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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峰如浪 ...

  •   陆临渊回到坐忘峰时,天色已晚。

      魏危之前说着要下山一趟,临走时拍了拍陆临渊的肩,说一定不要辜负自己在丰隆酒楼点的一份心意。

      送饭进来的儒宗仆役进不了陆临渊的屋子,就将那一大堆吃食放在门外头。竹篮分做两三层,摆了整整七八个。

      陆临渊望着委屈挤在一起的竹篮失笑。

      她这是将酒楼都搬来了么?

      笑意未敛,他又微微蹙起了眉。

      魏危还没有回来。

      陆临渊推门将竹篮一一提入屋内,院中空寂,唯闻风声簌簌。

      篮中肴馔早已凉透,他却并不在意。拿起一块樱桃毕罗,细嚼慢咽,一直到最后一点唇角的残渣被舌头卷着舔舐干净,才心满意足咽下。

      陆临渊垂眸,蜜酱的清甜仍萦绕齿间,芬芳馥郁。

      难怪她喜欢。

      过了片刻,陆临渊擦了擦唇角,忽然发现自己在笑。

      察觉到这点,他倏忽静了静,看着满桌的吃食,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陆临渊叹一口气,拿起君子帖离开屋子,顺着小道走到无悔崖前。

      魏危一日之前,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崖前风急,广袖被吹落至臂弯,露出一段清瘦腕骨。陆临渊抬手横剑,向月而立。

      清寒的月光流淌在君子帖上,剑身如凝霜雪,晃出一线凛冽的白,几乎灼人眼目。

      陆临渊仰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君子帖。

      魏危没有说错,他确实经常来无悔崖边。

      理由倒是没有什么奇特的,无悔崖清静,有时站在崖边,感觉崖底的风吹上来,穿透衣袍,浑身寒凉,心里说不出的通彻快意。

      人无羽翼,也无天梯,若从无悔崖上一跃而下,就如同折翅白鸟坠入深渊,古来圣贤皆死尽。

      此时虽然没有灯笼,但月色已足够清亮。

      陆临渊叹气。

      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呢?

      刚自崖下轻身而上的魏危,从树影间纵身跃下,看了一眼怔住的陆临渊与他手中的君子帖:“你竟然真的会大晚上的练剑,我以为你自诩的中原第一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她一身海青色箭袖长袍利落挺拔,脊背笔直如松,腰间那柄霜雪长刀更衬得一身潇洒恣意,英气逼人,与陆临渊那般半死不活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陆临渊似乎怔了一下,随后双眼弯成弯月一般的弧度,喃喃道:“原来你还在啊。”
      魏危朝陆临渊点了点头:“刚刚回来。”

      陆临渊看着她:“我以为你走了。”
      魏危莫名其妙:“我们还没比试完,我要走到哪里去?”

      魏危话音刚落,陆临渊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手臂靠了靠额头道:“是,是我忘了。”

      山风吹乱他额角的头发,陆临渊轻声道:“真巧,我们一块回去吧。”

      **

      斜月已沉,崖边的桐花被夜风吹动,山中树枝哗哗作响。

      陆临渊与魏危并排走回坐忘峰上的住宅,陆临渊指腹蹭了蹭君子帖的剑柄,眼睛却是看向她的腰:“你的腰牌呢?”

      “我今天下山遇见离开乔长生,给他瞧了一瞧,拽下来了。”
      魏危知道儒宗的腰牌来之不易,怕从无悔崖上来弄掉了,特意放在衣服里藏着。

      她从里面掏出来,给陆临渊瞧:“这不是么?”

      陆临渊的注意力却不在木牌上了。

      乔长生。

      今天第二回听见这个名字,陆临渊眼中闪烁,若有所思。

      他问:“你与乔长生下山去干什么?”
      魏危答:“我的马和东西还在丰隆酒楼,下山去拿,乔长生正好与我顺路。”
      “恩?”陆临渊疑惑了一声,往魏危空荡荡的身后瞧了一眼,“你的马呢?”

