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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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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童年生活里,一只叫麦苗的小狗始终守护着它的小主人。黑白相间的毛发摸上去软乎乎的,圆滚滚的小脑袋时不时地蹭着小主人的腿,只要坏人靠近它就汪汪叫,声音又大又吵。
在小主人上学校二年级的时候,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小主人拿着一根火腿肠开心地往家赶。
路上却有人对她说:“阿昭啊,你养的麦苗死了,刚咽气儿,我们都见到了。”
一阵哄堂大笑……
……
“砰”的一声!
掉了漆的木质门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了,林昭猛的睁开了眼睛,手臂传来的酸麻感令她有些混沌,恍惚得一时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了。
“你个死东西,还愣着干嘛呢?”
此时,一个满身酒气打着酒嗝说话骂骂咧咧的男人彻底让她分清了现实,男人脚都没站稳就朝林昭嚷嚷道:“去……去给老子买瓶酒切,给你十分钟,要不然我就……我就……”
后半句话没说完,男人捂着胸口重重地瘫倒在了地上,耷拉着脑袋,喘着粗重的呼吸好像睡着了。
林昭冷眼看了几秒,站起身朝他走过去,一边用手擦去额头上因为噩梦吓出来的冷汗,一边用眼神从男人身上扫过。确认老妈和老弟都没在家后,她没有犹豫从男人的口袋里掏出钱包,从中摸出几张票子,套上外套就出了门。
到了室外没有令人作呕的酒气,空气都变得十分的新鲜了,让林昭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昏沉沉的脑袋才开始有些缓解。
正是多雨的季节,白天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还裹挟着粘腻的潮气,一阵风吹过,还有些刺骨的阴冷,但不妨碍道路两边摆摊吆喝的小摊贩,支着架子摆着摊儿,旁边立着一人高的照明灯,灯光打在不怎么吸引人的摊面上。
没人来时,就几个人坐一起高声聊着天,一旦有人经过,他们个个都像是盯着猎物似的盯着对方。
“呦呵,看看谁来了,这不是林二他们家的那个老大吗?”卖水果的大哥一老远儿就瞧见了林昭,他跟不怕冷似的光着膀子,手里晃着“天道酬勤”的扇子,揶揄道,“又帮你那个酒鬼爹买酒去啊?”
面对男人的打趣嘲弄,林昭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嘿?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大,见到长辈跟个哑巴似的,不知道打声招呼,一点教养都没有。”
“这不是林二的种吗?不一样才怪嘞。”
这句话引得周围人跟着一起讥笑了起来,完全像是把人钉在耻辱柱上一般,牟着劲儿的嘲讽取乐。
那个男人不死心,接着说:“要不哪天叫你那个酒鬼老爹跟我回家喝点儿人喝的酒,总喝便宜货小心哪天把自己的小命儿赔进去,那多不值……”
他的话没说完,林昭收回视线便加快脚步匆匆走开了。
这些话是林昭从小学搬回来之后一直都循环在耳边的,直至高中,伴随着她整个学生时代,邻居会说,老妈同样也会说,像是永无止境的符咒始终围绕在她的耳边。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对别人家的事情十分上心,就连林昭自己都记不得这是第几个人与她说过同样的话了。
大概是一个未知的数字……
至此林昭学会了自动地屏蔽这些话,更没有兴趣与他们争辩什么。只是处在舆论的漩涡之中实在让她浑身不适,他们的目光像飞过来的刀子,也像噩梦中长满触手的怪物,恨不得拔了她的皮。
能逃就逃,能躲就躲,这种想法一直追随着她。
因此,林昭养成了躲避别人目光的习惯,就连去外边买东西都习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现在这个点儿,大部分店铺都没有关门,林昭却还是绕了好几条街才走进一家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卖部。
别家店早就换成了玻璃又遮风的推拉门,而这家依旧是用着透明且微微泛黄的软塑料窗帘遮着,两扇爆皮掉漆的铁门大敞着。
林昭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天花板上悬着的两个老旧的白炽灯,正拼命地散着暖黄色的光线,但屋内依旧显得昏沉发暗。她抬起头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索性继续往里边走,在一个个小货架上找起了酒。
酒还没找到,她就被突然冲出来的小男孩儿撞在了地上,比疼痛先来的是那个小男孩儿惨烈的哭声,和不停拍打脑袋的动作。
随后从架子的另一侧跑出来了一个女人,一脸歉意地将林昭扶了起来,一边跟她道歉,一边细声细语地安抚着那个小男孩儿的情绪。
直到小男孩儿一口咬在女人的胳膊上,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女人不但没生气,还异常脾气好地揉着他的头发,等男孩儿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之后,女人又一脸窘迫的看向林昭,并继续为刚才的事情跟她道歉,“小姑娘刚刚实在不好意思。”
林昭摇摇头。
“你是来买东西的吗?”
