎么不去拉磨？”
那人啧了一声，搂住花生填进嘴里，“行，你们听好了。”
“左相，死了！”
压低的声音没抵住旁边人的惊呼，立刻有人讨论起来。
“左相死了？什么时候？我咋没听过呢？”
“没人说过啊，过往的行商也没人提过。”
那人晃荡着坐下，指指点点，“我说你们就是没见识，连朝中左相死了这事都不知道，咦，你们还能知道啥？”
有人不乐意了，“你有见识，那你说说那左相是谁杀的？”
那人卡了一下，红着脖子结结巴巴，“那，那谁知道？凶手能叫咱知道？”
有人嘘他，“切，还说别人没见识。”
那人不服，“我要不说，你们能知道？”
“左相都死了一年了，也不见你们知道。”
“我听说啊，是那左相年轻时坏事做尽，冤魂回来复仇了。”
“啧啧啧，怎么能那么巧起了火，还正正好烧死了左相？”
“说了那么多，你知道左相叫什么名吗，说出来也叫咱见识见识。”
“这，这……”
“妄议朝政可是要坐牢的，你们，你们别害我！”
“哦～不知道啊。”
“我，我就是不知道，那可是左相，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切～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听的。”
“还以为能听到点刺激的，就这啊。”
聚着的人都散了，看来没什么可听的了。
云惊秋缓缓收回目光，莫名瞟了一眼对面端坐的晏辰安。
没想到被晏辰安直接抓住了，“怎么了？”
云惊秋啊了一声，掩饰般喝了口水，“没，没事。”
晏辰安只当他听了那番话吓着了，便给他重新添了杯热水。
半晌，云惊秋坐直身子，试探问道：“病秧子，你有想过找自己的家人吗？”
晏辰安轻笑，“为何突然这么问？”
云惊秋挠挠头，“就是好奇，你要想找的话，我可以帮你。”
之前在晏辰安的梦里知道了一部分以前的事，虽然那些人都没有名字，但要是想找的话，应该能找到。
他扣着杯子一下一下敲着，情绪低了下去。
要是晏辰安想找的话，他会帮忙的。
但他知道，晏辰安似乎在凡人之中算是有身份的，他不想去想以后的事。
垂着眸子，他看着水面不去看晏辰安。
“哎哟！”
他捂着头怒视，却只得了一抹笑。
“不想，现在就很好。”
晏辰安回答了那个问题，只是视线在方才那群人闲聊的地方多停留一瞬。
左相，他遮去眸中沉思，再抬眼，还是往常的柔和。
云惊秋还在叽喳，“那什么，我真的可以帮你找的！”
“我……唔！”
晏辰安施施然收了筷子，“吃饭。”
云惊秋想说话，但嘴里被塞了个包子，他努力嚼着，腮帮子都累了。
等咽下去，晏辰安已经不看他了。
他撇撇嘴，“行吧。”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云惊秋努力吃掉最后一个桂花糕，揉揉肚子满意了。
晏辰安吃的不多，但也拿着筷子陪到了最后，时不时夹点菜吃两口。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灯笼也点上了。
食肆里的人少了许多，只剩稀稀拉拉几个。
云惊秋刚站起来，门口就传来一阵动静。
接着，小二迎了过去，一人走进他的视野里。
玄衣墨发，身形高大，气质沉稳冰冷。
昏黄灯火里，那双与常人不同的琥珀色眼睛透着冷光。
男人坐下，扭头朝门口淡声道：“还不进来，是等我抓你进来？”
门口没人应他，男人略一抬手，指尖微光闪过，符纸飞出。
瞬间，一道蓝色身影闪过，男人旁边站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清冷美人。
水一般柔顺的长发乖巧落在美人身后，食肆的烛火为美人添上一层朦胧。
美人微抬起头，声音冷清，“要杀便杀，何故羞辱于我？”
男人抬手的动作一顿，似是听到了不可理解之话。
“我，羞辱你？”
美人只抬了抬手，这下云惊秋才看见那白皙漂亮的手腕上绑着麻绳。
许是绑的时间长了，手腕处都红了。
“道士捉妖，天经地义，你怎么就觉得我在羞辱你？”
美人一言不发，只抿了下唇，倔强偏过头。
男人：“……………”
头疼，他刚想好好教育一番这个妖，却听身后风声呼啸。
下意识躲闪，却没躲过偷袭的东西。
啪的一声，一个桃核打在他脑门上。
“谢尘述！你个死道士，竟敢羞辱小爷的阿仁！”
愤怒的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谢尘述面无表情看过去。
云惊秋直接翻过桌子，怒气冲冲挡在美人面前，对着谢尘述瞪眼。
谢尘述：“…………”出门为何不先算一卦？
与他的无语不同的是，美人有了动作。
美人委屈巴巴，真是万千不胜，何况他轻轻柔柔喊了一声，“惊秋！”
云惊秋毫不犹豫撕了麻绳，看见美人手腕处的红痕更生气了。
“谢尘述！你个有眼无珠，不识好人，一根筋的莽夫！”
谢尘述继续面无表情，“他是妖。”
云惊秋理直气壮，“小爷知道！”
谢尘述：“………”所以道士捉妖到底错在哪？讲不讲理了？
两相对峙之下，晏辰安过来了。
他的视线先在云惊秋握着美人的手腕处的手转了一圈，才神色正常的开口。
“这位是？”
云惊秋压根不解释，直接瞪着谢尘述，语出惊人，“谢尘述，你个莽夫，你的正缘都到眼前了还妖呢？！”
谢尘述表情龟裂，指着自己：“啊？”
美人十分嫌弃，在云惊秋身后清清冷冷地骂人。
“瞎眼道士还想有正缘。”
晏辰安保持微笑。
真是安静祥和的一顿饭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正缘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