      魏危怀疑陆临渊是大晚上失心疯了:“我是楚霸王吗,能扛着一匹马上趴崖壁?到山下时让三叠峰的仆役带到儒宗马厩去了。”
      陆临渊:“……”

      魏危觉察到一丝不对劲,问道:“你难道和乔长生有仇?”
      陆临渊笑一声:“人家是儒宗的丹青先生,端方温润的正人君子,我和他会有什么仇?”
      魏危:“倒也说不准。”

      陆临渊有些听不下去,停住脚步转头看她:“魏危,我在你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魏危看着他:“我不明白你。你明明天赋绝顶,却不喜欢剑术。明明是儒宗掌门的弟子,却好似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有时陆临渊觉得魏危的话和她的刀一样,生冷快硬,直来直去,于这中原很不合时宜。

      可他并不讨厌。

      陆临渊忽然开口问:“若我一直不愿意与你交手,你会杀了我吗?”

      魏危不由停步蹙眉,看向他:“陆临渊,你今天不对劲。”
      陆临渊唇边仍衔着浅淡笑意:“哪里不对劲?”

      百越没有中原什么男女之防的概念,她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听见陆临渊呼吸倏然一沉。

      手腕一沉,似被什么东西捏住。陆临渊想低下头看,然而魏危凑地这么近,视线稍落便掠过她衣领之下纤细的颈线与隐约起伏的弧度,让陆临渊生生遏住了视线。

      腕脉上突如其来的禁锢感令他眼睫轻颤。

      他被人捏住了命门。

      但凡习武之人,绝无可能任由他人触及命门。然而陆临渊只是在魏危捏住手腕时轻轻一颤,好像所有的挣扎都到此为止了,就连魏危也有些诧异。

      她问:“你不躲?”
      陆临渊开玩笑道:“我难道有在百越巫祝手下挣扎的权力么?”

      魏危没有理会这句玩笑话,她指腹微微下沉,捏着陆临渊的手腕,看向他:“真奇怪,你和那天晚上一样,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活。”

      但陆临渊又并不愿意死。

      “疼啊,魏危。”
      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陆临渊五指缓缓横着摩挲着自己的脖颈,好像在丈量着什么,笑着回答她的话。
      “死是很疼的,我这个人偏偏又很怕疼。”

      他反而抬起被她紧扣命门的那只手,挑眉反问:“巫祝感觉出什么了吗?”

      被三指捏住的脉搏强健有力,心跳在魏危温热的指腹下起伏。

      心跳不会骗人。

      陆临渊似乎对心脉命门被魏危捏着这件事没有丝毫恐惧,相反,他的心跳加速,血管里流淌的血液迸涌而出,慑得心悸,好像为自己身家性命在魏危手下一指之间而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通彻畅快。

      魏危越感受越皱眉。

      ……怎么回事,陆临渊好像爽到了?

      初遇陆临渊时,魏危就觉得这人似乎不太正常。他的眼睛说不想活,但在她想送他一程时候,又确确实实在挣扎。
      魏危原以为,陆临渊这样不愿用全力与自己比试,大约有什么心病。若她能化解,她也能尽快达成走向天下第一的夙愿。

      不过看样子,陆临渊这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魏危在百越听说过一些失心疯的人,中原的典籍上也说什么“哀莫大于心死”。

      治不了,等死吧。

      魏危眉目微动,松开了手:“从前楚凤声和我说,儒宗人都是君子,现在看来不尽然。”

      “魏危。”陆临渊低下眼睫,笑一声道。
      “让我这种人做君子也太难了。我至今还没有杀过人,已经觉得自己庶几算个好人了。”

      魏危觉得陆临渊似乎有些过于心灰意冷,略微一顿,开口安慰道:“至少你在我们百越,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易地而处,魏危可不敢保证百越那群人对大半夜找上门与人比试的陆临渊有多好的脸色。

      其余几个部落的首领大约会直接一刀劈上去,有例外的大约就是楚凤声了吧?她大概会看在陆临渊俊俏面皮的面子上,高兴地与他谈谈。

      “……”

      头一回被这么平实地夸奖,陆临渊眼底的情绪看上去相当复杂,稍息,一声笑飘在风里。

      恰此时风吹花动,一枝桐花缠住了魏危的袖口。

      陆临渊伸手,解开勾缠的衣袖。

      他低下头,轻轻说:“魏危,若你哪一天要走,与我说一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峰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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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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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