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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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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夏，空气中挥发不去的沥青味充斥着整个废弃石油厂。
这是一处偏僻到鸟不拉屎的片地。
庄弋白的父亲拿刀抵在她脖子上，说着让她去死的话。
那年的她十五岁，分不得世间好坏，认不清勾心斗角，只记得这一年，亲生父亲想要杀了她。
仅仅因为她借了隔壁王大妈的五百块钱交学费。
王大妈一人孤独终老，三年前搬来这里看到庄弋白，像看到了自己孙女一样，对她比亲生父母都好。
借钱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庄父耳朵里，他左右算计，生怕这钱由他来还，激怒的一瞬间，他想也不想的拿着菜刀把要去上学的她拽到后山石油厂。
脖颈出现血痕，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明明还没活呢，就要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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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她预想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她睁开眼看，映入眼帘的是周承烨震惊又害怕的脸。
他死死抱着庄父的腰，不让那刀靠近她一点。
“周承烨，你怎么在这？”
她朝着身后喊。
周承烨去抢那把刀，伸出脚踢庄父的腿，冲着庄弋白大喊：“我就知道你不上课没好事！赶紧跑啊！”
庄弋白闻言，撒起腿往后方跑，没多远距离，周围安静了，紧接着传进耳朵的，是痛苦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
她转头往后看，这一眼，就算多年后想起或梦到，都会让她直冒冷汗。
那把刀直挺挺地刺进了周承烨的背部！
少年趴在地上，背上沾满血，庄父颤抖着手扔下菜刀，跑走了。
她想去追，脚下却又像承载了千斤顶，扭动不了一分一毫，只能看着，看着恶人逍遥，看着好人死亡。
这个夏天，她无数次回忆过悲惨的人生，感叹过世间的不易，也唾骂过天道的不公。
悲惨的是：父亲常年家暴，母亲重男轻女，好不容易遇到了对自己好的，又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感叹的是：十五岁的她就已经要边打工变上学，还要提防随时被偷走钱的可能。
而唾骂的是：为什么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死了？
天气干热，燥汗浸满了肮脏的短袖，她抱着他哭，哭到最后，喘不上气。
回忆上头，漠不关心的家庭，只有领居的他愿意增上那一点点温暖，让她觉得，这世界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这世界有爱，有真诚，也有公平。
他救她出了深渊，却因为她进入地狱。
“好好活。”
这是他最后说的话。
后来，庄弋白父母被抓了，判了无期徒刑。
她独自一人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来到了偏远又陌生的南城。
手里仅剩了五百块，这里地况复杂，房租一个月八百，她住不起，只能每天拿着一张毯子住在桥洞下。偶尔遇见好人会给她扔几十块钱，她激动地要给人下跪。
晚上，她又梦到了周承烨，那个少年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公园，去游乐场，去学校，他说：“好好活下去。”
庄弋白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体内那股，想要爆体而出的冲动让她难受到哭泣。
庄弋白又想死了，她又在想，如果那年是她死了，周承烨是不是过的很好？起码不会像她这么狼狈。
这里的物价不算便宜，她每天花两块钱买三个馒头，其余的都用来买画板和彩笔。
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摆在脚边，她不停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周承烨生前最喜欢画画，这是他教的。
直到钱花完了，只剩下了十块钱。
别人都说，如果真到了穷途末路，总会有人雪中送炭。
她觉得这句话没错。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遇见了钟琰。
那个少年穿着干净的T恤，浑身洋溢着青春的自由与美好，与脏乱的她如同两个世界的自己，镜面反射、穿梭、碰撞，两人相遇。
那年庄弋白十五，钟琰十九，他买了她的画，带她换了衣服，还给她租了单人公寓。
庄弋白被他拉着走，少年不像坏人，庄弋白觉得，他和周承烨很像。
“你要带我去哪？”她问。
钟琰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哑巴呢。”
画被他拿着，庄弋白走的脚疼，语气慢而弱：“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钟琰坐在石墩上，鸟声阵阵，风也温柔，他笑出声，声音沉闷又不当回事一般，开口道：“赐给你新生命。”
“因为我的画吗？”
他不犹豫：“是。”
“你也喜欢画画？”
“还成。”
庄弋白没话说了，就这样被他带着，直到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认命了。
人贩子也好，大善人也罢，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留恋好可惜的吗？
他安排她住在这，她就听话的哪也不去，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要醒来了。如果这是死前的美好幻想，那就这样死去吧，不要感受到痛苦了。
之后，周承烨几乎经常来找她，给她拿一幅海报，让她比着上面画出来。
她总是躲在角落，每次他来，都会带吃的带衣服，他俯视她的样子，像极了看一条可怜虫。
庄弋白心脏很疼，从周承烨死的那天，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内心像是一股火，总是无处发泄无处可逃。
庄弋白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钟琰一愣：“我救了你。”
“我需要你救吗？”
钟琰没说话，她蹲在床边，把头埋进腿间，想起回忆种种，似是在哭。
“我没让你救我，你让我死了好吗？”她话语中带着恳求。
钟琰皱着眉看着她的行为，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寻死。钟琰救她，只是觉得她画的不错，或许教会他，父亲就不会阻止他画画。
但此时，房间静悄悄的，只是很轻的抽泣声，钟琰感受到了她的孤独，“你不用这样，既然没死呢，就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他确实很像周承烨。
连说话的语气也像。
庄弋白抬起头，抹掉泪水拿过他手中的画笔：“我给你画。”
这天，她答应了他的要求，只要他让，她就做，他不让，她也不多嘴。
两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尽管两年过去，她还是少言寡语，他像个太阳一样明媚聒噪。
他经常来这里，偶尔庄弋白犯迷糊，会叫错他的名字。
钟琰就会认真纠正：“我叫钟琰，不叫周承烨。”
她只是笑，淡淡说“好。”
“钟琰，如果我哪天告诉你我心理有病，你还会收留我吗？”
周承烨埋葬那天，她第一次自杀未遂，被邻居发现送进医院，而后确诊重度焦虑和狂躁症，刚开始还好，只是锁起来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暴怒，想要去死。
最近几天，她觉得要控制不住了，已经开始慢慢呈现躯体化症状，胃痛、恶心呕吐、呼吸困难、四肢僵硬。
钟琰收拾着东西，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无所谓道：“那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在你发病的时候抱着你就好了！”
他嗓音干净具有穿透力，窗外黑暗暴力，窗内干净话语动听。
之后几年，庄弋白给他画画，教他画画，时间过的很快，庄弋白成年了。
……
2015年，庄弋白马上十八岁了，钟琰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不在意，惊喜不惊喜的她都不会高兴。
近一年，生活都很正常，但偏偏十八岁生日这天，她收到了钟琰的情书。
粉色的包装夹里面说满了情话，庄弋白只打开了了第一行字，就控制不住自己呕吐出来。
不好的回忆勾起，一直到最后，他在上面写：你可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想给我答案都可以。
但答案没给，当天晚上她逃了出去。
钟琰后来想起那天，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颜料撒的到处都是，情书上滴满了干涸的泪水，能摔的能砸的都被她砸了稀巴烂，没有一点好物。
他站在凌乱的房间，脑中突兀地闪出她说的那句：如果我心理有病，你还会收留我吗？
他脑子乱哄哄的，但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那天之后，钟琰再也没找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