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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小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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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扎营,胡羯与大燕的营地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
答儿密见过许念恩那一次,心里总想着能再见见。前几日许念恩骑马,他还能蹭到边上用不流利的大燕话跟他说几句,如今改成马车,他连人都见不到了。
路上的饭食粗糙,没家里做得精细,天热又没胃口,出发不到半个月,许念恩瘦了一大圈。
陆朝暮愁的要命,好说歹说哄着吃几口,给个面子之后就不动筷子了。
马车里他爱吃的糕点水果时时备着,就怕他要吃时找不着,那段馋劲儿过去就吃不下了。
今晚驻扎在林边,蝉鸣吵得人心烦,许念恩晚饭一口没吃。
陆朝暮给他挂上驱蚊香囊,一手拿了个木棍,一手将灯笼塞给他,拉着他的手,将人带出营地:“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吃不下。”
陆朝暮牵着他往林中走:“就当散步了。”
“好吧。”
走了一会儿,陆朝暮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低头找什么。
许念恩也跟着瞧,除了土就是草,没瞧出什么所以然:“咋了?”
陆朝暮蹲下,看地上的小洞,道:“帮我照着点。”
许念恩乖乖蹲在旁边给他照亮。
陆朝暮用木棍扣洞边的泥土,没挖多久就看见里面金黄的一小点,他又挖了几下,用手扫开泥土,拿出里面还没蜕壳的小生命,给许念恩看:“知了猴。”
许念恩惊奇道:“这个还能挖出来?它不是在树上吗?”
“上树之前藏在土里。”陆朝暮看了看周围的大树,“你在树干上找找,应该有很多。”
许念恩在这棵树的背面就发现了好几只,连忙叫陆朝暮:“侯爷,这有三只。”
陆朝暮把这三只知了装进小罐里:“看样子不用挖土就能找到不少,咱俩一起找。”
不到两刻钟,他们抓了满满一罐子。
许念恩抱着罐子,高兴道:“侯爷,我们回营地吧。”
“不回去,咱们找个河边,把它们洗干净烤了。”
“不回去?”
“回去就没你份了,这东西好吃着呢,香味一飘,能招来不少人。”
“是吗?”许念恩将信将疑。
去河边的路上,陆朝暮发现一只兔子,从腰间抽出短刀,一击毙命,兔子应声倒地。
“还有意外收获。”陆朝暮提着咽气的兔子给他看。
把许念恩丢在野外,他能把自己饿死,可陆朝暮从小打兔叉鱼,漫山遍野跑着长大,处理起野味来得心应手。
河边燃起劈啪作响的树枝,许念恩洗刚抓的知了,陆朝暮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短刀削木棍,不多时削好一小堆木签子。
这些木签子被削得平整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
陆朝暮递给许念恩:“来,把知了穿上,五个一串。我把这兔子处理了。”
许念恩没经历过这种野外烤肉的时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陆朝暮怕他看见剥皮的场景,特意拿了兔子走远一点,待洗剥好了才拿回来,用削尖的木棍穿了。
许念恩搬着石头坐到他身边,漆黑的眼眸亮亮的,迫不及待道:“接下来怎么做?”
“你等着吃就好。”陆朝暮把兔肉放在搭好的架子上,拿过穿好的木签子,离火炭稍远的地方烘烤。
几乎是一靠近火,烤知了的香气就飘了出来,许念恩定定地看着木签子,咽了口口水,陶醉道:“好香。”
“这个一会儿就熟。”
陆朝暮看他馋猫似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在营地还说吃不下,这时候就馋了。”
许念恩抱着他的胳膊,巴巴地看着木签子:“什么时候能吃?”
陆朝暮看了看金黄的知了:“熟了,给你。”
许念恩咬下一个,烫得直抽气。
陆朝暮宠溺道:“慢点,没人跟你抢,这些都是你的。”
许念恩将木签子递到他唇边:“你吃一个。”
陆朝暮边嚼边问:“好吃吗?”
许念恩连忙点头:“好吃,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
“冬天有斗米虫,又肥又大又白,那个也好吃,等冬天我做给你吃。”
许念恩点点头,边吃边说:“斗米虫长在哪儿?也是地底吗?”
“它在树干里。”陆朝暮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失落道,“可惜你要回宫了。”
许念恩朝他身边坐了坐,眼睛瞧着他,万分期待道:“夏天没有斗米虫吗?”
