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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番外一·什锦千层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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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怜尘的双腿恢复得还算顺利,云无囿每天都要悉心帮他推拿,虽然总是推着推着就滚到了一起。
但好在正常的、健康的翻滚是有助于七情魄归位的,滚了四五天,裴怜尘的腿就有知觉了,再滚七八日,已经行动如常,一直被推迟的合籍典仪也终于正式定了下来,广发请帖。
云无囿还在每个泊仙渡码头设立了一颗摇钱树,只要路过的人给他与裴怜尘写下一句祝福投进福缘箱,就能拉动树上的红绳晃一晃,树上藏着的阵法会随机掉落他准备好的回礼。
一时之间云无囿和裴怜尘再次出了名,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天谨司万化阁的阁主云仙师忍辱负重铲除了邪宗,如今要与清都宫的大师兄裴公子执手相伴了。
据说他们相识已久,相许相从,那地坼山崩的一战中,正是裴公子舍命相救,将云仙师从垂危之际抢了回来。
真是好相配的一双人,一时间,街头巷尾传为佳话。
裴怜尘原本不太想出这个名,从前他也不是没出过名,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旁人议论他时,也都是审视而轻蔑的,那些目光让他觉得好像衣不蔽体。
但这回不一样,云无囿将他抱在怀里,把那些收集来的陌生人的祝福一句句念给他听,他这才意识到云无囿此举的用意。
“你永远不用害怕。”云无囿最后才说,“流言蜚语敌不过事实,你那么好、那么好。”
“你怀疑过吗?”裴怜尘忽然问,“当初听到那些,我乱七八糟的过去······”
“我相信过。”云无囿一五一十地说,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后来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的?”裴怜尘问。
云无囿想了想,说:“师父去恶渊救我之后,我想师父从前一定是有苦衷,就算······就算有些事真的发生了,师父的灵魂也是光风霁月的,我好恨自己从前听信过流言。但要说是彻底明白过来真相,应该是倒悬阵那次,我跟着师父回到了几十年前,才知道师父宁为玉碎。”
裴怜尘愣了一会:“可你还是跟来了。”他忽然有些后怕和心虚——云无囿说他宁为玉碎,其实不是。
若是最初那个年轻的、一心求死的自己,或许是如此。
但惦念着云无囿的自己,却会妥协。
他还要留着这条命,去未来遇见云无囿。
只要能再见到对方,他宁为瓦全。
云无囿从后面抱着裴怜尘,拥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说:
“起初我不在乎,我来的晚,过去我都不在乎。但看到师父那么发狠地咬那家伙的胳膊,我才后悔,我恨自己没有早点来,要是我比你生得早,一定不会让你吃那样多的苦。”
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重,裴怜尘试着活跃了一下:“不吃苦那吃什么,吃你下面的那个大灵石吗?”
“师父?!”云无囿涨红了脸,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
裴怜尘放松地靠在云无囿身上,只是笑着,“不想听我说话呀?来堵我的嘴啊。”
“你?!唔!”
“我要吃,我馋了。”
······
合籍典仪在即,裴怜尘收到了一箱蘑菇干,还有一封特殊的道贺书:
余岁与我隐居深山,前些日子他去城中为我买新的衣裙首饰时,听闻你与小云要办合籍典仪,我如今修为不足,不敢轻易往外头去,只能叫余岁替我送些山里有的东西给你们,恭喜恭喜。
对了,我跟余岁也算是成了亲,虽然不像你们人族还得办什么典仪,但他已是我的夫君了。不用担心我,他待我很好。
从前相识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余岁说希望我不要想起来,那我就不想了,嘿嘿。
听余岁说,两族真正相通往来还要很久很久,我好想你们,要努力修炼,再见面。
——丁素
裴怜尘握着这封书信,瞬间泪如雨下。
素素醒了,和,佘余岁给他买新的衣裙首饰,也就是说,他能化形了!还和小蛇做了夫妻!
又或者应该说,是——她?
裴怜尘竟一时不太敢确定。
但随即裴怜尘又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有着先入为主的“成见”,将人族的男女之别强加于一朵花上似乎有些不妥,现在无论丁素想要如何定义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作什么打扮,裴怜尘都觉得很高兴。
“师父,再试试这个新送来的——”云无囿一进门,就看见裴怜尘对着一箱蘑菇干又哭又笑,唬了一跳,问:“师父怎么了这是?”
