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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溺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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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了七八个弯后，狄炎秋走进了一个治安混乱的街区，街中间开着一家酒吧，门外摆着汽油桶改造的小酒桌，几个半醉的混混正围着汽油桶嬉笑推搡，开着低俗的玩笑。
狄炎秋绕过酒吧，步入了一个破败的老楼。
慕维不敢跟得太紧，只能等狄炎秋进去后，自己再进去，好在那楼底层大门根本没有锁，之前被人踹开的大窟窿原汁原味地保存在那。
慕维推门而入，一层一层找寻狄炎秋的踪迹。
很快，他在第三层的一个门开着的宿舍里，发现了狄炎秋的身影。
看样子这就是狄炎秋暂住的地方了，一个群租房，十来平方米的房间里全是上下铺，床铺间横七竖八都是晾衣绳，上面挂满了各种破烂的衣服鞋袜，地上不是烟头，就是垃圾，还有各种吃完没扔的食品包装。
味道刺鼻，卫生状况堪忧。
那些同宿者，有些在大声打电话，有些在连麦打游戏，有些在抽烟打扑克……乱成一锅粥。
看到此情此景，慕维感觉自己脑袋要炸开了，他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拉住正准备整理床铺上床睡觉的狄炎秋就往外去。
狄炎秋去体验洗碗工的生活，慕维能接受；狄炎秋已经学会了抽烟，慕维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但狄炎秋住在这样的地方，让慕维崩溃了。
他无法接受那样光芒四射的人，被蒙尘，被玷污，哪怕是暂时的，哪怕是自找的。
牵着狄炎秋的手，慕维更加崩溃了——狄炎秋手的皮肤是粗糙的，皲裂的，是每天泡在热水和强力洗洁精里，腐蚀导致的。
他感觉自己鼻底发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放开我！”狄炎秋一把挣开了慕维的手。
慕维企图靠近狄炎秋时，也被他推开了，他似乎开始跟他有了安全距离，那是他们不曾有过的东西。
慕维明白了，那是王先生的特质——王先生时时刻刻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他跟任何人都会保持距离。
“你来干什么？”狄炎秋质问。
他的声音变尖了，也变哑了，没了之前悦耳的低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怎么好听的高频。
“带你回去。” 慕维企图再次去牵狄炎秋的手。
狄炎秋并没领情，冷淡地再次甩开了慕维：“我不回去。你走吧，该出现时我自然会出现的，不会耽误拍摄。”
“不用体验了！这戏不拍了。”这话出口后，慕维自己都惊讶了一下——这是他没过大脑的心里话。
“你说不拍就不拍？那我的付出算什么？整个团队的付出算什么？事已至此，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狄炎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慕维。
此时的狄炎秋，话语间已经有了大半王先生的影子，不是之前的豁达和迁就，而是一种小人物的尖酸和破罐子破摔。
“我就是，不忍心看你这样……”
“我哪样？我不就是想好好做完一件事吗？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我不想演的时候，你想尽办法劝我演，我决定演了，你又嫌弃我不入戏，如今我想办法入戏，你又过来捣乱。这个世界就是围着你的感受来转的是吗？”狄炎秋的语气是真的很生气，也很不知所措。
“我只是……”慕维想狡辩，但他说不出口，他确实因为自己的感受，搞砸了很多事。
“只是什么？”狄炎秋厉声质问。
“没什么。”慕维深深看了一眼狄炎秋，转身走了。
回到Studio后，慕维缓了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狄炎秋“落魄”的样子反反复复地出现在眼前，虽然知道他只是在体验生活，是一个演员非常合理的戏前准备工作，可还是揪心挠肝地难受。他总觉得狄炎秋是在为了自己受苦。
慕维当即拎了一提啤酒，敲开了班蓝的家门。
“你神经病吧？半夜两点来找我喝酒？”班蓝虽然没睡，但也实在不想半夜接待客人，“滚！”
“别这么绝情，我心里难受，我刚才去找狄炎秋了。”慕维喃喃。
班蓝一听有八卦，勉强把他让了进来。
听完慕维无助的描述，班蓝眉头都锁死了：“我实在没找到你难受的点。”
“他都那样了。”
“又不是一直那样，演员采风，很正常的。”
“他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穷人？你的意思是，穷人那样是合理，狄炎秋那样就是可怜？就因为他是有钱人？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思路有问题呢？而且，他是个智力正常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自己的选择是有判断的，你对他会不会太……溺爱了？”