两人离得有点近,女人的眼睛又看在她身上,所以林昭下意识将脑袋低了下去,躲开了女人的目光,她声音极其地小,说道:“嗯,买酒的。”
“酒不在这边,在前面呢,我带你去拿。”
林昭猜出来她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女人牵着小男孩儿的手跛着脚在前面带路,林昭慢吞吞的跟在身后。
“你要什么样的,是啤酒还是白酒?”女人温柔的问着她。
“白酒,最便宜的。”
女人了然,扭头从货架上给她拿了两瓶白酒放在了收银台上,声音温柔的说道:“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了,这两瓶酒就不要钱了。”
“没关系。”林昭轻声回应了一声后,在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几张票子,“这两瓶酒多少钱?”
“真不用了。”
林昭执意要给她钱,女人执意不要钱,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女人无奈的只收了一瓶酒的钱,最后那瓶没要钱的酒林昭并没有拿。
钱放在了收银台,她拿上装着酒的袋子走出了小卖部。
许是林昭走了很远的路,她感觉天气不似来时那么冷了,反倒出了一身汗,她刚往前走两步,汗水洇过的地方竟然开始泛着一丝丝的疼。
这边路灯不是很密集,她又走了好几步才走到一个路灯下,借着这点微光林昭撩开了衣服,发现手臂上又多了一道伤口,这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水。
大概是刚才摔倒时,手臂不小心划在某个地方留下来的。
林昭看了看,伤口不是很深,用纸擦了几下,很快伤口处的血就止住了。
扔掉带血的纸巾准备回家,可一想到这条折返的路还会遇到那群爱说闲话的人,林昭果断选择了另外一条小路。
不过,她无论选择哪条路,结果都不怎么样,回家的路程还没过半,林昭就被迫停了下来。
她绕了很多条路,就在一条必经的小巷子前停下来了,里面正发生着一件令她十分胆寒恐惧的事情。
昏暗逼仄的小巷子就连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一群身材高壮的男生正在毫不留情地围殴着另一个人。狭小的空间没能阻止他们一行人的暴行,并将他们传出来的一声声咒骂和棍棒敲击的声音无限放大着。
像是开了扩音器,沉重的一并砸进了林昭的耳朵里。
林昭站在早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红砖上裹足不前,她甚至有些后悔选择走这条路了。
想赶紧离开,内心深处的恐惧竟让她无法挪动脚步,她下意识蹲下身子将身体缩成一团,可响亮的咒骂声,刺得她头皮发麻。
“去你妈的死杂种。”
骂声简直一声盖着一声,接踵而至。
“几天不见变得这么狂了?”人群里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往地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随后又将那个男生抵到了墙上,“没想到我们能找到你吧?”
