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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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兰庭高中校园里落叶飘飘，带着一股清冷的湿气。大课间的钟声刚响，操场边已经聚起了几个排队买牛奶的学生。他站在教学楼转角，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围巾裹得紧紧的，像个在寒风中潜伏的小动物。
他正鬼鬼祟祟地往食堂方向探头，眼睛在一群人里快速扫过。
“……还好，没看到裴云深。”
他松了一口气，把兜里的手握紧了点，准备迅速通过中庭，朝实验楼方向转移。
“你干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宋执身子一僵，扭头就看见Yoyo正站在教学楼拐角，一只手拎着牛奶，另一只揣在兜里，斜靠在墙边看着他。
她微微挑眉：“你一大早上偷感就这么重，不知道还以为你偷了什么东西呢。。”
宋执嘴角一抽，试图假装没听见继续走。
Yoyo眯起眼，慢悠悠地跟了上来：“你在躲人吗？”
“……我没有。”
“哦，好吧”Yoyo咬了一口吸管，含糊地说，“那你刚刚像特工一样蹿进B班人堆里，是在玩什么新型校园潜伏计划？”
宋执翻了个白眼：“你话一直这么多？”
“我只是观察力强。”Yoyo笑眯眯地说，“而且——”她眼神一闪，“你走路那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很难让人不注意。”
宋执耳尖微红，冷冷抛下一句：“哦，我上课去。”
Yoyo耸耸肩：“好吧，路上小心别摔到了哈哈哈哈哈。”
宋执没再说话，加快脚步离开。
宋执进教室时，第一节语文课铃刚好响起。教室里还不算安静，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低声聊天，黑板上写着今天的课题——《诗经选读》。
他没多看一眼，低头径直走向靠窗的角落，坐下。前桌的女生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裴云深今天坐在靠近讲台那边的位置，两人隔着三四排，却谁也没抬头看对方一眼。
宋执把书翻到课本那页，撑着脑袋看着窗外，阳光斜斜地透过玻璃洒进来，风吹动窗帘布料轻轻掠过窗框，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窗外的梧桐树也沙沙作响，像是世界在有意无意地低语。
“诶？哥听说了吗？我们班上又要来一个新转校生！听说长得超好看，好像还是混血！”邱以辰拎着书包坐到宋执的前一排课桌上，一边把课本扔到桌上，一边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着，眼睛里写满了“八卦雷达已开启”。
宋执斜他一眼，懒洋洋地靠着窗边：“新转校生？最近这些人是不是闲得慌，都G11了还转学？小辰你听谁说的？”
“真有这事！”邱以辰压低声音，“叶锦夕刚刚在走廊说的，他不是校务组认识人多嘛，说是学籍系统已经录进来了，今天上午就来。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成绩好得离谱，人也特别……仙。”
“仙？”宋执皱了下眉，明显对这种用词不买账，“你怎么不说是从天上下来的。”
邱以辰嘿嘿一笑：“那也不是没可能啊，说不定是从哈佛幼儿园直升回来的天选之子呢。”
宋执被他这话逗得勾了下嘴角，但很快又别开了头，不再搭腔。他低头翻书，指尖停在页角，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蹭着纸边，像是在耗尽注意力地专注于课本上的“蒹葭苍苍”。
“喂。”邱以辰忽然捅了捅他，“我说，哥，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宋执抬眼，掩饰地眨了下眼，“没有啊，挺好的。”
“真的假的？我看你这几天也不挨着裴哥坐你俩吵架了吗？”
宋执叹了口气：“你再多说一句，我真要考虑换位置了。”
“好好好，我闭嘴。”邱以辰举手投降，“反正新转校生马上就来，你待会儿别吓着人家就行。”
话音刚落，教室门“咔哒”一声被拉开。
班主任抱着一沓资料走进来，站上讲台，照例拍了拍桌子：“安静一下，我们班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先请他自我介绍一下。”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宋执懒洋洋地撑着脸，并没有抬头，只是顺着同学们的视线看向讲台方向。
而就在下一秒，那个站在门边的少年迈步走进教室——
白发在教室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身形笔挺，五官干净利落，气质却不带距离感。他微微偏头扫过人群的那一瞬，安静得像雪，却藏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大家好，我叫黎川，黎明的黎，河川的川。”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澈干净，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教室前几排的女生已经开始小声惊呼：“最近这是怎么了？来了这么多大帅哥！”
