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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床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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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把床戏安排在最后?每个导演的原因都不一样。
有些是因为放在最后,演员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多少有了默契,拍摄起来更顺滑。
有些是因为放在最后有利于演员放飞自我,反正拍完就杀青,避免了连绵不绝的尴尬。
慕维的原因就比较特别了,他害怕自己拍完这些床戏,再也没有了去片场上班的勇气。
拍摄前的晚上,他抽着烟看着床戏的布景,一脸踌躇。
“你怎么了?”狄炎秋看着慕维有点纠结的神情,关心道。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这个部分怎么拍。”慕维深吸一口气。
狄炎秋则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这片不是在弦上了,甚至不是已经起飞了,而是马上降落了,导演赫然说没想到最关键的部分怎么拍?这不是要了制片人的亲命了吗?
“不就是……床戏吗?”狄炎秋不懂慕维的纠结,“你不是决定把这部戏拍成大烂片吗?那随便拍不就行了。”
“有意识的拍烂比平庸难一万倍,就好像毕加索,他在技巧完全成熟后再去尝试画出孩童般的童真,就无比困难。烂,不是让人看不下去的丑陋和凌乱,而是各种错位的编织。所以,这里的床戏不仅仅是床戏,还是意志的表达。”
“什么意思?”
“电影的床戏,不是两人睡个觉这么简单的,是要推动剧情的,也是需要支点的。比如《色戒》,易先生让王佳芝产生悸动的本质,是他因为权力而被过分放大的男性魅力,掩盖了他的恶。本质上就是王尔德那句话,性关乎权力。”慕维深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我没找到这个支点,就无法通过床戏撬动整个电影。”
“你是说这句吗?E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世界上的一切都跟性有关,除了性本身,性关乎权力。”狄炎秋把王尔德的原话说了出来。
“嗯。”慕维继续说,“性是人类所有行为的原始动力,但性本身却代表权力。我请你吃饭,意思是要跟你上床,我给你买礼物,意思是要跟你上床,我跟你讨论艺术讨论音乐讨论十四行诗,意思还是要跟你上床。但如果我直白地告诉你,我要跟你上床,那就是我有这个权力,或者我以为我有这个权力。”
“那你现在跟我讨论王尔德,是要跟我上床吗?”狄炎秋暧昧地扬起嘴角问慕维。
“你猜。”慕维更暧昧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俩人相互抛了个媚眼后,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最重要的是推动性和调性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什么推动性?什么调性?”
“床戏不单单是为了感官刺激,在很多情况下对情节和主题是有推动作用的,更对调性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作用,当然,美国大片的床戏除外,那就是为了噱头和感官刺激。”慕维尝试给狄炎秋解释自己的执行难点。
“哦?”在狄炎秋的印象中,床戏就是电影演到一半男女主忽然莫名其妙睡了一觉。
“先说推动,比如杜拉斯的《情人》的电影,你如果看到的删减版,你根本就不会明白男女主的情感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们的情是建立在欲上的,是靠性推动的。”慕维吐了个烟圈,继续。
“再说调性,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调性统一,一种是调性差异化。咱们的电影是恐怖基调的,如果调性统一,床戏就会拍得跟鬼上身似的,会不好看,但猎奇,但如果搞差异化,拍得唯美浪漫,会很好看,但割裂。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狄炎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所谓术业有专攻,在慕维的领域,他连想分忧解难出出主意当参谋都无从下嘴。
“不然,你都拍?”狄炎秋想了想给出了最豪横的解决方案。
“都拍,就违背了你没时间也没钱的制片基调了。”慕维面对狄炎秋这违背资本家本心的“宠溺”,诧异无比。
“这个你别管,让儿子为了钱发愁,我怎么还好意思当你金主爸爸。”狄炎秋露出慈祥而神圣的表情。
慕维没憋住,笑了。
真·父慈子笑。
但他俩现在关系还真像父子——慕维每天白天拍摄,半夜剪辑,凌晨睡三个小时,再起床拍摄,简直就是连轴转。狄炎秋就陪着慕维吃在片场,住在片场,像是陪着儿子高考的亲爹。
“别研究那些太深奥的东西了,放在这片不值得,等你拍你的《色戒》时再研究也不迟。你都网大那么多年了,我不信你低俗不下来,看在钱的分上。”
“我忽然觉得,几乎所有的电影都关乎性,但反而成人级电影跟性本身没什么关系,它只关乎钱。”慕维说。
“哈哈,有道理,没人拍这种片是为了自己的生理需求,都是为了让他人为生理需求付钱。”狄炎秋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慕维那个解读很有意思。
“说这么多没用,我现在是真的大脑一片空白啊。”慕维一手抱肘,一手擎烟,看着天花板,双眼空空。
“你没拍过难道还没看过吗?照着拍不就行了。”狄炎秋出主意。
别说,还挺有道理,拍电影从大导到无名小卒,没有不抄镜头的,还美其名曰,致敬。
“男男的我还真没看过,你看过?”慕维有点慌,他毫无经验。
“我怎么可能去看那个?”狄炎秋连忙否认。
Rossignol还是有点东西的,狄炎秋翻出公司之前拍的一些gay主题的片子,递到慕维面前,问:“咱们是一起看,还是分头看?”