男生的笑容又邪恶又恶心,“想他妈的活命就好好听话,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别指望我做慈善,今天甭想从我手里走了。”
如果不是高个子男生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林昭压根看不到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男生。
“跟他费什么话,就是皮痒痒了,打服了就是了,何必多费口舌。”
有人在一旁撺掇,那个高个子男生仿佛很吃他这一套,撂下一句脏话,就照着被他拎起来的男生的脸上就是一拳。
力道没收,男生被打得头歪向了一旁。
“真他妈恶心。”
高个儿男生厌恶地甩了甩手,把蹭到手上的血分毫不差地擦在了被打男生的衣服上。
还是不怎么没解气一样,高个儿男挥着拳头在男生的脸上又是几下,“操,你他妈应该想想下场的。”
打人的男生鄙夷地笑了两声,又将人重新推回了地上。
没给男生缓歇的机会,无数拳脚一股脑地砸了过去,人像没了动静似的蜷缩着身子没有一丝反抗,只发出几声沉闷的痛哼声,证明人还活着。
那群人的打骂声响彻整条街道,微弱的灯光照得人灰蒙蒙的,他们狰狞的表情却无比的清晰。
躲在巷子口的林昭用手使劲儿扣着自己的手臂,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流了好多血。她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里面的骂声越来越大,男生的呼吸声越来越小。
本能的驱使下,林昭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紧张的情绪迎上心头,使得她手心冒了不少的汗,掌心在裤子上擦了又擦,在她想要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时,指尖却迟迟没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她吞咽着口水,开始有些犹豫了。
在林昭的认知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比她快一步打断这场暴行的是别人,居民楼里一户人家亮起了灯,兴许是受不了他们的吵扰,那家男主人推开窗户就破口大骂。
“你们几个想找死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扰什么民,再他妈出一点声音,我就报警抓人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住了,包括林昭在内,每个人都停下动作寻找起了声音源。
个个仰着头望过去,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他们本想跟楼上的那户人家硬气一会儿的,结果又多了好几户人,都趴着脑袋骂他们。
见事情要闹大,其中一个男生在高个子男生耳边说了什么,这场骂战才算彻底结束了。
松开被打的男生,那几个打人的拍拍手不欢而散了。
他们一走,林昭跟着呼了一口老长的气,那颗紧绷的心脏,却迟迟没缓过来,依旧怦怦乱跳,一下下砸着。
她关掉还未播出号码的手机,重新装进口袋里,晃眼间,一直缩在地上的男生就撑着地爬了起来,扶着身侧的墙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群人相反的方向走了。
见状,林昭拎起袋子拖着发软的躲了起来。
没走几步,那个男生便停下脚来,警觉的回过头,声音十分沙哑的说道:“出来。”
躲在树后的林昭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林昭个子不高,像是长期缺乏营养似的,身材娇瘦干瘪,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挂在鼻梁上,脸颊处又因为青春期长了好几颗细小的痘痘,所以她的头发始终遮住半张脸,看着没有一点攻击性。
见走出来的是一个女生,对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从一开始林昭就认出了对方是谁,包括打他的那几个男生。
眼前的男生是高一十九班的陈默,跟她一个学校,只不过不同班,陈默在他们学校很……出名。
但不是大家平时理解的那样出名。
林昭对于陈默是在每一次为别人跑腿的时候认识的。可能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学校里,他们会有所收敛,没这般下死手过,今天这副场景确实是她第一次见。
他们像是强权世界里肉食者,执着于对弱者的嘲弄和把玩。
最后再一点点啃食掉……
林昭的眼睛从陈默身上扫过,便迅速的挪开了视线,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直到手里的购物袋快要嵌进她的手指里,她才开口说道:“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良久,陈默只轻声应道。
“知道了。”
之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寂中,僵持的愣在原地。此时两人的距离不算很近,林昭还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也许是他身上的,也许是自己身上的,她说不清楚。
这种猜测并没持续多久,陈默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枝头的蝉在拼命地嘶吼着,像是无限放大的哨子一样聒噪,忽大忽小的叫声,听得人心里烦躁。
最后声音又一点点隐匿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