“素素醒了。”裴怜尘噙着泪说,而后又有些担忧,“妖族不是都去幻灵界了么?可我看信里的意思,素素和小蛇,还在人间。”
云无囿走过去,放下手中的盒子,拿过裴怜尘手里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我知道了,佘余岁是蛇,最擅隐匿踪迹,而当时素素姐又重伤只是一株花,他肯定是用了特殊的法子装成了人,躲避追杀去了深山老林里呆着。现在对妖族的戒备没有之前那样严格,他到城镇中,只要不遇上认死理的修士,都没什么事。”
裴怜尘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忧虑:“也不知道小谢如何了。”
云无囿也有些黯然:“李叔一直在暗中打探,只是那辰勾戒备心很强,妖主所居之处防守森严,还不曾探得任何消息。”
“果然,李无错仍是放不下。”裴怜尘觉得很是唏嘘。
“他想确认小谢哥哥安好,至于放没放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两人说罢都安静了片刻,气氛有些沉重。
忽有风吹动檐角悬铃,裴怜尘才蓦地惊醒,想起马上就是他和云无囿结契的日子,云无囿本高高兴兴的,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不应当提这样丧气的话。
“对了。”裴怜尘连忙转移话题,“你找我来做什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云无囿把盒子搬过来啪地打开,里头是一套闪闪发光的宝石头冠:“我觉得这个也不错,师父试试吧。”
裴怜尘顿时觉得脖子有点疼:“我已经试过十几套了,小满,钱不能这么乱花。”
“没事儿,师父选一套咱们典仪上用,其他的,师父拿去卖。都是名家手制,好卖的。”
裴怜尘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可是你送我的,我哪里舍得卖?”
云无囿一愣:“不卖?”
裴怜尘嗔怪道:“谁教你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你送我的,我肯定不卖啊!你再这样,往后你就看着我喝西北风吧!”
“有情饮水饱。”云无囿嘴硬,“我看着师父就能活。”
裴怜尘当即伸手就要打他:“我怎么养出一个败家子!败家子!将来要是有了孩子,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吗!”
云无囿抱头鼠窜:“对不起!我错了!我败家!我还会赚钱的!师父别打了!——等等,师父,哪来的孩子?”
裴怜尘收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记得你喜欢小孩子。”
“啊,还行,叽叽喳喳挺有意思。”云无囿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我们哪来的孩子?”
裴怜尘小声说:“不是有孕子丹么,你喜欢小孩子,我就吃一颗。明日洞房花烛······”
“不行!”云无囿腾地站了起来,“你疯了?拿自己的身体开什么玩笑?!那东西强行逆转阴阳、有悖天理,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裴怜尘想要哄他冷静,云无囿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怒气冲冲地数落他:
“若是真弄出来个孩子,必是夺了其他人的子嗣运,这其中的业障都要反噬在你身上!我说过,我不要你什么都给我,我只要你好好的!”
云无囿说着动手就去拉扯裴怜尘,眼睛发红地在他身上找来找去,“你不许吃,你藏在哪里了?!拿出来!你不会已经吃了吧?你要是吃了你就再也别想碰我!”
云雨之时说些荤话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让师父真的为自己孕育后代,云无囿想都不敢想,不止是不敢想,甚至是——怕。
怕师父为自己付出太多,怕师父受本不该受的苦,怕师父因此而损伤身体。
裴怜尘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又有点委屈:“还没吃呢······凶什么凶。”
云无囿这才松了口气,放软了语调:“那是藏在哪里了?给我吧,好不好?”
“谁藏了呀。”裴怜尘没好气地从锦囊里倒出一个小木盒,“给你就是了。”
云无囿一把抓过来,手里腾地升起真火,将那木盒烧了个干净。
“我借你的灵力,你就乱用。”裴怜尘不高兴地说。
“不是乱用。”云无囿心有余悸地抱住裴怜尘,“师父,我真的好怕。”
裴怜尘拍拍他的背:“有什么怕的。”
“怕你待我太好,真的,师父,我真的怕你待我太好,而一次次自伤。”云无囿深吸了一口气,“师父,你要是实在想养孩子,就——”
“就?”