“还是……分头吧。”慕维看都不敢看狄炎秋一眼。
俩直男一起看基片这种事情,谁顶得住?
最终,二人分别躲在同一个空间的不同角落看片观摩,同时五官紧急集合在一起,同时被折磨得要死要活。自己偷偷看就够尴尬了,都知道彼此在看的“一起看”让二人瞬间收获双倍尴尬。
学习完后,狄炎秋倒是没啥害羞的样子,甚至还企图跟慕维讨论两句观后感,但慕维直接关了办公室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第二天一早,拍床戏的演员进场了。
吴佳佳给演员化完脸上的妆容后,留下硅胶假体保护套和肉色安全裤就出去了。
半晌后,扮演费尔南德的演员很是尴尬地穿着睡袍,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他轻手轻脚走到慕维身后,拍了拍慕维的肩膀。
“怎么了?”慕维心觉不妙,这货不应该在化妆吗?
“那个,我不知道该如何穿戴这个。”费尔南德举起硅胶套给慕维看了看。
确实,人家之前都是真枪实弹地拍,突然这么保守,反而不知所措了。
还没等慕维说话,狄炎秋一个箭步滑了过来:“什么问题?”
“他不会穿那个假体保护套。”慕维低声说。
“什么保护套?”狄炎秋问。
“那个。”慕维给他比画了一下。
“哦——”狄炎秋恍然大悟。
慕维带着费尔南德回到了化妆间时,狄炎秋竟然也跟了进来。
“你跟进来干什么?”
“好奇啊,看看。”
慕维都无语了,懒得理他,开始指导费尔南德。
“你先把那个套上,再用胶带粘在身上。”指导完,他的眼睛赶紧看向别处。
狄炎秋道是大大咧咧,全程注视,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费尔南德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硅胶套固定好了,慕维觉得不牢靠,又帮他捆了两圈大力胶。
这大力胶可是剧组万能神器,功能多到离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用不了的。
“最后,把安全裤穿上。”
“好。”费尔南德完全按照指挥行事。
慕维看着演员做好防护后,连忙带着狄炎秋出去了。走后他又转身回来跟费尔南德说:“等跟你演对手戏的来了,你帮他也穿一下。”
他不想第二次进行这种指导。
走出化妆间后,狄炎秋用中文低声问慕维:“你刚才是不是,把胶带粘在他大腿的腿毛上了?”
“是……”慕维表情很是丰富多彩,“你怎么观察那么仔细啊?”
“眼神太好。”狄炎秋一脸怪笑,“快说,你为什么粘那啊?”
“他跟猴似的,浑身就没有没毛的地方,不然你让我粘在哪?”慕维十分无辜。
“他会不会告我们人身伤害啊?”狄炎秋担忧。
大力胶粘在光滑的皮肤上,撕下来都要红一片的,大腿根的腿毛被大力胶连根拔下,想想都会幻肢痛。
“不至于吧?那什么,他卸妆的时候,咱们躲远点,别让他想起我来。”慕维提议。
“影视不是都有后期吗?为什么不直接让演员穿个绿裤衩?”狄炎秋猛然脑洞大开。
慕维听完,先笑了十分钟,才给狄炎秋解释:拍摄中的绿幕蓝幕,贴绿纸贴蓝纸,都是为了抠图方便,到了后期可以随便加背景,加他们要的内容。
“你让他穿绿裤衩,后期把原本的屁股扣图扣掉了,你是想给他安个什么新式装备上去?”慕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要笑,隔行如隔山。”狄炎秋强势给自己挽尊,然后迅速转换话题,“你怎么知道怎么穿这种东西,那个硅胶保护套,你昨天不还一头雾水的?”
“半夜临时问了一个在日本拍电影的师兄。”慕维老实交代。
“日本拍片还要遮吗?”
“日本也有正常电影。”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