“这是个什么形容词？怎么这么诡异？”慕维眨了眨眼。
“没你的心态诡异好吗！喝完了自己滚，老娘睡觉去了。”
班蓝破天荒在天亮前进了卧室——被慕维逼的。
到了重新开机那天，狄炎秋确实按时出现了。
他出现后，所有人都震惊了——明明还是原本那张皮，但皮下似乎真的换了个灵魂，原本无比闪耀的王子一样的人物，如今是那样的黯淡无光，珍珠变成了死鱼眼，钻石变成了碎玻璃。
班蓝觉得慕维之前的不安看样子也不全是无端的，这狄炎秋果然把自己作得有点惨。
“他这是去了奥斯威辛集中营待了半个月？”班蓝笑嘻嘻道。
她企图用玩笑来调节一下怪异的气氛，但没人接话——忽然见到出差归来的同事被折磨的人不像人，任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往常，面对班蓝的调侃，狄炎秋的反击肯定跟着就来了，那些或者犀利，或者幽默的回应会让所有人会心一笑，但如今，狄炎秋的态度竟然是不知所措的，他侧着身，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让慕维心头被人猛掐了一下一样，狠狠一酸——这是一个自卑的人面对调侃的状态，他不会觉得别人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觉得那是攻击。
这不是狄炎秋的反应，他已经是王先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慕维第一次为演员入戏而感到心疼。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此时，他只想拍摄尽快结束。
“别闲聊了，快点开始准备吧。”慕维冲着所有人喊。
早点拍完早点出戏，他看不得狄炎秋此时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揪心。
化完妆后，狄炎秋快速自己戴上了美瞳，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在了现场，等待拍摄，他浑身上下都是局促。
慕维坐在了监视器后面，失神地看着镜头中的狄炎秋，确切地说，是王先生。
良久的。
“导演，咱们开始吧？”老七唤醒了失神的慕维。
慕维点了点头。
“现场安静了啊！”
“开机！”
“Action！”
浴室中的水声停止了，浴室门并没立刻被完全打开，而是被开了条缝，水雾从缝隙中涌出，王先生从缝隙中往外窥探。
他看了一眼坐在廉价小旅馆肮脏的床上补妆的应召女郎，眼神中全是审视。
这是一个流莺，他从饭店门口塞的小卡片上叫来的，是中国人，长得算是清秀，穿着紧身连衣超短裙，骨瘦如柴，厚底高跟鞋，一头黑长直。
她不是王先生喜欢的类型，王先生喜欢更圆润丰满一点的，但此时此刻，他无所谓。
王先生推门而出，水雾给他罩上了一层滤镜，水珠顺着皮肤不断滚落，看不出是汗还是水，他的浴巾绑的位置很高，很紧，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滑稽。
女人是个老手，她故作俏皮地歪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王先生，似乎很满意这个客人。毕竟平日里大部分接待的，都是些又老又丑的老白男，遇到个长得帅的，算是福利。
王先生正准备开口说话，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警察（大声喊叫）：警察临检！都别动！
女人一脸晦气，对着冲进来的警察们翻了个白眼。
王先生举起双手，惊恐地看着冲进来的警察，浴巾掉了下来。
“Cut！给个回放。”慕维回到监视器后面看着回放。
“过了。”
所有人开始准备下一场戏的时候，慕维则是久久看着回放中最后定格的王先生惊恐的脸。
他知道，狄炎秋彻底入戏了。
“真的好神奇啊，明明长得跟原来一样，但就是感觉没原来那么帅了。”牛顿看着屏幕里的狄炎秋感慨。
“不帅吗？还是很帅啊。”慕维丝毫不认可牛顿的看法。
“看样子，你对狄总已经到达了抛开现象看本质的地步了。”班蓝在旁边插嘴。
接下来的拍摄非常顺利，慕维为了让狄炎秋的状态保持连续性，会尽量不重拍，因为这种沉浸式表演，往往第一遍就是最好的，越演只会越变形。
如此这般，伪纪录片的形式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虚焦，抖动，构图奇怪，过度曝光……除了穿帮，剩下的问题都可以被接受。
原本拍完每一场戏，狄炎秋都会凑到监视器后面，跟慕维交流一下，但这次没有，他拍完后，就自己躲在角落看剧本。
慕维主动邀请他道：“你可以去监视器那看看回放。”
“不了。”狄炎秋摆摆手，继续低下头看下一场的台词。
“……”面对明确的拒绝，慕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不能强迫狄炎秋去看回放，人家的演绎没任何问题，你逼人家去干什么？
午餐时间，慕维端着自己的三明治和咖啡就坐在了狄炎秋身边，狄炎秋看都没看他一眼，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站起来走了。
慕维三下五除二把三明治吃完，跟到了外面的吸烟区，他凑近正在抽烟的狄炎秋，刚点上一支香烟，狄炎秋就掐灭了他自己的烟，回到了拍摄现场，开始补妆了。
他这是在躲自己。慕维明白了。
为什么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