“就养我吧。”云无囿厚颜无耻地说,“我不是你的好孩子乖孩子吗?师父不是总喜欢在床上这么叫我?”
“一边儿去!”
“不。”
“别抱我,明日就合籍典仪了,按规矩我们都不应该见面。”裴怜尘伸手去推云无囿,“不差这一天的,别闹。”
“那按规矩,合籍典仪之前,我们还不能双修呢。”云无囿不讲道理地说,“可是师父已经要了人家好多回了,徒儿的处子之身早就给师父糟蹋完了。”
“今天不要。”裴怜尘恨不得堵住云无囿乱说的嘴,试图跟他讲道理,“万一折腾到半夜,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不折腾到半夜。”云无囿哀求:“就一回行不行?”
“不行!”裴怜尘无情地拒绝了云无囿,“省省你的牛劲儿吧,明天洞房花烛夜要是不行了怎么办?我准备要你一夜,你是打算垂着头一边哭一边跟我道歉,还是把你的心魔放出来陪我?”
云无囿:······
云无囿试图为自己辩解:“师父,我统共就不行了那么第一回,你怎么总念叨。”
“有一就有二,何况那也不能只算一回,咱们结契那天,做了九次才结成。”裴怜尘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云无囿嘴唇,“九次啊,小孽障,你在我这儿,算是犯过事儿了,没信用,知道吗?”
“师父······”云无囿委屈,他也不想那样的啊,但那是头一次跟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做这么刺激的事,身体不好,心里也紧张,越慌做得越差,做得越差就越慌!
更何况,也不能只怪他,云无囿理直气壮地控诉道:“当时师父动得不对,只知道往深了去,弄得自己不舒服,又不叫我乱动,当然感觉来得慢。”
裴怜尘闻言笑出声,收回手又点点自己的嘴唇:“那好吧,既然我也有错,今天许你亲我一口。”
······
合籍典仪终于如期开始,是个千挑万选的好日子,秋高气爽。
修士们的规矩不像凡人那样严格,礼服也没有一定的制式,原本穿什么颜色都可以全凭本人喜欢,但云无囿和裴怜尘还是选了像凡人一样的大红礼服。
比起合籍典仪,这场典礼倒更像是人间的昏礼,只是排场格外大、宾客格外多。
天谨司能来的同僚都来了,宋时清带着流云山来贺喜,白非梦带上自己的族人蹭吃蹭喝······甚至连沈砚书和江听澜也结伴而来。
程家夫妇和程小暑都被请来了,如今程大保和容娘就与楚灵均一道坐在高堂的位子,等他二人拜完了天地拜高堂。
程大保好像已经陷入了呆滞,显然这样的场面有点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索性直接放空了;容娘倒是坐得很直,打扮得光彩照人,俨然是卯足了劲不给儿子丢面子。
楚灵均则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双脚都挨不到地,摸摸手里乱蹦的毛桃子,眼睛里都是笑意。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人这样坐成一排,竟然也很和谐。
云无囿和裴怜尘手里牵着红绸,对着高堂之上深深一拜,而后礼生“夫妻对拜”的高唱响了起来。
两人转过身,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俯身一拜,地老天荒。
从此后,这世上茫茫灯火,总有人为自己留上一盏。
属于他,也只属于他。
······
日头落下的时候,典仪全部结束,云无囿怕裴怜尘辛苦,叫他先回屋去休息,自己应付来宴席的宾客。裴怜尘不跟他客气,头上顶着老重老重的发冠本来就让他有些累,直接一口答应了,避开人往回走。
他和云无囿的新房在后山,与清都宫的建筑群不在一处。他先御剑飞了过去,而后打算步行穿过那片灵田。
没想到竟然瞧见了一个人。
“迟前辈?”裴怜尘很是震惊,“你怎么不去前面山上吃酒?”