宋执抬起头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也是在那一瞬，黎川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目光扫过来。
两人对视了零点几秒，黎川眼神里有一瞬短促的停顿，像是有什么在回忆的门槛上被轻轻敲了敲，但他没多做反应，只微微颔首，视线很快移开。
“黎川你就坐……”班主任扫了一眼教室，“宋执旁边吧。”
宋执手指顿了一下，表情微妙。邱以辰小声“哇”了一句，乐在看热闹。
而坐在教室另一侧的裴云深，正低头翻书的动作停了那么一瞬。
他没看黎川，只是下意识地往宋执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抿了抿唇，把书又翻了回去。
黎川走到宋执身边，动作不疾不徐，把书包放下后落座。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多余的声响，连拉椅子的声音都像故意压低了分贝，安静得近乎小心。
宋执偏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把胳膊往窗那边挪了挪，表情平静得像在应对每一位新坐过来的同学。
黎川也没主动搭话。他只是打开了课本，翻到和宋执一样的那一页，指尖轻轻压着书角，眼尾却始终余着一抹淡淡的、难以察觉的注意力。
几分钟过去，讲台上的老师开始点名和分组朗读。学生们各自翻书，沙沙的翻页声和低声的吟诵混杂成一团背景音。
而在这一切之下，黎川的眼神偶尔会落到宋执的侧脸。
那张脸他记得，尽管五官线条已经比记忆里锐利许多，但那双眉眼间残留的熟悉气质，没有变过。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某次在傍晚的院子里，那个有着墨绿色头发、拿着弹弓的小孩笑着对他说“别哭了，我陪你玩。”
他记得那天的风，记得那个人蹲下来替他捡回掉在泥地里的糖果，记得那孩子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却像什么也不怕。
……是他吗？
他不敢确定，只是短暂地陷在了这片思绪里。
而与此同时，裴云深翻完书，却一句课文也没看进去。
他听见黎川拉椅子的声音，听见宋执没有拒绝的沉默——这一切不需要他看，也能脑补出画面。
他感觉很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觉得那张冷静的纸页像在嘲讽自己。
几分钟后课堂上的朗读声响起。黎川没出声，但每隔几分钟，眼神总会不由自主落回宋执身上。
像是确认，又像是迟迟舍不得从回忆中抽离。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宋执站起身，正要往外走，黎川忽然开口，语气轻得像是风顺手一抹：
“宋执，对吧？”
宋执脚步一顿，偏头：“怎么？”
黎川指了指他的书角：“你的字——挺好看的。”
宋执挑眉，语气随意：“你看得倒挺仔细。”
黎川笑了笑，眼底带着一点旧时光未散的柔光：“观察力强，是习惯。”
“那你该戒掉这毛病。”宋执说，但语气并没有真正的不悦。
黎川却低声补了一句：“……你不记得我了吧。”
宋执一愣：“啊？”
“没事。”黎川把书慢悠悠地收进书包，语调温和，“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那语气里没有任何强求，只有一种笃定——像是多年未见的约定，终于被重新拾起。
而宋执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心口像被风轻轻掠了一下。
等宋执回过神时，黎川已经背起书包，绕过课桌走向教室后门。他的步伐不急不缓，像是走得很随意，却又带着某种刻意的轻声细语。
他没有再回头看宋执一眼。
但宋执却站在原地，好几秒都没动。
“你不记得我了吧。”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脑海深处，起初没什么疼，只有一点点困惑与迟疑——可就在黎川转身离开的瞬间，那种钝感忽然漫了上来，仿佛脑海中某个被尘封的抽屉，被他不小心拉开了半寸。
“哥？”邱以辰从后门探进头来，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你还愣着干嘛？人家转学生刚来你就聊上了？”
“……聊你个头。”宋执皱眉，把书一合，走过去顺手在邱以辰后脑勺轻拍一下，“走了走了。”
另一边，黎川一个人下楼，走到操场边的木椅上坐下。
他低头整理书包，把课本一页页放好，最后取出一张旧得有些发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小孩，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个笑得张扬，一个抱着糖罐，腼腆地缩在角落。
他指尖在那个笑得明亮的孩子脸上轻轻划过，神情平静。
他当然没指望宋执能立刻记起自己。
小时候他们只玩过一个夏天。
可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愿意陪他玩的人。
他一直记得那个人叫“宋执”有着一头墨绿色头发，像是刻在树皮上的一道划痕，哪怕时光过去多年，依旧隐隐作痛。
他不是为了重逢才来这所学校的。只是，既然遇见了，他想——再靠近一点，就一点点也好。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