“冬天的肥,夏天没肉。”
许念恩解决完十只烤知了,惋惜地“哦”了一声。
“如果你能回来就好了,我还想让你尝尝我做的烤羊肉串。”
许念恩贴着他,脑袋一歪枕着他的肩膀,接过烤好的知了,默默吃了起来。
陆朝暮嘴角微弯:“不说那些了,我们好一日就高兴一日。”
许念恩轻轻“嗯”了一声,笑嘻嘻地将木签子放到他唇边:“你再吃一个。”
陆朝暮翻动兔子:“一会儿兔子也烤好了。”
许念恩闻到肉香:“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些。”
“这都是我爷爷教的。”陆朝暮回忆道,“那时候我才八九岁,爷爷带着我去打猎,有时候我们在山上烤,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陆朝暮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一掌长,没有华丽的花纹,黑色的鞘与把宛如今晚的夜色。
“我答应给你锻把刀,刀在侯府,我又找了块铁,打了这把匕首。”
许念恩接过匕首,缓慢抽出,橘黄的火苗为它镀了一层柔光,似乎包裹住透着寒光的冷刃:“我很喜欢。”
陆朝暮叮嘱道:“这把匕首很锋利,你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伤了自己。”
“我知道了。”许念恩将它收归鞘中,“侯爷,它起名字了吗?”
“没有。”
许念恩想了一会儿,蓦地看见天边一轮孤月:“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注】不如就叫`霜月`。”
陆朝暮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霜月,霜、月。”他探究地看向许念恩,明明是夏天,他怎么会想到“霜”这个字,虽然这首诗名叫《霜月》,可后两句是“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这首诗对应的季节可是寒索的清秋。
许念恩没注意陆朝暮的神色,极为宝贝地收好匕首,一眨不眨地看滋滋冒油的兔子。
“谁?”陆朝暮突然朝后看,虽然刚才在想事情,但他天生有一种兽类般的警觉,漆黑的树林里发出踩草的微弱响声。
许念恩也看了过去,只见胡羯装扮的答儿密从树后走出。
陆朝暮站起来,道:“答儿密,你跟了我们一路,到底想干什么?”
许念恩惊讶地看向他,低声问身边人:“他真的跟了我们一路?”
“嗯。”
答儿密大大方方朝他们走来,目光在许念恩手上的知了串儿上转了一圈,哈哈笑道:“我散步。”
陆朝暮冷笑一声:“散步?跟在我们身后散步?”
答儿密咽了口口水,走到他们面前,指指知了串儿:“这个好吃吗?”
陆朝暮把许念恩往身后一护:“你到底想干什么?”
答儿密搬了个石头坐下:“侯爷,胡羯和大燕都要成为亲家了,怎么还能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陆朝暮才不信他的鬼话,逼他交出儿子,他还能毫无芥蒂?陆朝暮让许念恩坐在另一边,隔开答儿密。
答儿密陶醉地闻了闻烤兔子的香气,又看了看许念恩:“我又不是猛兽,侯爷不用把督公藏得那么严。”
陆朝暮道:“都是男人,你想什么能瞒得了我?督公是你能缠磨的?”
“美人难得嘛。”答儿密的视线又转回知了串儿上,“侯爷,那个是什么?闻着好香。”
“烤知了。”
答儿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们都不打仗了,那就是朋友,给我尝尝。”
陆朝暮就知道他除了冲着美人来,就是美食,问许念恩:“督公,给他尝尝?”
许念恩拿出来一串儿,陆朝暮接了又转递给他,答儿密咬了一只,道:“好吃,想不到大燕还有这种美味,真香。”
兔子熟了,陆朝暮掰下一条后腿给许念恩,答儿密毫不客气地要扯另一条后腿。
陆朝暮隔开他的手:“别动这条腿。”
答儿密一急胡羯话说了出来:“为什么?”
陆朝暮听懂了,说的大燕话:“督公胃口不好,这条腿留着给他解馋。”
答儿密狼吞虎咽,他已经好几日没吃烤肉了。在路上只有稀粥干粮,这哪儿是马背生活的男儿吃的饭?
许念恩细嚼慢咽,一只兔腿才吃一小半,答儿密已经吃了将近一半兔子了。
陆朝暮眉头一皱:“你吃点就行了,还想把整只兔子都吃了。”
答儿密撕下一块肉,道:“再吃这一块。”
许念恩心里急,看着陆朝暮,用目光表达自己的不满——那是给我烤的,都要被他吃了。
陆朝暮道:“想吃自己打去,你又不是不会。”
答儿密喝了口酒:“不吃就不吃。”
他躺在土地上,听着河水流动、山林蝉鸣,看着那轮挂在树梢的弯月,感叹道:“大燕真是个好地方。”
“你的归处在草原。”陆朝暮毫不客气地唤醒他的梦,随后拿走半只烤兔子、踩灭炭火,“督公,天晚了,我们回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