“人太多。”迟雪舟看了他一眼,很快挪开了目光,“我以为这里没有人来。”
“这是我们的新房。”裴怜尘有些踌躇地提醒道,想暗示迟雪舟快点走。
“啊,这样。”迟雪舟一愣,目光越过葱茏的灵田,望向花木掩映的屋宇,轻轻赞叹道,“难怪装饰得那样好。”
裴怜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迟雪舟像是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是······多有打扰,我先走了。”
“嗯,前辈可以去宴席上坐坐。”裴怜尘客套道。
迟雪舟点点头,有点狼狈地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宴席上,裴怜尘心里有些唏嘘,要是迟雪舟能及时带着七叶不死花赶回流云山,或许今天,就会是他带着郑钤同来的吧。
迟雪舟的确去了前面山上的宴席,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结果月如瑾接着酒劲发疯,非要跟他打架,他只好说:“我已经跌落到元婴期了。”
这下众人都一片哗然。
云无囿怕他真的破罐破摔跟月如瑾吵起来,赶紧说:“上次去流云山,听李徽明师兄讲了个故事。说是宋真人做了个梦,梦见郑师兄在度朔山,是不是?”
“是。”宋时清走上前,“师尊,师兄跟我说,度朔山的执笔君不善经营,导致度朔山亏空严重,师兄的生平簿上写了他这些年经营流云山的成果,就被度朔山扣住了,没日没夜地给度朔山干活、算账、补空子,他连投胎都来不及去。”
迟雪舟缓缓地眨了眨眼,说:“是吗,好辛苦,钤儿的身体可还好,撑得住吗?”
“我也问过师兄这话,师兄说他是鬼,没有身体。”宋时清说。
“啊,对,是是。”迟雪舟点点头,“鬼是没有身体。”
宋时清又说:“师尊,师兄还托我给师尊带句话。”
“什么?”迟雪舟猛地看向了宋时清,眼睛里头像是亮起了一簇小小的烛火。
宋时清似乎是觉得难为情,抿了抿嘴唇,才说:
“师兄说度朔山的生平簿是会随时变幻的,他看到师尊近年修炼······很是懈怠,实属不该。师尊六亲缘浅、轮回已尽,万望珍惜此身。”
在场的众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迟雪舟如梦初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走了。”
说罢他就逃也似地走了,没有人敢留他,只有月如瑾幸灾乐祸地冲他的背影嚷嚷:
“你丢不丢人,几百岁的老家伙了,还要徒弟提醒你好好修行!你现在闭关的洞府在哪?以后每过十年我就替我老婆去查你功课!”
······待到宴会结束,已经月上中天,月如瑾和叶淇、还有花不败那几个年纪轻的,都嚷嚷着要继续玩,云无囿索性不管他们了,自己赶回了后山。
这里原是他刚从恶渊找回裴怜尘时,着手给裴怜尘准备的住处,因为裴怜尘当时魂魄脆弱,所以这里铺满了灵石,每一样建造的材料都是精挑细选,比飞琼别院的规格还要高上许多。
屋中的龙凤花烛静静地染着,安安静静的。
云无囿原以为裴怜尘可能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去,却发现层层轻软红纱帘幕之后,裴怜尘竟然还坐在床边等自己。
不仅仅是坐着,可以说是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并着放在膝头,头上还盖着一张不知从哪里弄得红盖头。
“你怪我第一次的时候欺负你不让你动,那这次我不动。”裴怜尘说,“你快过来。”
云无囿盯着裴怜尘慢慢地往前走,穿过重重软红纱帐,不知道何处漏进来的夜风吹动薄纱,拂在他脸上身上,绕了他一脸一身,像是裴怜尘若即若离的指尖。
云无囿的呼吸渐重,只觉得眼前景象十分磨人,叫他既想搅乱这红尘春水,又怕惊扰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而后他看到床边的雕花架子上,摆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挑喜帕的如意秤杆。
云无囿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他曾经梦见过的场景。
只是,梦里并不是单纯的洞房花烛夜。
少年时他看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本,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自然也是对师父大不敬的。
云无囿仔细看向了床边的裴怜尘,果然,师父竟然用红绳将自己捆起来了,难怪坐得这样僵硬。
彼时春情曳曳的梦中,师父是被他绑来成亲的,千般百般,都是不情愿。
他悖逆,他妄为,他将人囚于金丝笼中,偏要让那明月为他堕落、让那霜雪为他融化。
而今红烛摇摇,裴怜尘竟真的缚住自己,殷殷切切捧至他眼前。
镶金嵌玉的紫檀木如意秤杆,冰凉沁寒,被云无囿的掌心握得有些温了,才缓缓游弋于重重衣襟的层峦叠嶂之间。
那如意秤杆好似活了过来,如一只调皮的野兽、灵巧的游鱼、飘摇的飞鸟。
此一端乍破春寒,催红豆蔻花苞,彼一处惊乱清溪,溅起碎玉斑斑。
裴怜尘想用双腿夹住那作乱的如意秤杆,只是那秤杆太光滑,根本夹不住,很快裴怜尘就撑不住了,歪倒在了床边大口喘着气,双手还被捆在一起,头上的盖头摇摇欲坠。
云无囿不再折磨他,伸手将那盖头掀开来丢在床上,而后将裴怜尘身上的红绳扯开来,说:
“师父不会绑,绑得位子不对,我来教你。”
裴怜尘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云无囿心中一动,师父用那双温柔的眼望着他时,他哪里还忍心欺负对方?
于是他抬手扯下了自己束发的红绸带,俯身将那根绸带覆在了裴怜尘眼睛上,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你不叫我看,我怎么学?”裴怜尘问。
“师父还是不要学了。”云无囿伸手解开裴怜尘的衣物,“这种事,我应当效劳。”
裴怜尘由着他摆布,很快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你干什么?——啊?!”
丝绳直接勒在皮肉上的感觉格外鲜明,裴怜尘意识到云无囿在做什么,耳朵顿时涨红了,不敢去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事已至此,裴怜尘索性直接放弃了挣扎,他瞧不见云无囿,只能说:
“你在哪儿?你再碰碰我。”
“碰哪里?”云无囿坏心眼地问。
裴怜尘手腕被捆在了一起,挺了挺胸/脯:“这里。”
又分开双股:“还有这里。”
红酥香软,玉嫩花娇。
原先云无囿不敢看的,如今都真真切切地敞开在他眼前。
他也坦坦荡荡地看着,这是裴怜尘只为他而敞开的美景。
如意秤杆落下来了,冰凉又坚硬,从裴怜尘要的一处、一直游弋到另一处,带着凸起和凹陷的纹刻。
那紫檀如意秤杆抵着裴怜尘慢慢地碾,就好像他是臼中的一瓣花。
许是要拿来做香膏吧,须得先用杵仔仔细细地将花汁碾出来。
“不要这个。”裴怜尘被磨得难受,“我要你那个。”
云无囿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既然师父说了要换,那自然是有师父的道理,于是他撤下了紫檀如意秤杆,换了一支来。
新的这支杵更粗、重许多,一碾就进去了。
果然应该听师父的话。
云无囿卖力地继续做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用玉杵将臼中花汁仔仔细细地往外压。
裴怜尘却不知怎么忽然想撂挑子,踹了他肩头一脚翻身就要跑。
云无囿肯定不想让师父失望,赶紧抓住裴怜尘的脚腕将他拖回来。
只一下,花心又重重撞在了杵上。
裴怜尘头上的冠簪都松动了,伏在榻上哼唧起来:“谁让你绑那里的!出不来,难受,给我解开!”
“我想在师父面前挽回一点信用。”云无囿捞起裴怜尘伏倒的上身,让他坐起来背靠在自己怀里,“这次一定跟师父一起,好不好?”
“谁要跟你一起!”裴怜尘难受地轻哼,“让我自己去。”
“我想跟师父一起。”云无囿无辜地说,见裴怜尘头上的冠簪摇摇欲坠,怕待会儿这东西勾疼裴怜尘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帮他拆发冠,一边柔声哄着:
“师父不是说过,我去哪里都陪我吗?陪着我呀。”
“小孽障!你故意的,你要弄坏我。”裴怜尘骂道,“别动了啊!”
云无囿闻言果然不动了。
裴怜尘又难伺候地说:“不动就出去!还不如秤杆那死物!”
“不是师父不让我动吗?”云无囿委屈极了,又问,“师父自己玩过秤杆?”
裴怜尘脸都涨红了,身上也像是在雪地里打翻了红腻的胭脂,揉开大片嫣红:“没有!你这个坏胚子。”
“我不是坏胚子,是好孩子。”云无囿把拆下的发冠和簪子丢到了地上,努力向裴怜尘证明着自己。
“······你不是,你不乖——”裴怜尘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颠颠簸簸的,只好蹬着脚乱踢,双手也挣扎着,小臂很快出现了错位的勒痕。
云无囿怕他真的弄伤自己,赶紧将他腕上的红绳解开了。
裴怜尘双手得了自由,二话不说就直奔自己下面被红绳制裁的另一个地方,谁知云无囿打结的手艺太好,他摸摸索索了好半天,竟然都没能解开。
“师父原来是想自己玩儿呀?”云无囿低笑,“早些说嘛。”
裴怜尘一听,差点喘不上气。
这人怎么还贼喊捉贼呢?
云无囿又开始作弄他,裴怜尘简直觉得魂魄都要被晃散了,又哭又喊起来,一会儿喊他“好小满”,一会叫他“坏阿驰”,一会儿温言软语地央求他,一会又气急败坏地打骂他,没了半点做师父的样子。
哭喊了一会儿见云无囿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裴怜尘上气不接下气、恶狠狠地咬牙说:“你再这样,我就变成魂球了!”
“什么?”云无囿笑起来,“师父是说魂球?我还没试过呢。那么小,会捅到哪里?”
裴怜尘想了想,怂了。
因为之前那一战消耗过大,他圆圆胖胖的魂身现在缩水了些,整个魂身里满满塞着云无囿的大灵石,想想就不好受。
更何况魂身软乎乎的可以随便揉搓,要是一不小心被捅穿了——裴怜尘不太敢想象那是什么感觉。
可能比□□更可怕。
“小满······”裴怜尘迅速服了软,温言软语地央求云无囿,“你对我好一点。”
“嗯。”云无囿咬咬裴怜尘的耳垂,伏在他耳边说,“师父,交给我。”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云无囿终于放过了裴怜尘,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带着他从不上不下、折磨熬人的半空落下去。
裴怜尘只觉得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一片海,绵延不绝的窒息感冲上天灵盖,他疑心自己浑身都在汩汩地涌出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魂魄了!
他好像要化在这欲海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可怕的感觉让裴怜尘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和难堪,他向一旁无力地软倒下去,而后挣扎着想要离开,在一片黑暗中哭了起来。
忽然有人扯下了他蒙眼的绸带,轻轻吻去他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云无囿一叠声哄着,“我太过分了。”
裴怜尘的意识缓缓回笼,眼睛还有些看不清,眼前烛火昏黄,一个人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是一个,一会儿是好几个重影。
“只要你一个!”裴怜尘怕心魔又要来弄自己,赶紧说。
“只有我一个。”云无囿心疼极了。
裴怜尘眨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只有一个云无囿,气若游丝地问:“我把床褥弄脏了吗?”
“没有。”云无囿轻轻捋着他的鬓发,“师父怎么会这么问?到底怎么了?”
裴怜尘心里怀疑,他总觉得自己刚刚好像丢了个大脸,伸手去摸索身下的床褥,摸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湿透。
幸好自己只是一团魂魄,裴怜尘长舒一口气,就算有十分强烈而真切的失控失/禁之感,也不会像活人一样真的闹笑话。
知道自己没丢面子,裴怜尘很快缓过劲来,搂着云无囿的后颈说:“还要。”
“真的还要?”云无囿用指腹蹭去裴怜尘眼角的泪花,有些迟疑。
“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一辈子就一次,我说了,我要一整夜。”裴怜尘蛮不讲理地说。
“好。”云无囿乖乖应道。
这回裴怜尘仰面躺着,长发在脑后蜿蜒铺散,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的人。
云无囿握住他的腰,让他大半个身子都悬空起来,带着他摇摇晃晃。
裴怜尘反手抓着身下大红色的褥子,指节也沁着红,没一会儿他不知怎么又不高兴了,抬手去打云无囿的胸口。
云无囿也不生气,任他打了几巴掌。
不尊师重道,是逆徒该挨的打。
裴怜尘无计可施,又不舍得挠他,炽烈情念如烟花般开遍周身,汹涌得裴怜尘魂魄有些受不住,转而想再去抓住衾褥兀自捱着。
谁知这次晃得急,好似扁舟入湍流,裴怜尘还没来得及放下手,就忽地颠簸起来。
裴怜尘惊魂未定,猝然抓住一旁垂落的流苏纱帐,指节寸寸收拢。
流苏珠串随着他哗啦啦响起来,时如幽泉呜咽,时如惊涛拍岸。
忽闻裂帛声乍起,那红纱帐竟生生被扯破了!
大大小小的珊瑚珠子劈里啪啦掉在地上,迸溅如星雨坠地,半幅红绡荡悠悠飘落,似一抹残霞,迤逦覆上了裴怜尘的手腕。
红纱被汗水浸湿了粘着有些难受,裴怜尘他想把它弄下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云无囿也发现了那截红纱,心念一动,竟用灵力裹着它在裴怜尘身上游走起来。
“哈!你又作弄我,小孽障。”裴怜尘难耐地抱怨道。
“不敢。”云无囿低眉顺眼地说,那红纱绕过裴怜尘后腰,两头飘飘荡荡地飞上来,被云无囿抓在了手里,拉着裴怜尘坐起身,道:“这样师父轻松些。”
裴怜尘只觉得天旋地转,烛光都晃成了一片弧形的残影,嵌在他魂魄中的东西随着动作越来越深,而后他无力地撞进了云无囿怀里。
裴怜尘报复地啃了一口云无囿颈侧,叼起一点皮肉细细地磨了一会儿,又嗔道:“你为什么总喜欢这样呢?”
“这样?”云无囿一时有些不明白。
“坐着,或是跪着。”裴怜尘笑骂道,“就是不肯好好躺着是吧,你怎么不试试站着?”
“师父想的话——”云无囿是个听话的乖徒弟,当即带着裴怜尘到地上去。
裴怜尘咬住他肩膀,感觉到自己因为姿势而被迫往下坠,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地挂在云无囿身上,只能无力地攀在对方身上,问:“重不重?”
本来裴怜尘只是随口一问,云无囿却沉默了很久,才道:“师父从前也这样问过我。”
“什么时候?”裴怜尘一时想不起来,他的意识都快被云无囿给捣散了。
云无囿托着他起伏,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喜欢这样,因为师父很依赖我。”
裴怜尘吃力地抬眼看向云无囿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坐着,跪着,或者就像这样站着的时候。”云无囿说,“师父会抱紧我。”
裴怜尘的汗珠从鬓发滑落,笑道:“不抱紧你,我怕自己掉下去······”
“不要怕。”云无囿说,“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裴怜尘的目光变得迷蒙,用自己最后的一点意志力说:“但我想紧紧抱着你。”
“阿虔。”云无囿忽然唤了他一声。
“什么······”裴怜尘喘息着问,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你叫我什么?”
“你跟我说过。”云无囿说,“你曾给自己取过一个名字,叫阿虔,虔诚的虔,因我而取的名字。”
“是······”裴怜尘噙着点泪光,神色恍惚地笑起来,颠三倒四地说,“是我,是你的,只有你知道的、我······你还记得,你竟然还记得······我以为你,忘了······”
恶渊下凝魂初生时,一时兴起给自己取的名字——
没有姓氏,也与这世上其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毫无关联,只同那一缕执念纠缠。
虔诚地、期待着。
“阿虔。”云无囿又轻轻唤了一声,“我最在乎你。”
裴怜尘闻言忽然仰起头绷紧了身子,像是被拉扯到极致的弓弦,颤抖着。
他空茫地睁着眼睛,像是看见了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以至于出了神,整个人都用力地僵住了,继而发出一声微弱而动听的弦音,软倒在了云无囿怀里。
他在这人身上彻彻底底地丢了魂。
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自己神智不全时的小任性,可是云无囿竟一直记得。
或许还有很多自己遗忘了的,过去相伴的点点滴滴,程小满都记得。
怎么办呀,裴怜尘半阖着眼睛,失神地感受着魂魄中一浪浪还未退尽的潮水,他好像漂浮在空空茫茫的混沌中心,唯一的支点只有对方。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竟让裴怜尘欣喜若狂。
在小满身上,他不必计较俗世得失,也不必在乎人间伦常,不需要知进退、懂义理,更不必去管什么苍生大道。
让小满欢喜,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事。
云无囿见他久久不言,以为他是不信自己的话,更用力地拥紧了裴怜尘:“阿虔跟我说的话,我哪敢忘。我只是一直不敢相信,阿虔竟然真的会是······我的阿虔。”
裴怜尘的眼泪从眼角静静地沁出来,轻轻地“嗯”了一声,“是你的,阿虔是你一个人的阿虔,从里到外整个魂魄,都是你的。”
夜已不长,幸好余生还很长。